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6 章 荒岛(1 / 2)

历经一年,贺州之乱终于平息。之后是节日般的狂欢以及……对英雄们的送别。

女王陛下为牺牲的战士们举行了国葬,烈士们一律衔升三级,被安葬在国家烈士陵园之中。而在另一处皇家陵园里,一场小型的葬礼也在悄悄进行。

花沐身穿黑色丧服,面戴黑纱,胸前佩戴白菊,以一副遗孀的打扮木然地站在自己今后将要入葬的陵墓之前。

白枕的身体仍被冰封着,因寒冰一直不化而不得已只能打造了巨大的水晶棺椁。哨兵除了左臂残缺以外其他部位几乎没有伤痕,神情平静,栩栩如生。

虽然没有婚姻事实,但作为王室成员的伴侣,白枕的尸体将被暂时停放在花沐的陵墓侧室,等到她去世时一起下葬。

今天不是一个好天气,朦胧又缠绵的雨下得淅淅沥沥。花簇和花简因为参加国葬而无法陪同她,当然,花沐也不需要他们的陪同——她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

歇斯底里地哭泣,拒绝承认事实,将怨气发泄到他人身上,还有尝试终结生命。她什么都试过,然而什么都无法产生作用,最后剩下的唯有麻木。

什么都不思考的话,心就不会痛了吧?

花沐的贴身侍女艾尔玛为她打着伞,脸上满是忧虑。

尘封已久的陵墓侧门第一次被打开,哨兵的棺椁开始缓缓向着里面移动。花沐扶着水晶棺壁,跟着队伍向里前行。

这里有精美的壁画,栩栩如生的大理石雕以及价值不菲的艺术品,却依旧无法改变其冰冷阴森的事实。

墓主原本是不该在生前进入墓穴的,因为太过不吉利。但没有一个人敢劝阻她,知道事实的人们都为这对苦命的恋人感到可惜。

然而,他人的同情与怜悯总是暂时的,长久的痛苦终究只会是亲人与恋人来品尝。

“我想在里面待一会儿,你们都先出去吧。”

艾尔玛很想反对,尤其是花沐在之前还有过自寻短见的行为。但她没办法说出口,对于失去伴侣的向导和哨兵而言,余下的生命几乎都只是虚度而已。

王室成员虽然大多不会因伴侣的死亡而有生命危险,但寿命于一般的哨兵和向导来说实在太过短暂。没有伴侣的安抚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则是长久的痛苦与思念。

“白枕……”

花沐透过水晶与寒冰,看到的是哨兵平静安详的面容。最后包裹着白枕的这一层寒冰不知为何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化,所以也没办法对她的遗体进行任何处理,花沐就连最后碰一碰她都办不到。

“白枕。”她喃喃地重复着哨兵的名字,依恋、不舍又带着几分怨愤。

花沐的心中满是痛苦与恨意,并不是针对任何人的,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对命运的不满。

她回想起过去种种,回想起曾经满心的欣喜与期望,回想起那些天真烂漫的期待,心中就犹如凌迟一般痛苦。回忆被磨成锋利的匕首,嘲讽着她的无知。

就在一年多以前,爱情还离她很远。她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恋情苦恼纠结,又为隐约的可能性窃喜忐忑。那满是曲折的少女心事啊,就连不安也是甜蜜。

可现在,离她那么远的是她的爱人。她的爱人是拯救了无数生命,被称作烈士的哨兵,是帝国最年轻的少将,和每一位在这场残酷战争中死去的士兵一样,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这是一个多么叫人痛苦的事实?

在花无伤逝去时,花沐受到深深的震撼。可是,在失去白枕时她什么都感受不到。她只能看到眼前的白光,只能听到轰隆的低鸣,只能察觉到周身的寒冷。

发生了什么?

花沐躺在悬浮担架上的时候脑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受。身体是冷还是热呢?心脏跳动得是快还是慢呢?时间是停止还是加速了呢?

一切感官都突然失控,她品尝到了灵魂颠倒的滋味。

啊,这就是死亡。

在十九岁的这年春天,花沐知道了死亡的感受。正因为心灵相通,正因为灵魂相连,所以伴侣的死亡体验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身体中。

这也是哨兵与向导结成伴侣之后往往无法独活的原因。

既然体会到了死亡的苦痛,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呢?

花沐在开始的三天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死人又怎么可能感受得到悲伤呢?直到白枕的躯体终于从冰住中解脱出来,直到她亲眼看见白枕的面容,直到她终于切身触碰到了那种冰冷。

但也并不十分痛苦,比起痛苦来说,更多的是空虚。身体,心口还有灵魂,哪里都空荡荡。她在这时才突然发现,露娜……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都不见了,她的未来也不见了。

“白枕……”

花沐背靠着棺壁缓缓坐下,感觉着其中传来的冷意。极致的寒冷尽头就是温暖,是细胞死亡所放出的相同信号。

“呜呜呜……白枕……”

不过十九岁的少女,曾在不久之前还充满了对爱情的渴望,就在不久之前还满是可预期的幸福未来。【1】【6】【6】【小】【说】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过早地感受到了极致的幸福,也过早地感受到了极致的痛苦。

原来此刻,她才真正地流落到了荒岛之上——没有爱人在身边,荒岛就在她的心中。

天渐渐暗了下来,夜,也降临了。

艾尔玛看着在雨中等待了两个多小时的花簇,有些担忧地问道,“陛下,要不要……把大小姐带回来?”

花簇没有带其他的随从,只有无面人站在她身后为她撑伞。

“不用了,等她自己想出来再说吧。”

“那您……”

花簇完全不知该如何安慰花沐,甚至连出现在她面前都觉得惭愧。白枕是因救花筝而死,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就如花沐曾经说过的一样,她为了自己的爱人而牺牲了女儿的伴侣。

更让她无法面对花沐的是,她因花筝的平安归来而生出的安心与窃喜。生死犹如一面照妖镜,将人的卑劣与自私展现得清清楚楚。

花簇甚至因此无法面对花筝,每一次看到她的欣喜就像一把双刃剑,将她与花沐的关系,她与花筝的关系割裂得支离破碎。

“我再站一会儿就走。”

艾尔玛不敢打扰她,安静地走到了另一边等待。

“这不是你的错。”

雨滴落在伞上,发出了清晰沉闷的声响。无面人在这时突然开口,语气是一贯的冷淡与平静。

“我能对沐沐这样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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