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头颤了颤,收起来。
他们打包的速度很快,像是一阵龙卷风席卷渔场一样。
三轮车轰隆隆地启动,槟榔婶一挥手,他们就突突突地走了。
只剩车轮下扬起的纸片和塑料还在空中飞舞。
佟闻漓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
斜斜的日暮光照进来。
高高的门槛上,出现一个瘦削的身影,她坐在那儿带着手套修剪着刚从地里摘来的玫瑰,自豪地说:“阿爸,我能用玫瑰赚钱了。”
那玫瑰生的野蛮,倒刺横长。
略显憔悴的中年男人拖着个跛脚,走到门槛边,不顾那玫瑰上会刺破尖锐的刺,笑盈盈地徒手拿起一朵。
“阿爸,小心,那花上有刺。”
那小姑娘站起来,着急地过来,掰开那男人手掌,却发现那玫瑰的刺根本伤不到他。
他摊开掌心,像是展示勋章一样地跟她说到:“阿爸有老茧,刺不穿。”
茧?
有了茧就不怕伤害了吗?
……
佟闻漓眨了眨眼,叹了口气,伸手去拉自己的行李箱,却不小心踢到了,她伸手却拉,却发现自己的掌心中
以及指腹上出现了淡淡的的厚角质突起。
茧?
她……也长出茧来了?
——
佟闻漓站在那儿,她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特别地想哭。
那比她知道佟谷洲的船回不来了还要难受。
眼泪慢慢地充盈到眼眶里,很快眼眶就装不下了,簌簌地往下落。
她只得低头,拼命地往前走,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她天真地觉得如果她的步子足够大的话,那样的悲伤就追不上她。
日暮降下来,天边火烧云红成一片。
坐在车里的人开了半扇窗,点了一支烟。
林助从后视镜里看到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那儿等的先生,回头说到:“先生,不如我在这儿留下来等阿漓小姐,您先去商会那边吧。”
商会是西贡本地的几个商人组起来的一个群体,为的是生意上互通有无,互相照顾。
林助知道今天商会讨论大街铺面涨租金的事情,那大街铺面都划在集团名下,商会的许多成员对涨租金的事多有不满,喋喋不休地在闹事,他手里的电话几乎都要被打爆了。
但坐在后面的人未有神色变化,只是缓缓抬手,送烟入嘴:“让那些人等一等。”
先生的意思林助从来不敢忤逆,他发了一个“等”字后直接把电话关机了。
但林助时不时往外抬头看去的小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的急躁,终于,他从周围来去的人群里远远地看到了一个身影,于是他开头,提醒道:“先生。”
先生这才抬眼,他看到天边无尽的红黄粉色的云彩下,她提着一个带着滑轮的布架箱子,手里抱着她的那床小被褥,低着头匆匆过来。
他在那一刻觉得她什么想法都没有,脑子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逆着着人群往前走。
她甚至都要忽视他们停在这儿的车,动作古怪又吃力地拖着那些行李,岔开了方向往前走。
他合上车窗,让司机跟上。
等到靠近了,他才把窗户摇下来,出声唤她全名:“佟闻漓。”
原先不管不顾一直往前走的瘦弱姑娘这才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
她一抬头,他就看到她满眼眶的泪花了。
“过来。”他在车里唤她。
她往前朝他的方向走过去,眼泪掉的更加不能自控了,肩膀一抖一抖的,怎么用力都控制不住。
站在他窗边外的一瞬间,她终于憋不住了,一张嘴,眼泪都要流到嘴巴里。
“怎么了?”
她的脊背在那儿弯曲着,抹了一把眼泪,一开口,哭腔难听:“先生……从今、从今往后……我真的无家、无家可归了。”
她不晓得为什么跟他说这样的话,或许是因为除了阮烟以外,他是她在西贡最相信的人了,又或者是因为他见过她许多的不堪和紧迫,总之她毫不遮掩她的脆弱。
她的鼻涕就要留下来了,她知道她现在难看的要死,失礼的要死,她一定跟从前她捡到的来福一模一样——丧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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