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饭吃下来,佟家姑姑嘘寒问暖,说起佟谷洲的时候哀叹他的命不好,车祸失去一条腿,老婆狠心抛弃爷俩,眼见阿漓成人了要有出息了,偏偏又出了这种祸事……
这一连串细数,倒是让佟闻漓都开始有些怀疑,姑父的厂子准入许可证办好后,借口说家里不宽裕,当天就让他们父女搬去堤岸的人是不是他们了。
“阿漓,你往后,就跟姑姑一起生活吧。”
“是啊,总归我们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佟闻漓看着一桌子美味,看着对面泪眼婆娑的两个人,借口说,自己有些困。
佟家姑姑连忙就安排她吃完后,去她的房间睡一觉。
重点强调了,是她的房间。
她草草吃完后,由着姑姑安排去午睡休息。
她趴在凉席上,吹着电扇的凉风,想起闷热的堤岸的那个木板阁楼。
佟家姑姑说,让她留下来,说他们是她唯一的亲人的时候,她多想,那要是真诚的该有多好。
要是那样的话,她的人生也不必像此刻一样,成为一株无地可依的浮萍。
她起身,从房间里的窗户翻出来,那蓝绿色窗外有一个阳台,正对着楼下那草坪。
这个时候,姑姑他们习惯地就在那儿修剪花草。
佟闻漓趴在墙角,果不其然,她听到了姑姑和姑父在那儿讲话。
“你说阿漓这丫头,怎么突然来了,她该不会是知道有抚恤金的事吧。”
“知道又怎么样,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成什么气候。还不是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你放心,先让她依靠我们,安顿下来。我早就安排好了,三街区那个王老板,托人正寻亲事呢,到时候,就扯个谎,让那丫头见上一面,那王老板是怎么样的人物,就没有他拿不下的人,这一来二去的,咱们就和王老板攀上亲戚了。”
“哟,你这姑姑当的,王老板可是要四十了,你那侄女,我可听说了,往后可是外国语的高才生,你可是真亲姑姑啊。”
“四十怎么了,人王老板多有钱,以后能亏待得了她?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么多书什么用,要我说,我哥就是心眼实在,要不是要供她去升大学,能把自己的一条命丢了。一辈子没活出个人样来,做什么都是失败的。要不是你缺那证件,我能大老远地把这两个拖油瓶费心费力地弄到这里来。”
……
“汪汪!”
两人还没有合计完,来福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站在两人对面,高声吠叫。
“我说这死狗怎么这么难受,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姑父要动手。
“哎。”姑姑拦住,“弄出这么大动静,等会人醒了你怎么交代,这狗跟那傻妞一个德行,吃软不吃硬,你去,厨房里拿块肉来。”
而后她低声地说了些什么,佟闻漓隔太远了,听不到。
不一会儿,姑父就从厨房里出来,端出来一碗满满当当的红烧肉,丢在地上:“吃吧,小畜生,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吧。”
来福警惕地看着两个人。
两人互相给了个眼神,站得远了些。
来福站在原地,那肉味直勾勾地叼着它,它往前几步,凑上鼻子,确认那是吃的后,更往前了几步。
“瞧吧,我就说,跟它主人一样,傻的可爱,那肉里我可放了不少好东西。”
来福要咬上那肉的一瞬间,草坪上传来一声大叫:“来福!”
它立刻竖起耳朵,不带犹豫地奔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
“糟了!快拦住人,别让她跑了!”
洋洋得意的男人拿了棍子,连忙追上。
佟闻漓已经从阳台上下来,她叫上来福,不顾一切地往前奔跑。
身后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男人不堪入耳的威胁和恐吓。
“跑不了的小畜生,你阿爸都死了,你能跑去哪里,你能跑去哪里!”
佟闻漓只是咬着牙,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跑出院子,跑出绿道,跑到嘈杂的人声鼎沸的街道里,对着身边的来福大声喊道:“跑!来福!跑!”
跑起来,跑起来,让脚下长起风来,快逃离这里。
逃离那些不堪而入的谩骂,逃离这种受人摆布的陷阱。
集市的流动摊贩被他们掀翻,街道两旁的瓜果被他们踩烂,芭蕉叶的锋利边缘划破手臂,密林里惊起一群飞鸟。
跑到他们无路可退,街道的尽头,是富人家的高门大户。
佟闻漓在那儿喘气,隔着铁栅栏,她看到在她搅弄尘土风云的时候,里头的庄园,摆满了精致的下午茶。
她发现那高墙的下有一个半人高的狗洞。
身后的人要追上来了,她想都没想,抱过来福,让它先进去。
而后,自己一头钻了进去。
身后的人在这个时候追上,猛烈的摁着门铃,屋里的安保也看到了这两位不速之客,拿着电棍赶来。
她慌乱地看向四周。
仿佛就是那命定。
佟闻漓在人声鼎沸的狼狈追赶中,在越过所有人的抓捕中看到了他。
他坐在那儿,云淡风轻地喝着茶,与来人交谈,仿佛这一场闹剧并不能打扰他一样。
一瞬间,佟闻漓鬼迷心窍地抱起来福,冲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