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拖出的血痕像条追捕我的怪蟒。我想去拔靴筒里的匕首,但麻痹已经攻城掠地到了指尖,眼看就差那么一点碰着刀柄,但我的手指关节却不能弯曲。
来不及了。
文殊奴也爬了起来,步步生莲,来我身边跪下。
扑哧!我听见铁蹄踏破结冰的声音。
是文殊奴抽出了那把金刀。
然后他再次向我刺来。
我目眦欲裂:“不,不要……”抽搐般地猛然一挣,抓住了刀刃。
可惜僵持只持续了刹那。
刀刃突然爆发出惊人巨力,裁纸般割透了我的手掌。
没错,这是我亲手教他的化返功。
到底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我每往后挪一寸,文殊奴就跟进上一寸。
他眷恋地紧贴着我,不知是在贪图最后一点温暖,还是在利用身体的重量好把短刀刺得更深。
我经历过许多生死一线的关头。过去,死亡的威胁是在耳边呼啸的狼牙拍、脚底咆哮的烈鬃江,但现在它是深陷在我五脏六腑里的一片冰冷。
那金刀不足一掌长,却让我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无力。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
刀刃早已突破我手掌的防线,刺进了柔软的血肉,我现在抓着的是文殊奴和刀刃一样冰冷的手:“文殊奴,文殊奴,你住手……”
文殊奴雪白的脸上挂着两道漆黑的泪痕,他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柔声道:“爷在求我?可为什么要求人呢?我也求爷了,求了那么多次,有什么用?”
因为我不想死。
我眼眶发酸,几乎也要淌出泪来。
沈识微怎么办?我爹娘怎么办?那些饿着肚子也要替我打仗弟兄们怎么办?
再难看再没出息,我都要逃。
我要活下去。
我撞开他,换了个使得上劲力的姿势,往门口爬。这一翻身会让刀子在我的肚子里横着拉开,但我已经顾不上了。
文殊奴顺势把刀抽了出来。
血花飞溅到他的脸上。鲜血入眼涩极了,但他却如失了本能,两眼一眨也不眨。
他哽咽道:“别动了。爷,你得多疼啊!马上就好了呀。”
我不理他。
身体似乎成了累赘。我异常焦急,怎么门口那么近了,我却被钉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这时有东西滑出了我的袖管。
黑色的小玩意儿打了个转,停在了我鲜血淋漓的手掌旁。
那是结拜那晚英晓露留给我的万化火筒,我一直当个念想留在身上。
痛感越来越钝。文殊奴再度落下的一刀只让我觉得腰上被人打了一棍。
我侧过身,胡乱朝他的方向按动了火筒上的扳机。
一枚不起眼的灰色小镖从文殊奴脸旁擦过,掠断了他的几丝乱发,不知飞到了哪里。
什么也没发生。
这一举几乎流光了我的血,我仰天躺下,望着顶棚。
飘落的头发稍微分了分文殊奴的神,他从我的手里轻轻拿过火筒,满脸悲悯:“你这是……”
轰!
我仰望的那片红顶猛然变成了更艳丽生动的红。红像血迹一样洇开,刹那涌满了整个视野。
文殊奴脸上被小镖蹭过的地方也沾上了一点红。
他突然丢开了刀,捂着脸嚎叫了起来。
火烧起来了。
火星往我的脸上扑来,我抠紧了身下的泥土,黄沙填满了甲缝。我觉得自己似乎躺在一片火的大雨里。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逃进了夜幕,谁也无法再追上我。
我觉得自己一动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