回到人本身,她对于周寅初最近一段时日的从旁靠近、了解,再到唤醒曾经沉睡的心,她没办法对他的家人现身医院的情况熟视无睹。
周母还是曾经那副模样,想必周寅初骨子里的强势一脉相承。
尽管面色衰老,但也不能影响她套装优雅的穿搭,以及习惯性地以高位者自居。
女人骨相极佳,饱经岁月洗礼,也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必然是个美人胚子,但或许也正是岁月的增长,她脸上的肉愈发挂不住,不可收拾地瘦削了起来。
她本人已经取过药了,没有假手他人,甚至没让她的保姆跑动这一趟。
而是遵守着医院的规矩,自己单独取号、排队。
“温宁。”
她还记得自己。
也是,能从精明强干的女人手中顺利拿走十万的女孩怎么可能不被记住呢。
“你怎么会过来?”令人难以想象的,比起自己应该出口的关心,周母却抢先一步问候了她的状况。
温宁没有办法说谎,澈澈也曾是她期盼的小生命,她对自己的孩子总是有照料的责任和义务,总不能为了迎合新的婆母而刻意三缄其口:“我带孩子来做心理咨询。”
“这样啊。”
她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
像是希望能够听见别的答案一样。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周母把身上的披风取下来,交给她的保姆,然后便自己踉跄了两步,和温宁去了趟咖啡厅。
期间,温宁不乏频频回头,扫了几眼,但她也以为,仅凭周母平常的自尊心,万万到不了需要自己扶一把的地步。
坐下的女人依旧维持着她初见时的气场:“你跟寅初结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温宁浅尝了口祁红:“阿姨。”
以为即将等来几句排斥和厌恶的话,亦或是,至少时一顿管教,和叫人认清自己身份的独白。
周母却淡淡道:“我也很想在你们的婚事发表自己的观点,很明显,你的丈夫并不希望我多说话。”
“你应该知道他等了你多久吧?”
温宁深吸一口气:“最近刚知道。”
周母既没有露出笑脸,也没有和十五年前一样拿出一沓钱:“你们姻缘之前的失败在于我,但之后怎么过,还是看你们自己吧。”
却又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感受,就好像她为此不满却也不再表达了。
彻底的置身事外,不愿多管。
“阿姨,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或许,那个曾经年轻无知的女孩也希望得到您正面的接受吧。”温宁不再回避自己的心声,既然他们已经冲破了世俗的条条框框,没有必要在即将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非要因为原生家庭的因素,而埋下无数的隐患。
“我明白我算做错过事,毕竟我受过您那么大一笔钱,”温宁并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她并不爱与人周旋,也深知今天的自己根本也没有和周寅初母亲抗衡的资本,但她必须将话说清楚,“但我生活也有我的难处,当时家附近强制拆迁,而等新房,凑最小套的面积还不够,靠妈妈一个人打工实在太难了,我就拿了您这一笔钱。”
人人都有物质的一面,她不认为自己有多么清高,确实在年少时走过那一段的捷径。
但她是周寅初的家人,她既不想在他的家人面前自己形象烂到谷底,不想因为自己造成他与长辈之间的隔膜。
周母发话:“你其实没有必要跟我解释这些……”
“可我想要解释,”温宁知道自己或许在周母看来身世差劲,各方面不过尔尔,年龄又上来了,可她不想有一刻会后悔自己不曾为他们的幸福争取过,“我想,我和周寅初的婚姻是需要祝福的。”
“我不已经默认接受了么?”
“这不一样,”温宁定心地给对方的哥窑青瓷杯重新斟上了茶水,“我无意造成阿姨您和寅初之间的分歧。”
“我们母子的问题不在你,而在于我儿子的固执,我不是看不明白,”周母苦笑,“温宁,我没有怪你。”
“活到我这个年纪,已经想开很多了。”
她以为等待她的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但似乎和想象中不大一样,周母没有对她有一句评头论足的话,没有以过去的婚姻桎梏着她,而是……相对平和地与她说着话。
“阿姨,您来这里是因为?”
“胃部,长了个瘤。”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做手术?”
“这个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说实话,我根本就不想做手术——”周母似乎看得很淡,“保守治疗也无妨。”
“本来想去国外看看,后来想想国内医生实际手术台数量要大,经验也要丰富些。但对于这一套下来,总担心会不会吃得消。”
周母没有再处心积虑地设防,她抿了一口温宁倒的茶水:“活一天,算一天吧。”
“您胃里的情况,还是少喝些红茶吧。”温宁体恤道。
“我刚刚还以为你是因为怀孕过来抽血,”周母和气了些许,反而令温宁不习惯起来,“说实话,我年纪可能真的大了,想着要是有个孩子在自己身畔,或许也觉得圆满些。”
温宁愣了愣:“我……”
“你们该怎么过久怎么过。”
周母自嘲:“以他现在的能力,也不至于整天计算着我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