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亭打量着年轻人,她对他手里的扇子尤其讨厌。
年轻人回答道:“晚辈叫方始,是轻舟门的弟子,与李师兄有过一面之缘,师兄估计不记得了。”
“轻舟门?你是胡清水的徒弟?”李重山问。
方始恭敬答是。
李重山点头头,语气松弛了些,问道:“胡师叔近来可好?”
柳春亭忽然发现,李重山对着方始时的模样与对着自己时的模样,完全不同。
按理说她也是他的晚辈,他却总对她横眉怒目,明明连骆一峰那种蠢货他都能宽和以待,过去她总认为他对她非常苛求,现在一想,却是别有滋味。
柳春亭得意非常,她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李重山的心思。
她情不自禁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方始正在她对面,见状便也对她一笑,他以为柳春亭是在对他笑。
他刚才看柳春亭那样戏弄人,便已经猜出了她是个什么人,而且她长得也不错,笑起来有几分撩人。
他对女人向来宽容,来者不拒。但柳春亭可不领情,她只觉得这个方始笑得十分讨厌,一双眼里精光乍闪,不知道是领会了什么。
柳春亭笑意更浓,垂下眼做出了羞涩的样子,另一边却不动声色地解下了腕上的鞭子。
方始一心二用,一边听着李重山的话,一边眼角朝她飞来几瞥。
柳春亭抬头,扬手一鞭子就朝他脸上甩过去。
李重山正与方始说话,哪想到柳春亭突然一鞭子打过去,方始也没料到,惊叫一声,堪堪避过,鞭尾擦过他的脸,立时红了一道,他脸色一变,立刻凶煞起来,扇子一张就朝柳春亭面上刮去。
他这扇子原来并不是木头做的。
“住手!”李重山连忙拔剑将他格开。
方始眼神不甘,却顾忌着他的身份,退到了一边。
他脸上已经疼得刺辣,他咬牙,阴狠地看着柳春亭。
柳春亭对着方始的脸色,淡淡一笑。
方始又气又恨,这女人怕不是个疯子!
李重山被柳春亭这番突然发难搞得一头雾水。
“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这样惹怒别人?”一进屋,李重山就质问她。
“我只是看他脸上的疤而已。”柳春亭一脸无辜道。
“我说得是方始!你为什么突然和他动手!”他气极了,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无奈来,他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她就是本性如此,让人不好过,她就开心了,她眼里没有任何人。
“你故意如此,你就是喜欢这样。”他失望不已,心里又一次动摇了。
柳春亭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化,突然道:“你总是把我想得这么坏。”
李重山静静站着,他只怕自己把她想得还不够坏。
“我哪儿知道只是看一看他的疤就会让他气得要拿刀砍我呢?”柳春亭道,“今日若是别人不小心看看了他的疤,那人岂不是就被他杀了?”她就是不提方始,顾左右而言他。
李重山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
“这人明明比我坏得多。”柳春亭道。
李重山冷笑一声,转过身背对着她,不愿意听她狡辩。
柳春亭绕过来,委屈地看着他,问道:“难道你觉得我比他坏?”
李重山不理她。
柳春亭也不再说什么了,只低下头,望见他腰上别着的太微,便伸手拨了拨剑穗,又故意大声地叹了口气。
李重山想着要呵斥她,瞥见剑穗在她指间微微晃动,他心口却是猛地一震,不知是痒是疼,他神色松动,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这样低头站在他面前的样子,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柳春亭总是沉着,她脸上常挂着一缕笑,但他一眼看出来,那是佯作的天真,她的真面目残忍异常。故意笑着走到男人身旁,她引起那些可疑的目光,但真的勾引到那些轻浮的人上当后,她就立刻变脸,凶神上身,抽出鞭子舞到他们眼睛上,嘴上,更轻佻的地方,她看他们痛叫她就大笑,眉目飞扬,动人得像刚活过来。
他笃信她会走上邪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路,所以他一双眼时时都在她身上,盯着她,监督她,等她犯错,等她露相,怕她犯错,怕她露相,怕更多人和他一样,看出她的真面目。
“你不是说有朝一日,要杀了我吗。”李重山忽然问。
柳春亭抬头看他,眼珠子一转,说道:“那是为了激你收我做徒弟,现在你救了我,我们两清了。”李重山笑起来:“你倒是算得很明白。”
柳春亭道:“我向来恩怨分明,谁对我好,我便也对谁好,人家对我好三分,我就要对他好十分。”
难道春桥对你不好吗?李重山想问,却又不知为何没有问出口。
他说:“这世上对你好的人很多。”
柳春亭却是不以为然,她道:“我若是愿意,也可以像柳春桥一样,做出个招人喜欢的模样,但是我不愿意,就因为这样,他们就讨厌我,这样一想,这些人对我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他们算什么东西?”
最后一句她又显出一贯的戾气,李重山起眉。
柳春亭看出来,便闭嘴不再说了,她现在不愿意惹他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