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原来租的小院离铺子太远,来回不方便,为了省钱,瑞新退了小院,我们把家里的东西全都搬到了茶馆。()旭峰一般不回来过夜,只是隔两天抽个空来茶馆看看我们,嘱咐我们要是遇上什么麻烦就赶紧去军营找他。
太爷爷又写来一封信,信里三分之二篇幅都是对旭峰的夸赞,鼓励旭峰多看兵书,将来有机会征战沙场报效朝廷之类的;另外还吩咐瑞新眼珠子放亮些,做生意小心点儿,别得罪那些不相干的人;最后是提醒我去拜见我外公。
瑞新曾陪我找上过我娘的故居,可惜我外公一家早已搬去了汴京,扬州老宅里只留了位老管家守门。老管家有些上了年纪,我大着嗓门费了半天功夫跟老管家说明了我的来意后,老人家激动得眼泪直流拉着我不肯放,说要马上就捎信去汴京,让我几个舅舅赶回扬州接我。我连忙摆手道:“不用了爷爷,我不想去汴京,我就在城南街上的寻音茶馆里打工,要是我外公舅舅他们回来了,麻烦您去茶馆跟我说一声就行。”他死活拉着我非要我住进沈府,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告诉我,自从我爹娘私奔了以后,谢家老太爷整日里哀声叹气,特别是这两年,年纪大了就更思念他从小捧在手心呵着的宝贝女儿,动不动以泪洗面,时不时自言自语着“珠儿呀,我的宝珠啊,你不要爹啦你不肯回来看爹呀”就盼着我娘早些回来。去年谢家打听到沈越的儿子“天音公子”在大理国的消息,我三舅立马出发亲自找去巍山,才知道我爹娘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再寻到大理城又没找到我。三舅从大理回来后跟老太爷扯谎说我娘生了个女儿,明年领着孩子一起回来,老太爷才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至今还在巴巴地等着呢。
我这泪呀,流个不停,被管家爷爷说得心都碎了,要不是瑞新已经把铺子给盘下,我真打算立马去汴京寻我外公了。最后,我跟管家老爷爷好说歹说,赌咒发誓自己不离开扬州就在这儿等着才脱开了身。
开业的那天上午,店里居然一个客人都没进来有,我和默言伸直了脖子朝马路上张望着,行人挺多的呀!咋就不来我们茶馆喝茶呢?咱们茶馆里里外外收拾得挺整齐的呀,比在大理的“四海来客”布置得精致多了。我站在柜台后踱来踱去,渐渐沉不住气:“瑞新,你咋还不让我弹哪?你看看咱们连张都没开!”
我这边和默言急得不行,瑞新那小子倒是泰然自若得很,像租铺子不要钱似的:“姐,你只管歇好喽,哎呀!快把面纱系上!别急嘞!还没到喝茶的时候呢!这扬州可跟咱大理不一样,我仔细瞧过了,那些真正有钱的,当大官的都喜欢晚上出来溜达,白天搂着青楼的小娘们儿怕给人认出来!”
我立时无语。
若不是看在家里已经一个子儿都没剩下的份下,就冲这话,我真想给这死小子翻脸。
扬州城样样喜欢追着汴京的潮流跑,汴京有不夜城,扬州就跟着兴开了夜市,只不过平头老百姓这个时间早回家歇着了,出来晃的全是些文人“骚”客商贾巨富,消费集中在风月场所和酒楼茶馆这些地方。
太阳下了班,月亮正偷偷对我笑呢,瑞新赶忙把我拉进屏风里面,告诉我可以开工了。我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瞅着自个这一身白底粉纱的霓裳羽衣,为了讨个生活,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正准备弹个高山流水什么的,瑞新又一掀窗子探头进来:“姐,你先唱一个,谁叫你唱得真真的好听呢!你弹人家还不知道你是女的,你一开唱这条街都听得到,哎呀我的亲姐,你别打我呀,这样吧,就今天晚上唱一回,算我求你了!成吗?咱得先把茶馆的名声打出来!你说呢?”
我心里特别别扭,再往钱这方面考虑又有些无耐,我边想边安慰自己:唱歌有没什么不好的呀?凭啥我非得觉着唱歌就被人给轻贱了呢?我想唱就唱,还就要唱得响亮!歌也唱爽了钱也挣了,我管人家怎么看呢!
思来想去,弹上红楼梦里的插曲“枉凝眉”我颤动起轮指,打出一串动人心弦惹人心伤的起音;随后轻勾慢拢,接连起绵音阵阵,似要心酸得肝肠寸断;种好伏笔后,我深吸两口气,极力将自己的音域拓展到最高最宽,使歌声能传送到最远的地方;如此似出谷黄莺般的女子美声,句句如泣如诉,声声婉转动听,席卷着夜色,飘窗入户过街走巷,令人忍不住频频回首驻足四望,那音色美妙得不由你侧耳倾听:
一个是阆苑仙葩
一个是美玉无暇
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终虚话
啊一个枉自嗟呀
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