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棍子在她背上闷敲,叩头如捣蒜:“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也是汉人!”
向曲道:“贱妇!你知道自己是汉人,还嫁给蛮子生杂种!给我杀……!”
不等他喊出来这句“杀了”,我猛抱住他的肩膀,使劲拍了拍,把他拉到一边。
向曲素来彪,现在和他闹起来没好处,我强笑道:“别……杀了,这都是平民百姓,你不怕沈师叔罚?”
说到这里,我心头燃起希望。沈霄悬的政策亚克西,栖鹤的真皋贵人被圈禁起来,但却许百姓自由离城,在拓南时,我们也从未屠城杀降过。
向曲抹了把脸,却擦得更花了:“别拿师父吓我,师父知道。这城里的汉人要杀真皋人,你能叫我不杀,你能叫这些人也听你的?”他再彪,现在也回摸过味来,飞踢起一蓬土块,正打在那妇人头上:“秦师兄,你这菩萨心肠要不得,你心疼他们?”
我道:“现在乱成这样子,我们还不像个办法……”
却听有人居高临下,冷冷道:“什么办法?”
方才有马蹄声踏来,我没留神,这才见沈识微骑着他的大红马站在我们背后。那马本就毛色赤殷,现在更像从兵燹里撕下的一块火焰。
向曲两眼发光,连尾巴也摇了起来:“三师兄!”
沈识微却不睬他,对我道:“有件好事,文恪没死,我已叫阿峥带那摩云雕去见我爹了。”他嗤笑道:“我便猜到如此,若不说文公子死了,城里汉人哪会反戈一击,不是城中自乱,我们哪有这么容易进来?文恪这把火烧起来了,就灭不了了。”他瞥了眼那群劳作般热火朝天挥动着木棍的汉民:“现在他们杀的还是真皋人,要不让他们在城南烧个痛快,整个归云都要同归于尽。”
我强挤出笑容:“沈师弟,义军既然进城了,我们维护下秩序……”
沈识微冷笑道:“秦师兄,义军义军,‘大义’是什么?不就是汉贼不两立?不杀真皋人是仁,杀也无过。现在顺势便是守序,还能怎么维护?”
我挣扎道:“这没道理。我们要坐天下,那真皋人也是我们的百姓,也可以为我们所用。”却觉得自己越说越没道理,但又不能不说下去:“这火还能救!只要我们带兵,再得你爹一个军令……”
沈识微叹道:“救?秦湛,这城里想救真皋人的汉人只有你一个,你让谁跟你去?”
我猛望回我的折首旅。
要让兵服你,你自己先得当个好兵。我一直觉得我这个主官不错,身先士卒,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虽然平时有点不分尊卑,但战场上弟兄都愿意跟着我冲,好几个人都替我挡过子弹。
方才城墙上,我让他们迎着斗大的石头往上爬,他们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但现在却没一个人迎着我的话锋往前走一步。
我道:“你们……你们……”
盔甲和石地发出铿锵的撞击。
是男儿膝下黄金的声音。
不知是谁带的头,战士们一个接一个跪倒。我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有人别着脸、有人看着地,但也有人倔强地望回我。
我手足发麻。
沈识微却缓和了点语气:“你要救人,现在去城北,说不定还能保住半城。等乱兵烧杀抢夺得性起,可不会管什么真皋还是汉人了。”
我的面前站着我的恋人、朋友、部属。
但我却是个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