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辩道,“那好罢,你唱,我打拍子。”
娄简道,“郎君睡了,你不要胡闹。一会吵醒了郎君,他不会骂你,崔郎中可是要竖起眼睛骂人的!”
王辩道,“那就小声唱,不要吵醒郎君。”
娄简道,“那是你撺掇的,挨打的时候你可要认,别推给我!”
王辩道,“好好好,我认。”逗阿怜唱歌。阿怜哼了几个节拍,散漫不经,王辩道,“你不是说你会唱?这可唱的不对。”
阿怜道,“我娘……我娘就是这样唱的。”
王辩道,“错了就是错了,我教你唱。”说完咳了声,压低声音,断断续续唱道,“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唱一句,阿怜跟着学一句。半晌阿怜说道,“不对,娘不是这样唱的。你唱错啦。你听。”哼唱起来,这次流利许多。陈望之闭眼倾听,突然心头一凛。阿怜唱的乃是凉语,所以王辩听不懂,以为她记忆有误。阿怜从头到尾唱完,笑道,“这样罢,我唱的对,你唱的也对。”王辩道,“我却听不懂,要不你教我罢!我给你剥杏核,你不是最爱吃杏仁?”阿怜娇声道,“好。”又一脚步声由远及近,陈娥压着声音道,“阿弥陀佛,原来在这里!”阿怜笑了片刻,响动乍然而至,大概陈娥抱了她去歇午。四下登时悄无人声。
然而陈望之翻来覆去,思绪纷乱,心道,阿怜的母亲既然教她唱凉语,大约是名凉女。高琨对妻子绝口不谈,只说当年高氏起兵之时他在秦州,高氏兵败,一名好心的斥侯偷偷传递消息,他连夜缒城而出,这才得以保全性命。“秦州向北,过云州即到凉地。他由北而来,与凉人通婚不足为奇。”阿怜天真,常在他膝下玩耍,常常问“娘睡着了,何时醒来”,陈望之哑口无言,敷衍而已。想起阿怜,又想起阿智。阿智极为瘦弱,九个月了,才刚刚学会爬行。又由阿智想到狸奴,“那孽种身体倒是康健,长安说他已经学着走路,看来宇文彻没有虐待他。但以后可说不准,”翻了个身,闭眼思索,“若我能多活三年五载,宇文彻有了新子,就让长安去问一问。他如果嫌弃孽种累赘,就放他出来。我带他出家,一生远离俗世纷扰,也算清静逍遥。”胡乱想了几遭,忽然觉得自己分外可笑,“陈望之啊陈望之,你口口声声称他为孽种,连看也不看一眼,如今又想起他来,当真虚伪。再者,即便宇文彻厌倦,也断不会将他交给你。”回味一番那道诏书,默然道,“宇文彻心目中的月奴不会杀人,我偏杀了一个。想来幻象打破,气得吐血却仍下不去手杀我,简直愚蠢至极。”
胸口仿佛压了千钧巨石,横竖无法成眠,陈望之干脆起身,取了团扇走到窗边。那团扇以白绢做成,无字无画。陈望之一时兴起,提笔写了个“陇”字,不由怔住。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阿怜稚嫩的嗓音在脑中盘桓,陈望之将团扇放到膝头,默默望着竹篁,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廊下有了人声。陈望之十分无趣,唤娄简进来奉茶。娄简手脚麻利,奉上茶来,看到团扇上的字,愣了愣,道,“郎君写的,可是个‘陇’字?”
陈望之道,“不错。”光秃秃地只有个“陇”字不甚雅观,干脆因错就错,补了两句诗,诗曰:“陇头水已断,黄泉讵可知。”念了遍,道,“颓丧。”娄简羡慕道,“不颓丧,郎君的字真好看。”陈望之失笑,指着扇面道,“这算好看?比我当日写的差得远。我现在手废了,姑且算是‘写’而已。若论写字——”忽见燕群上下翻飞,“快下雨了罢。”
娄简道,“闷了好几日,也该下雨了。”
陈望之道,“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日也是这般闷热的天气。我坐在窗前看燕子,不知它们急急忙忙地做什么。”
娄简道,“燕子低飞要下雨,也许没什么道理,就是觉得热了,飞得快凉快些。”说得陈望之笑了起来。这时宋僧孺走了进来,肥肥圆圆的脸上满是汗珠,不住搓手。陈望之道,“何事?”
宋僧孺道,“这个……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