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江水拍打着船身,涛声舒缓,带着一丝咸腥,船舱里光线摇晃。
陈伯庸眼神藏着一丝迷惘,见着巧笑倩兮的女儿过来,才回过神来。
“先吃点水果,别想这么多。”陈意韵躬身把切好的水果放下,在陈伯庸身边坐了下来。
陈伯庸拿一块嚼在嘴里,没有味道,随即抛到江水中,说道,“怎能不想?这次对我陈家是大难,不死的话,还有未来,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
说得可怖,陈意韵霍然心惊,满身冷汗,“这么严重?”
“民营企业在国内生存环境大抵都不乐观,甚至是恶劣,虽着,首长南边谈话之后,民营企业生存环境有所改善,最顶层政策也说了,要保护非公有制经济,非公有制经济是市场经济的有益补充,但是各地还会有部分戕害民营企业的例子发生。这是没办法避免的。在先阶段民资都是被打压的,处于最低端的环节。”
“爸,你是担心,市府会拿我们陈家开刀?”
“这个真难确定,在陆有为的案子上面,我实在站错队,难保不会有人秋后算账!”陈伯庸长叹一口气,“实在是我糊涂,把整个陈家的利益绑在身上。”
“您也别自责,那不是需要当机立断的事情吗?哪来得及慢慢和家里的叔叔伯伯婶婶他们商量一二呢?”
“这家里头,虽然是我做主,这万冠集团里面,我们一房占股三成半,占大头,明面上谁也不能拿我们这一房怎么样,但是私底下怕是有些已经离心了。你这几天应该也能够体会到一些冷暖世态了。”陈伯庸给自己倒一杯酒,放到嘴边舔了一口,实是苦闷难言。
翁彤没受到刑罚,陈家迅速和其切割关系,夫妻已经签订离婚协议书,但是翁彤还是分割了一房的部分财产,斩获不小。
陈家老老小小都知道她是罪魁祸首,但是怒气都不能往她身上倾泻,谁都知道,她最后倒戈市长一系,自主认罪,有市长一系给她撑腰。
不然,诬陷一个区委书记,不可能不受到刑罚。
这全家老小怒气总要找到宣泄口,矛头就指向了陈伯庸。
“杨子轩不至于那么小肚鸡肠吧?”陈意韵倒抽一凉气,对于自家的困境,她还真没想到这么严重。
“他不是倾向于改革吗?我听说,他就是靠大胆改革,才被迅速提拔起来的,戕害民企不会损毁他的政治形象吗?而且他来广陵也快半年了,也没见得打杀民企啊。”
“无关乎这些,只要他觉得要杀鸡儆猴给别人看,就会拿我们下刀!”陈伯庸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女儿政治上,还是太过于幼稚了。
杨子轩如果不想毁损自己“改革”的政治形象,完全可以在打死万冠集团之后,再扶持几家民企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们也不是吃素吧,他难道就能够依着陆有为的案子,拿我们站错队的过错,来惩治查封这么大的一个纳税大户?”陈意韵眉毛一挑。
“万冠总部在江城区,去年纳税将近一亿,占了江城区的财政收入的七成以上,我就不相信江城区那群干部会看着一个大企业随便给那个毛头青年给拿下吧。”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可能也听说一些,其实很多民企发展初期都存在着资本的原罪,我们也有原罪,万冠机床厂的前身是集体企业,改制是我推动的,当时我动了些手段,钻了些政策的空子,把整个机床厂的产权拿到手,还有铸造厂,也有类似的操作,真要追究起来,这一关很难过。”陈伯庸叹了口气。
“真要这样算的话,市内很多民企都出身有问题,难道市府能够一网打尽,爸,你就明白法不责众的道理吗?真要拿改制问题来揪小辫子的话,我就不信别的民企没唇亡齿寒的觉悟,杨子轩那是要犯众怒的。”
陈伯庸冷笑一声,“揪着产权这个小辫子,可以堂而皇之的把万冠的家业收归国有,江城区一样没法子闹,他们只管纳税在他们那就行了,说不定看到有利可赚,还会扑上来咬我们一口!”
“法不责众?别头脑太简单了,市府完全可以和其他民企预先沟通好,再对我们下手,那就不存在脣亡齿寒的情况,那些和我们存在竞争的民企,只怕也会扑上来咬一口。”陈伯庸眼神里面更是悲观。
“难道就真的一般法也没有?只能任由他来宰割了吗?”
波光潋滟,江水黑幽幽的,冷风从窗缝钻进,刺骨的冷,父女俩渐渐变得沉默,都意识到前景并不妙。
船外一阵喧哗水声,陈伯庸说了声,到了,急忙起身。
李焕踩着石板,走上了船身,见陈伯庸出来,说道,“夏季这里是凉风袭人,现在冷得让人发抖,失去了韵致。”
黄江广陵段这种私密性很强的船舱小店很多,陈伯庸喜欢山山水水的东西,这江上不少船都是万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