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旦角儿踩着三寸跷鞋往那销金帐中一躺,床摇帐动,活色生香。
这样俗艳露骨的戏码,自然是谁都爱看的。可寂川始终记得离家时母亲的叮嘱。家道中落,留你不住,这世上就算再也没有一个人疼惜你了,你也千万要疼惜自己。他自然希望来听他唱戏的,人人都尽兴,可这样作贱自己讨好座儿的事情,他是断然不肯做的。
“冯班主,您看哪天不想留我了,只管说一声。”寂川淡然。“包银一结,咱们哥俩儿也不亏欠您。”
“哎哟许老板,您这是哪儿的话啊,咱们戏班上下还指望着靠您吃饭呐!可我家中老母刚生了场大病……您看看,咱们有没有什么法子……”
寂川望着镜中刚画了半面妆的人,不知答案。
晋容回郡王府向母亲请安,一出门就碰上大哥晋恂,拉他去牡丹楼喝酒。
“二弟和那位许老板……近况如何?”酒过三巡,晋恂问他,一边伸出一根小指,笑容暧昧。
“那人对我实在冷淡。戏虽然好,也不去了。”在自家兄长面前,晋容倒也坦诚。
“怪不得二弟近来茶饭不思,原来是这样一回事。想不到二弟满腹经纶,竟也一头栽进了戏园子里,如此说来,倒是大哥害了你了。”晋恂大笑。
晋容摇摇头。“若不是大哥领我去,我也遇不上他。”
晋恂伸过手来,拍拍他的肩膀。“二弟一表人才,千万别为一个戏子伤了心。走,大哥带你散心去。”说到兴头上,丢下吃了一半的酒席,拉他去百鸟茶园听戏。
一走进茶园,晋容只觉得一股新鲜热闹扑面而来,凡有空地都摆上椅子不说,连走道上也挤满了人,竟比听寂川唱戏的人还要多。
晋容回头一看门外的水牌,肖玉春,演《画春园》。
“此人是谁?”
“二弟听了便知!”
晋恂一边说,一边轻车熟路地拉着他进了包房。
大幕拉开,旦角儿一登台,晋容便觉察到气质的迥异。寂川唱杨玉环,雍容妩媚;唱王宝钏,端庄刚烈。这肖玉春扮相虽不美,自己却似乎全然不知,脸上只管挂着媚笑。脚下一双三寸小跷,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似乎每一根骨头,每一个关节,都满盈着风骚和浪荡。
他一亮相,观众便一阵嬉笑。
晋容心里有些难受。为何同样都是戏,同样都是男人扮的女人,他在寂川身上看见的那些美,在这人身上,就全然变了味道?
肖玉春念唱起来,声音有些粗哑,都是些淫词艳曲,观众只顾叫好,竟仿佛听不出那些刺耳的瑕疵来。
戏中,陈胜去捉拿在茶楼以色相惑人、加以谋害的九花娘,二人追打,那九花娘踩着一对跷,竟然从四尺高的戏台上翻身下来,挤进台下的人群中。
陈胜在后头追,九花娘在台动着腰肢,一路小跑。台下众人哄堂大笑,嚷成一片,纷纷挤近了来看这“骚玉春”的真容。胆子大的,竟还伸手过来,腰间腿后地捏上一把,过过色瘾。
那九花娘被人摸了也不恼,只娇嗔地唾上一口:“有什么本事!晚上再来找姐姐!”
如此在台下绕过整整一圈,彻底满足了每个人的欲念,才又扭扭捏捏地翻回台上。
一出唱罢,九花娘竟然被武生整个抱了起来,一双绑着跷的小脚架在那武生肩上。武生耸动腰臀,九花娘口中随即发出声声娇喘。二人就这样抱在一起,下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