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应赊月引他走出了那片经历山火后已成半焦的竹林,绕过小池,在一座小亭落座:
不要怪皇兄,他是太心疼你了。上个月,他去御书房求父皇开恩,准你入太学读书。父皇闭门不理,他不死心,一个人跪了三个时辰,恰逢暴雨,连夜发起高热,好不容易退了热,双腿都直不起来。今天上山找你,也是忍着剧痛,这座山太为难他了。
应灵毕还是垂首不语。
应赊月也不说话了,二人默然对坐。
酷暑时分,蝉鸣不断,这里没有仆从上茶,也没有宫人打扇,只有一对姐弟相峙,许久,听见竹林中传来应折炎压抑的喝叫。
应灵毕的眉心动了动,身边又响起一声极轻的抽泣。
不等他抬头,应赊月转了半身,用背影相对。
手帕霎起霎落,拭去泪痕,她又如无事人一般眺望夕色:记得有次,你怂恿皇兄拿了太傅的枪。他拿不稳,砸了脚,还被臭骂一顿。我们一起说给襄王听,他又生气又无奈,慕容师傅还夸你是个武学奇才。那时也是一样的夕阳。
应灵毕说:那时不是一样的夕阳。
应赊月顿了顿,长长地叹息一声:是啊。那时有襄王,有慕容师傅,有慕容麟慕容麟也很想你,可他无权离宫。而且慕容师傅生了重病,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慕容麟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怕也没心思过来找你。
应赊月比他记忆里清减了不少。
不知是到了长高的年纪,还是忧思太多。她本来姿容清丽,可现在敷过脂粉都显憔悴,应灵毕心中有些歉意,然而到了嘴边都发不出声音。
又是一阵沉默,待到日落西山,宫人在山下撞铃催促。
应折炎终于从竹林中走了出来,他对着竹竿一通发泄,奈何技不如竹,此刻蓬头垢面,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好不狼狈。
又窝了一肚子的火,应折炎黑着脸,粗声粗气地喊:喂,灵毕啊。
应灵毕以为他更要雷霆大怒,不想对方纠结一阵,说的却是:为兄不是有意凶你的,不要怕,下个月我们还来看你。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书?笔?或者剑呢,你想玩剑吗?噢,襄王已经留了扶摇给你,那为兄还给你带民间的话本来看,上次看的鸳鸯双侠又有了续传。
你可不要带坏了灵毕。
话本小说里都是英雄轶事,看了只会越来越好。那不然,我带盘棋来,我们兄弟下棋玩。
你分明是比不过其他同窗,想在灵毕这里找自尊。
你说什么!我的棋技可是沈先生亲自调教!
连我都不如,还是不要辱没先生的名声了吧。
二人一唱一和地像在做戏,却是平日再自然不过的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