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第二天一早就等在沧黎门外,见了面便恭敬的问沧黎有何吩咐。
那谦卑恭顺的神态果然就是在孝敬祖师爷了。
只是,沧黎看着眼前正襟危立、等着自己给他吩咐的蒋仲谷心情略微的有些烦躁。
若真的就这样发展下去,那他想要的亲近岂不是越来越远?
搞不好到最后他想拉一拉蒋仲谷的手自己都会觉得是为老不尊了,那可要怎么办?
蒋仲谷见沧黎脸色变换,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忙回身端了参茶来,两手举着,毕恭毕敬的道:“请仙君用茶。”
沧黎更烦躁了,皱着眉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和这个老实到让人发愁的小道士的前景简直就是愁云惨淡。
伸手接过茶水,沧黎却是哪有心情喝?
这种时候他也是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好在心里默默的、胡乱的期望着有点什么意外的事发生来分散大家的注意力才好。
至少,能让蒋仲谷不要时时刻刻都警醒着自己是他的祖师爷、是火德星君就好。
也不知道是他这样想的念力太过强烈了,还是天宫中哪一位旧友听见了自己的召唤出手帮忙,中午的时候就真的发生了他所希望的、能转移注意力的事。
说起来,这事来的也实在是刚刚巧。
他们在天宫经历那些事的百多年里,人间似乎只沉陷在朝代更替的动荡里,妖精鬼怪倒是格外的消停,大概是连妖精鬼怪也知道战火连天的年景不会有什么甜头。
现在刚刚算得上是升平,就有“人”忍不住要出来惹事。
蒋仲谷是决心要专心一意的伺候沧黎到他身体康复了的,但他前一日跟着沧黎回来时只打算了稍作停留而已,身上自然是没有换洗的衣物,如今他要在沧黎这里住上一些日子,就想着要趁着午后沧黎小憩的时间回清音观拿些东西,顺便也在路上为沧黎抓些补身健体的中药。
他说明了缘由,便要自己出门。
沧黎本来也无事可做,听蒋仲谷说要出去,便打起了精神也要跟着。
蒋仲谷想了想,觉得沧黎能活络一下身体也是好的,陪着祖师爷散步本也是在他的计划之中,于是就恭敬的跟在他身边,朝着清音观的方向而去。
两人出了门没多远,沧黎就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算起来也是他百多年前在人间的旧识,更是跟蒋仲谷交情不浅,不由回头看了看身边还毫无知觉的蒋仲谷。
“?仙君有何要吩咐的?”蒋仲谷发觉沧黎的目光便问。
沧黎笑笑,摇头道:“没什么。”
想了一下后又道:“……觉得有点累而已。”
沧黎前一日刚刚病得昏厥,现在体力不济、走不了多远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事,蒋仲谷完全没什么诧异的,只在路边寻了一块石头,用衣袖扫了又扫上面的尘土,而后请沧黎先将就着做下休息,自己则随手在旁边树上折了几条树枝为他遮阳。
那熟悉的气息果然也跟着停在了离两人不远的地方。
沧黎即使是法力全无,但作为上仙的感知还是一直在的。
那股熟悉的气息经历了这百多年功力也是见长,想必模样也会有不少的变化。
他在天界耽搁的时间在沧黎的生命里严格说起来真的只是眨眼一瞬而已,但放在人间就已是沧海桑田,从前蒋仲谷认得的人已经全都作古,他如今和自己也没什么两样,都是孤零零在这人世里的。不知道蒋仲谷突然见了旧时好友会不会高兴坏了。
沧黎转头望向前方不远的树上,笑着朗声道:“既然来了,就出来见个面吧,大家都是旧识了,没什么好躲藏的。”
蒋仲谷一愣,随着沧黎的目光也望向那方向。
过了片刻,就见远处一棵大树上蹿下一个白色的身影,再细看之下,果然是熟悉的。
蒋仲谷那一刻的心情不由就激动了起来。
他浑浑噩噩回到人间的时候也知道自己忘记了很多的事,但并不是全部,只不过曾经的旧识不是不在人世就是不知所踪,这段时间里,他真是连半个朋友也没见到过。
如今看见辛元,立刻就高兴的迎了上去,也顾不得仙君还在身后坐着、等着他来遮阳。
“嘿!”蒋仲谷端量着辛元。
原来的小少年的样子没太多的变化,只是个头高了,面容长开了,不再带着稚气,隐隐的还透着些干练的意思,眼见着就是要变成青年了。
蒋仲谷激动之下也说不出话来,又是嘿了一声,两手用力握在辛元的肩膀上。
“嘶……”辛元被他一握,脸色立时就从高兴变成了铁青,一只手还不由自主的扶住一边肩头,明显是受了伤。
蒋仲谷一愣,而后便见辛元雪白的肩头上渗出血来:“这是……”
辛元忙闪了一下身,想要将那伤处躲开蒋仲谷的视线:“没事没事,小伤而已。”
“让我看一下!”
辛元只跟在后面不露面的原因就是不想跟蒋仲谷重逢的场面这样狼狈,没想到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也只好嘴硬的重复着:“没事,真没事,一点小伤嘛!”
“小伤怎么会流血?怎么都是这样,有病受伤又什么好藏的。”
蒋仲谷只下意识唠叨了一句,辛元却立刻就抬眼狠狠看向沧黎。
沧黎一挑眉,淡定笑笑,仍旧是他自在的上仙模样。
辛元跟蒋仲谷躲闪了几次,最后还是乖乖将肩头受伤的地方露了出来。
那伤明显是被兽类的爪子抓的,鲜血淋淋的几道,倒是不怎么深,但破损处隐隐发紫。
蒋仲谷判断不出是被什么抓伤的,但见那颜色就知道是有毒的,只好在毒性不大,以辛元现在的功力即使他不帮忙,也不会有大危险,不过他还是紧张了一下。
而后奇道:“是什么你把你抓伤?”
辛元经过百年的苦修,功力明显长了不少,一般的兽类根本伤不了他。
“看起来……像是虎族。”
沧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两人身后,往那伤口上看了一眼道,紧接着俯身闻了闻,便“呦!”了一声。
辛元和蒋仲谷都看向他。
沧黎一笑:“好像也是个认识的呢!是不是长相奇丑,还断了一截尾巴?”
辛元想了想,对于一只老虎丑不丑他分辨不出,但伤了他的的确是一只断了尾巴的老虎,便点了头。
沧黎更乐了,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样,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搭在蒋仲谷肩膀上拍了拍道:“你不是总想要捡起从前捉妖的老本行吗?这回有机会了。”
辛元听着看了看蒋仲谷又看了看沧黎,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当年蒋仲谷的本事他当然是了解的,沧黎就更是不用说,但那件事发生之后,狐六儿趁着彤华宫一团乱的时候带着他就逃了,之后的种种他和狐六儿都只从别人嘴里听了丁点儿的传言而已,却也知道沧黎如今早不如前,至于蒋仲谷,他毕竟是肉体凡胎,经历了那样的损伤,现在到底身体如何也很难说,辛元可不想他去为难冒险,只是在沧黎面前却又不敢明说。
蒋仲谷倒是先开了口:“既然仙君认得,那就劳烦仙君给我些提示、指点!”
听得能一展身手,有些事做,他马上就精神起来,看向沧黎的眼神都好似闪着光。
“哦……”沧黎微笑着看向他,在那熟悉的眼神里柔声道:“不是什么难降服的异兽,我教你个新口诀,包你灵验。”
“这……真是有劳仙君!”能得仙君亲自教授自然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蒋仲谷心里激动,脸上都有些发红,对着沧黎虔诚得小学徒似的。
那一瞬间,沧黎仿佛又看见了当初一步踏进彤华宫时的小道士。
心中那一份想要亲近的念头就抑制不住的冒出头来,禁不住便伸手扶住了眼前小道士微红的脸颊,心下不自觉的叹息着,拇指随着那脸颊的线条摩挲、轻抚。
那熟悉的、属于小道士的温暖的温度从掌心刹那间传了过来,沧黎在那一刻几乎觉得心都跟着那温度发烫了一样。
他曾经觉得,只要他想要,眼前这个老实的小道士就不会离开。
后来才知道,这一份真心是他自己小瞧了,并不是他什么时候想要留住都能易如反掌。
转眼百年,算到今日,他居然已经这么久没有这样真切的感受到过这温度了。
蒋仲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有些失措,本能的想要躲开,但终是想到他是仙君,那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抗拒才减轻了许多。
“……瘦了很多呢……”
沧黎喃喃一句,而后便放开了手,蒋仲谷不经意间动作和神情落入他的眼睛,让他心底微微刺痛,尽管知道现在其实已经是很好了,却还是忍不住的失落、难受,对从前的回忆也更加的清晰。
“咱们先回去给他治伤吧,其他的事我叫玄俭去就好。”沧黎暗暗叹了口气,与蒋仲谷说话时却仍旧是温柔和气的。
辛元害怕沧黎,但实在想念蒋仲谷,见沧黎如今一副和气的样子,左思右想了一阵之后,终于是跟着两人一同去了。
那伤处的毒不很厉害,沧黎那里又不乏上等的好药材,再加上天界各路神仙互相乱送的各种丹药,很快就配制出了解药。
不过,那解药却是用烈酒兑出来的,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涂在伤处上却是让辛元吃了不少痛楚,一张小脸疼得煞白,额头上一层的冷汗。
蒋仲谷一边上药一边轻轻吹着,沧黎就一手支着头,倚在榻上看着。
等一切都停当了,才问道:“你是在哪里遇见这兽的?怎么会惹上他?”
辛元疼得直咬牙,但听沧黎问话终究是不敢不答。
原来他也是这些日子才从狐王身边的小厮那里听说了沧黎再次下凡的事,还听说沧黎为了这一次下凡连神魄都不要了。
他能想到的,让沧黎付出这样代价也要下凡的唯一原因也就是蒋仲谷了。
所以他就寻到了这附近,想要来看看蒋仲谷。
然而,他却没想到,他刚一出了狐族的地界,就被人跟踪了,跟踪他的还明显也是修炼的妖,功力似乎也高他不少。
他这还是百多年来第一次自己偷偷跑出来,所以即使是多了百多年的功力,但也没什么自信,又急着想见蒋仲谷,便在一个土丘后面现出原形,贴着草根狂跑,希望将跟着他的那妖甩掉。
谁知那妖怪鼻子奇灵,很快就追了上来。
辛元心里害怕,自是顾不上方向,乱跑一通的结果就是闷头跑到了一处湖边。
前面没有了去路,后面又没有了退路,辛元只好硬着头皮应对。
对方看上去凶狠、丑陋,但似乎并没有要对他多不利的意思,见他停住不跑了,也就化出人形来,居然是个冷面的青年。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辛元才听出那人的意思。
原是他见了辛元,觉得他的人形和他修炼的年头对不上,又隐约闻到了他身上养元丹的味道,觉得蹊跷便跟了上来。
辛元不敢将养元丹的来历乱说,就更加引起了那人的疑心,说着说着两人竟然就动起手来,他自是不敌对方,虽然是尽力逃走了,但肩上也被伤了一道。
幸好对方显然是没有要他命的意思,尽管伤口上有毒,却并不是立即致命的。
沧黎笑了笑,早也就知道这是太上老君家那只棺材脸的神兽青岩。
蒋仲谷见沧黎只笑不语,便小心翼翼着试探的问:“仙君……这异兽……是您认得的那个吗?”
沧黎点头道:“确实是,他跟踪辛元也不是什么大事,估计就是看门的习惯改不了,到了下界也不忘自己的职责。”
“职责?”
“他是太上老君的神兽,在上届是专门守着老君的炼丹房的,想来是闻到了辛元身上养元丹的味道,就想问个究竟。”
听得这说法,蒋仲谷心放了一半,不由松了一口气。
既然沧黎不但认得还知道这一切的缘由,自然就会有办法解决。
更何况这事本来也就是需要个解释罢了。
沧黎此时坐得久了,身上伤处酸痛,又见蒋仲谷里外的忙了半天的辛元,渐渐就有些焦躁起来,忍不住连眉头也皱起来。
等蒋仲谷洗好了手回屋的时候便见他喘着粗气、眉头紧锁、额头细汗的样子。
仙君的喜怒蒋仲谷也不好擅自揣测,但眼下他很不高兴这是一定的了,而且看他脸色又是没有血色的灰白,猜他大概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忙将早就泡着的参茶倒了一杯端过去:“是不是又不舒服?”
沧黎缓了口气,稍微稳了稳情绪:“没事……一点而已……没什么大……咳咳……大不了……”
蒋仲谷听得他咳嗽,心下当即就又是惭愧又是内疚。
他忙着帮辛元治伤,倒是忘记了沧黎也是个病人,不但让他劳心费神的配药,还说了那么些的话,如今见他脸色苍白自然就觉得这是自己照顾不利的缘故,心里着急却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沧黎好受些。
“真的没事……”沧黎笑了一下,借着蒋仲谷为他在后背顺气的姿势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语气果然是好得多:“等我歇一会儿……就教你降服他的法术……咳……”
蒋仲谷忙摆手:“不急不急!还是要先养好病吧!”
因怕辛元在这里影响了仙君修养,蒋仲谷连忙将他安排去了西厢自己暂时住着的房间去,而后又反身回了沧黎处,等着伺候仙君。
沧黎半靠在床上,一床厚厚的棉被一直盖到胸口。
这一副的病态倒不是沧黎装出来的。
他本就受不得凡间寒气,这时发作全身上下是没有一处暖的。
即使盖着厚厚的被子,身边地上还烧着炭盆,也依旧是冷到骨头里。
蒋仲谷对于他这一身的病不明就里,如何医治缓解也不甚清楚,只能是跟着着急上火,一会儿过去摸摸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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