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哪知道啊。”涂丙又想耍滑头。
不等裴子烨拔剑,连星茗抬手一招,一截长长的枯枝入手,仿若执剑,“你知道的。”他含笑垂着漂亮的眸,语气没有什么起伏。
涂丙“”
裴子烨乐了,“我劝你识相点,你把他惹生气了可不得了。这里没人敢惹他。”
涂丙“”
连星茗恍若未闻,只是定定盯着涂丙看。涂丙很快额头积蓄起冷汗,被瞧的浑身不对劲,眼珠一转说“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你是什么时候被他收为徒弟的”连星茗问。
涂丙道“我记不清了。”这个涂丙倒是没撒谎。很多年以前,他还是一个破村寨里的穷苦小孩,家里上三代无官无爵,世代从农,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母亲生了好几个孩子,他的那些阿兄阿姐混得一个比一个不行,不是在客栈里当跑堂,就是被卖到邻村老光棍家里当童养媳,然后又生出一堆像他阿兄阿姐那样没本事的孩子,他觉得这样不行。
明明生于黄土阶级,却不甘于此,他母亲病死前紧紧攥着他的手,说“儿啊,我知你心中有大抱负。你要出人头地,你要加官进爵,有朝一日,你一定要成为人上人。”
说完便双目含泪撒手人寰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牢牢刻在他的心尖,可年幼的他并不知晓如何才能走出那个破落村寨一个草根阶级出人头地的最快途径,便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了。
可是和平盛世,哪儿来的战争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他更牛一点,创业还没开始就已经崩殂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大概在十岁那年,他正守在码头等待码头工人派发碎活儿做。师父从天而降,仙风道骨惊艳众人。
他跟个呆子一样,驮着沙包愣愣看着师父。
就这样看着师父一步一步走近他,掌心攥住他的下颚,沉默了许久,突然用力地甩开他。
飞身而去。
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梦瞬间碎了个稀里哗啦。他只当这是人生仅有一次的奇遇,谁知不出几日,师父竟风尘仆仆特地来寻他,面容较上次见面时憔悴了许多,哑着声音道
“你可愿意随本尊走”
“就是这样了。”涂丙说“涂丙这名字也是师父给我改的,我以前叫王二狗。师父一直对我很好,但他给我的书我实在看不明白,每次他都很生气,总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
讲到这里,涂丙眼眶发红,自责蹭掉眼泪,“看着我,他应该对我很失望吧。但是那些书我是真看不懂,什么引气入体,什么辟谷什么的,人一直不吃饭的话不就直接饿死了嘛我搞不懂。他问我到底想做什么,我说想当大将军,想衣锦还乡让全村父老乡亲看见我出人头地了我师父就把我扔到这里了,让我自己找兵人铠甲。我都已经半年没见过他了。”
听完这些,连星茗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割裂感。
裕和对修仙天资十分看重,一直认为天赋远比努力重要。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抛下想要修仙的崇宁,执意逼迫并不想修仙的连星茗了。
像涂丙这类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智都并非修仙苗子的小孩,裕和不可能看得上。
更何况收为徒弟了。
不止连星茗觉得割裂,在场的其他人也觉得割裂,想想看。
大徒弟,整个修仙界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傅寄秋,战力不可小觑,至今仍为天下第一剑,他的存在对于其他宗门的弟子来说就是一种震慑。
二徒弟,佛狸国众星拱月的二皇子连摇光,这位的天资已经恐怖到即便是闭着眼睛睡觉,进步都比当时的同龄琴修们快一大截。
小徒弟,某某城某某县某某村,犄角旮旯里连引起入体都看不懂的“王二狗”。
“这不可能,”萧柳魂魄都快离体,眼睛发直说“这绝对不可能。涂公子,我虽不是蓬莱仙岛之人,但请恕我代蓬莱仙岛一众修士不认你这个同僚。”
涂丙嘴角抽搐“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有病啊,我需要你认嘛。”
但白玉令牌确实是裕和的信物,众人即便是百般想要挑刺,也无任何名目,只能沉默着保持怀疑态度。连星茗倒没什么太大的感触,早在叛逃蓬莱仙岛之时,他就已经不认裕和这个师父了。
他问“裕和何时见过兵人铠甲”
说了半天,话题又被绕了回来。涂丙道“我都讲了我不知道啊,”他挠了挠头,又勉强说“不过我记得师父好像说过,他是遇见我的那一年遇见了兵人铠甲,他还说这恐怕就是缘分。算算时间恩,大概是五年前吧。”
“缘分,他竟然说这是缘分。”
连星茗念了声,又鼻尖发酸笑了声。
傅寄秋道“荒唐。”
连星茗向他看过去,傅寄秋略过这个话题,眉目清冽道“既是五年前,便与方才官兵的说法不一。兵人铠甲不止出现过一次,这十几年间,一定还有其他连云城百姓见过它。”
确认兵人铠甲不止是传说之后,众人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起码没有白跑一趟。
无论这兵人铠甲是否是白羿,只要能确定它存在,总好过像无头苍蝇连个目标都无。
裴子烨想了想,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能够引出白、咳咳,我是说能够引出兵人铠甲。”
“真的假的”涂丙惊奇瞪大眼睛。
他都在连云城苟了半年了身上银钱苟个了精光,别说兵人铠甲了,他连一根毛都没找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他怎能不激动。
裴子烨懒得理他,只是扔下一句“你们等我一刻钟”,就自顾自从小路的侧端晃晃悠悠地走了。不到一刻钟,大概半刻钟的时候,他就回来了,手掌里还拎着两只在黑夜里不断扑腾的活物。
“咕叽咕叽咕叽咕咕咕”
涂丙喷笑出声“不是吧,你说的办法就是
抓两只野山鸡来干嘛啊,当祭品”
裴子烨冷冷瞥他一眼。
涂丙顿时笑不出来了,怂怂地缩到萧柳身侧。
裴子烨抓住的这两只野山鸡,色泽鲜亮,异常肥美,若是作为祭品烹饪,必为佳肴美馔。但裴子烨显然没有洗手做羹的打算,他空余的那只手抽出剑,对准了鸡脖子,
“不可”场中立即响起数声喝止。
涂丙被这声音吓得一惊,下意识转头往周围看,就看见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表情微变。
特别是连星茗,那个脸色难看的,简直可以说是铁青了。
裴子烨动作滞了一瞬,毫不犹豫划开鸡脖子,立即有大股大股潺潺流动的鲜血喷薄而出,撒了一地。方才还泛着草木与淡淡花香的树林,转瞬之间就腥臭无比,引人频繁蹙眉。
他动作很快将另一只野山鸡割了喉咙,道“我看你们一个两个的手上都有不少条命了,现如今假模假样连只牲畜都不忍心杀”
“你明知道。”连星茗目光灼灼看着他,垂下来的手掌微微颤抖着。
裴子烨道“我是知道。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失态只是一瞬间,连星茗很快恢复了面上的平静,深吸一口气幽幽开口。
“若哪日裴剑尊不幸亡故,野山鸡、野山鹰、野山羊,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你若更偏爱家养的,那我就去集市替你买上百八十只。由燕京向外沿路撒血,走一里便插个旗帜,上书以牲畜之血诱引之,若百姓问我在捕猎哪只牲畜,我便说,我不是在捕猎,我只是想见裴剑尊的亡魂,但眼下没其他办法了。”
裴子烨足下一滑,“你至于吗”
连星茗道“你既然自己都觉得冒犯,为何要冒犯兵人铠甲”
另一边。
涂丙看气氛实在不对劲,掩唇问萧柳,“他们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