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委屈地撇嘴,低头不语。
八娘这事倒是提醒了丹菲。她是坚信段义云战胜归朝后,就会想方设法恢复段家名誉,将她们母子姊妹接出宫去,他们会重新做回官眷。既然七郎有姚氏教导督促进学,那八娘也不能总留在掖庭底层,沾染上恶习。
重阳过后,太子大婚,迎娶郑氏为太子妃。大婚前一天,沈、郭两位良娣先行入宫,好让次日太子妃可接受她们的拜见。
太子妃风风光光地进了东宫。洞房花烛夜,放下团扇的新娘子娇艳得就像一朵带着露珠的姚黄牡丹,晃住了太子的眼。
到底是十七岁的少年人,再是被卫佳音哄得团团转,本质上也是爱慕美色的。郑氏如此艳丽妩媚,又小意温存、温婉娇柔,太子三魂六魄就去了一半。一夜雨露后,原本对太子妃的三分满意就成了七分。
而后见太子妃接见良娣们朝拜,端庄大方、温和宽厚,和两个良娣相处如姐妹一般。这七分的满意,终于加成了九分。太子便觉得卫佳音平日灌输给他的郑氏善妒的话不准,还是母亲韦皇后老姜更辣,看人的眼光更准些。
那两个良娣出身比不过太子妃,但是容貌也都不差,比起卫佳音都要好些。沈氏娇柔,郭氏爽朗,两人连同太子妃一起齐心合力地侍奉着太子,顿时教太子犹如跌入了蜜罐的老鼠一样,乐得爬不起来,便把卫佳音抛在了脑后。
卫家左等右等,都没等到赦封的诏令,却是眼睁睁看太子娶妃纳妾。卫佳音在家里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却是无可奈何,只得将丹菲恨出了血,做了个小人整天扎。
丹菲活蹦乱跳地继续过着自己清闲的宫婢生活,完全不受影响。可卫佳音眼看就要满十七,却是等不得了。卫家见皇家无意纳这个女儿,只得赶紧给她另说亲事。
只是卫佳音当初和太子恩爱之事闹得满长安皆知,哪家又乐意娶她去做新妇,给自己儿子添堵?门当户对地谈不拢,主动求上门来的都是些攀权附势的小门小户,卫家又看不上。
没想这还不算完。太子大婚不久后,京中就流传着一则闲言,说卫佳音那日在宫中跌伤,血流不止。太子见之发狂,发誓非卿不娶。韦皇后却反而出来怒打鸳鸯。
这话明面上似乎是在传诵卫家女郎和太子的爱情,可仔细分析下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好端端地跌个跤,怎么会血流不止。太子见心上人摔伤了,应该帮着救治才是,怎么却是发誓要娶她?太子娶卫家女儿也无可厚非,皇后为什么又要反对?
流言越说越悬,等传回宫里,传进丹菲耳朵里时,就已经变成了“卫家女儿与太子珠胎暗结,跌伤小产。太子才会娶她以弥补。皇后却是觉得卫氏轻浮,名节有损,不肯要她做儿媳妇”。
丹菲处在深宫中都听说了这则传言,作为话题主角之一的卫佳音怎么会没听到?她当天就闹着要上吊,被家里人救下来了,次日又跳了湖。卫家水塘不深,没淹死她,倒是让她得了风寒。病着半死,卫佳音又闹出割脉和撞墙,均都被家人奴仆拦着,未能成功。
“真要寻死,哪里有死不了的?还不是装着个样子,一面要人来救罢了。”长宁听了,不屑地讥讽道,“她不就想着要太子纳了她嘛。”
素莲笑道:“卫女郎名声已经这样,若太子不纳她,她怕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大周风气开放,少男少女不拘一处玩耍,婚前有个把情人是常有。只要不张扬,安分嫁人相夫教子,夫家也不会追究那么多。卫佳音这事就是闹得人尽皆知,她纵使不想寻死,也得做出个样子来。
就在卫佳音三天两头寻死觅活中,长宁陪嫁的人选名单也已经出来了。丹菲并不在名册内。
丹菲暗暗松了口气。长宁如今喜怒无常,不是个容易伺候的好主人。被她捏在手里,还不如继续留在宫中的好。
到了十月,崔景钰出了孝,和孔家下定,将婚期定在了来年三月。长宁便将自己的婚期定在二月,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成亲。
这时,宫中传来喜讯,东瀛美人临盆,生了一个小皇子。
韦皇后对这个有异族血统的庶子很淡漠,一心期盼着太子的宫妃们传喜讯。圣上倒十分喜悦,摆了家宴庆祝了一番。长宁没赏脸,只让丹菲送了个玉佩过去。
在宴席上,丹菲见到了陪同在新罗昭仪身边的杨六娘。杨六娘穿着石榴裙,打扮得秀丽明媚,跟在新罗美人身边,如同左膀右臂。那新罗美人十分依赖信任她的样子。
丹菲送上了玉佩,转到廊后,朝杨六娘点头笑了笑。杨六娘见了熟人,倒有些激动,回赠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而后寻了个空闲退出殿来。
“可算见到你了!”杨六娘拉着丹菲的手,把她左右瞧了一番,“你怎么还这么瘦,在公主殿里做事,应该是最轻松的呀。”
“我就是这吃不胖的身子,有什么办法?倒是你,伺候新罗美人如何?”
杨六娘挤眼笑道,“昭仪只身在异国他乡,只有个弟弟在太学念书,于是很是信赖我。我现在只盼昭仪能够生个一儿半女,将来能借此出宫养老。我也跟着出去,不是做个教养孃孃,就是寻个恩典自赎回乡吧。”
丹菲见她心里有盘算,点了点头,“你母亲的病可好些了?”
杨六娘惊讶,“五娘不知道?母亲上月去世了。唉,她走了也好,只可怜我家大郎如今的独自在教坊了。”
“听我八妹说,你三姐还在洗衣呢。”
“她呀!”杨六娘不屑地哼了一声,“母亲已死,我也管不了她那么多了。”
正说着,忽然听殿中有一阵骚动。两人急忙返回去,就见那新罗昭仪正跪在圣上面前。也不知她说了什么,众人神色各异,圣上倒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糟糕!”杨六娘跺脚,“这个缺心眼的,果真去说了!”
“说什么?”丹菲问。
杨六娘欲哭无泪,“前几日卫家托人送了重礼给昭仪,求她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让太子纳了卫女郎去!”
丹菲也惊道:“这事可不好揽上身。皇后不乐意呢!”
“可不是!”杨六娘急道,“我早这么劝过昭仪,她偏偏觉得这样可以笼络到太子,将来太子登基了能有好处。”
“糊涂!”丹菲摇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大明宫里真正主事之人是韦皇后,别说太子,连圣上都要退一射之地。就算将来太子即位为帝,也是对太后言听计从的命。
杨六娘忍不住低声抱怨道:“真是番邦女子,短视愚蠢!”
丹菲假装没有听到。
这时说这些已经迟了。圣上已经被爱妃劝动,当即就应了这下了事。
新罗美人欢天喜地地退了下来,还以为自己办成了天大的好事。杨六娘却是暗自叫苦,已经盘算着换个东家,投靠那精明的东瀛美人去了。
韦皇后得到消息后如何恼怒不清楚。不过过了几日,宫里终于发了诏令,纳了卫佳音为太子良媛。
与这条喜讯对应的,是临淄郡王的长子,在缠绵病榻数月后,终于夭折,终年三岁。
没了独子的李崇大受打击,埋葬了儿子后,就奔去终南山,寻了个庙子住了下来,任凭韦王妃在庙前如何嚎哭,都不为所动,真有点要出家的意思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