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无聊的话出去逛街购物,不是一直说想去凡尔赛宫看看,要抓紧哦,等我外祖父病好了,我们就要回西贡了,或者你想回中国吗,我带你回中国去,还不好?”
佟闻漓从被窝里把脑袋伸出来:“真的可以回中国吗?”
他拍了拍她的脸:“真的,只要你乖乖睡觉。”
他知道她来到巴黎后没日没夜都睡不好,他知道她依赖狭窄的环境,也习惯了那热带的温暖气候,这儿没有阁楼,没有那些墨绿大片张扬的植物,她睡不惯。
独独要他抱着的时候,她才能做到真的沉沉地安心地睡过去。
大雪蒙蒙,可偏偏他不能夜夜都来陪她。
半夜,佟闻漓醒过来下意识地往身边一搂,却发现原来在身边的人不见了。
她随即睁开眼,加了个外套,起来找人。
她在阳台外头亮着的那盏孤灯下找到他。
他没穿外套,只穿了一件羊绒的黑色高领毛衣,坐在那儿抽雪茄,大雪天力手边依旧是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他抽雪茄了,这些年来,他克制地只抽降了调的特调烟。
巴黎的雪下的很大,阳台那儿虽然有挡雨蓬,但那雪花还是肆无忌惮地飘落到他的脚边,积化成一堆泥泞的淤寒。
他身后的雪夜里亮起的灯火背景是典型的哥特式教堂的建筑,复古又华丽的法式建筑彰显这个城市厚重的文化基因。他清冷的样貌和那样的背景格格不入,但他在这里生长,在这里生活,是不是也在这里,去藏起关于自己真的从哪里来的疑问和记忆。
她问他那拥有复杂家谱的家族里的人是不是不好对付。
他却只是说,说到底他们也都是家人。
但如果是家人的话——
母亲把他当做报复和泄愤的工具,父亲对他的出现充满厌弃。
这样存在的他,是不是没有从这个家族中得到过一点的爱意。
她开始理解他说的,他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
但她又觉得,在她身上,他却意外地做得特别好,他依旧没有失去爱人的能力。
他把那些东西轻飘飘地在她面前揭过,依旧长成了一个慈悲、宽厚、情绪稳定、温和又包容的人,在她面前,从来没有暴露过他的脆弱。
她想过去给他一个拥抱。
但她依旧没有选择那样做,没有那样去打破他在夜里的释放。
后来的日子,佟闻漓给自己找了点事。
她发现巴黎也有华人街,也有中国人扎堆住的地方。
那一条街上写的都是中国文字,卖的还是中国的小特产,她在那儿种草了一家闽南小吃,还认识了几个在那儿开卤水店的老板娘,他们在楼下开了店,二楼就是住的小公寓。一来二去的,她学会了搓麻将,闲来无事就蜷在那儿跟人搓麻将打发时光。
每每到了黄昏点,华人街楼下总会有开一辆低调又昂贵的黑色轿车开过来,等到车子里的矜贵又俊朗的男人下来之后,公寓上头磕着瓜子穿着旗袍的姐姐们就会喊道:“哟,谁家先生来抓人回家吃饭了~”
佟闻漓听到后,撒腿离开桌子,三缺一的姐姐们嫌弃她赢了就走,怎么拉也拉她不住,她摆摆手说:“我家先生,找我回家吃饭了。”
姐姐们一边笑话一边羡慕:“阿漓,你家先生待你可真好,你们结婚多久了?”
他们以为先生是对于丈夫的昵称。
她笑笑,抓起外套没解释,只留下一群姐姐在那儿歆羡:“新婚燕尔,黏腻的很。郎才女貌,多般配的一对啊。”
他们的羡慕落在佟闻漓的身后。
佟闻漓一出门后就闻到冬日里夕阳暖暖的味道,脚底生风地从窄小的楼道里飞奔下来。
他就站在楼下,半身靠在车窗边等她。
她二话不说地撞进楼下等她的人的怀里,惊起一地阳光里碎密的尘埃。
“这么准时?”他倒是没想到她下来的还挺快,伸出的手掌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是不是输钱玩不起了,把我当借口。”
“才没有呢。”她掂了掂鼓鼓的钱包,向他展示战利品,“我正玩得高兴,要不是你来接我,我才不结束呢。”
“是吗?”他边说边把自己脖子上那根雾霾蓝色的羊绒围巾解下来,绕着她冰冰凉凉的脖子,在偶尔暂停落雪的巴黎夕阳光里,一圈又一圈地绕上,低着头笑着说:“我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孩子。”
她在金色余晖缓缓在她身上流淌之际想到几年前的西贡夜里,她说她去姑姑家讨债,手舞足蹈在那边编排,她把她那些鸡零狗碎的生活讲给他听,他也是这样对她说,他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孩子。
她其实一点也不厉害,只有在他眼里,她才是厉害的。
她知道她自己,不仅不厉害,甚至是个累赘,她私下一次偶遇见过那个叫做的被誉为最有可能成为卡斯蒂耶继承人的皮特总,他高兴地说幸亏有她的存在,louis现在想的更多的甚至荒唐地要去中国发展,那遭到了董事会所有成员的反对,他这个钦定继承人的位置,岌岌可危。
她看着站在就要掉落到山后面的唯一温暖光亮里的人,想起刚刚那些落在她身后的关于别人对他们甜蜜婚姻的猜想,又觉得异国他乡里他是她抱不住的梦。
她于是趴在他的肩头,依旧叫他一声:先生。
第70章我想,我真的爱你。
那一年的除夕,佟闻漓是在巴黎过的。
她给阮烟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来福的近况,阮烟说它挺好的,就是不怎么喜欢音乐。
佟闻漓就问她,是不是鼓手阿奇又拉着来福听他创作了?
阮烟在那头笑得直不起腰来,说来福那表情就差问她借一对耳塞了。
她又问她,巴黎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