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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归乡之旅(1 / 1)

火车平稳地驶过铁轨,铁制的车轮与轨道互相碰撞,发出了喀拉喀拉的声音。

我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往右边看,窗外的景se随着火车的前进向後飞逝。

为了想看清楚窗外的景se,我把原先关着的窗帘拉开,厚重的帘布才拉开一半yan光就不客气的照了进来,在一旁的座位上投下一窗发亮的方格。不过还好现在车厢内人不多,我不用担心打扰到想睡觉休息的乘客。

虽然现在这个时间点这样想似乎有点不太合适,但每次看着窗外的风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规律出现的电线杆、铁路旁的老旧房子、都市的大楼和街道上的行人车辆,随着火车的前进而不停後退的景象,总让我不禁有种正在旅游的错觉。

可能是因为我太少坐火车了吧。

久到我都忘了,上一次坐火车是甚麽时候,感觉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平常在大都市里上班,已经习惯搭乘都市里快速方便的大众交通系统,工作上也没有甚麽需要远地出差的机会,就算真的得到远一点的地方,也几乎是搭速度不知道快上多少倍的高速铁路,其实我还以为这已经是大家普遍的习惯,都不知道现在居然还有那麽多人在搭火车。

如果不是因为要回家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搭火车的。

我的老家在偏僻的乡下,虽然邻近的城镇在最近几年的旅行风cha0中,成为颇受欢迎的观光景点,而每到假日就人cha0汹涌,也因此有邻近的高铁接驳站方便到达。但距离我家还有一大段距离,不开车绝对到不了,就连公车班次也非常的少,到火车算是最方便的方法了,火车站离我家b较近,不用麻烦开车来接我的人开太长的路。

上一次搭火车,可能就是回家的时候。不过,那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我将视线从窗外拉回车内,试着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现在是早上八点二十,因为时间很早,车厢的乘客人数也非常的少。这可能也是因为这班车是南下的关系,若是北上的车子,应该有不少在北部上班求学的人,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撑着抓紧扶手,把车厢挤的水泄不通吧。

我好奇地观察车厢里的乘客,想知道是什麽样的人,会在星期二的早上八点多,搭出现在这班往南的列车上呢?大部分都是有点年纪的大婶或是老伯,戴着斗笠提着大袋子,也有一些年纪看起来是上班族或是学生的年轻人,独自在座位上滑着手机,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玩吗?可是这个时间有点奇怪,暑假也还没到吧,他们不用上班或是上课吗?

不过想一想,别人可能也是用这种眼光看自己的吧,我就不禁笑了起来,我老是不经意就陷入这种幻想里,一不注意就发现自己盯着某个素不相识的人,猜想他可能要去哪里、有什麽样的人生故事,我从小就喜欢做这种白日梦。

胡乱地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就不禁浮现小慧的脸,平常总是笑嘻嘻温和无害的脸,刚刚却是脸皱成一团好想要哭出来一样,紧抓着我的手,一直说我一定要加油、有甚麽事情都可以打给她。还有平常一脸稳重严肃的馆长,也是一副慌了手脚的表情,要我立刻回家,工作方面他会处理好我不用担心,要我不要太难过,要小心把自己照顾好。

相较他们的慌乱和担心,我却觉得心情非常的平静,交代完工作上的事情、跟他们道别的态度都很冷静,但这种态度好像反而让我的同事们更担心起我来,可能是怕我过度压抑自己的悲伤,故作坚强,小慧还自告奋勇要陪我回家一趟,说我一个怕我一个nv生出了甚麽意外就太不安全了。

反而我还要一一安慰他们,告诉他们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才能让他们安心地让我离开。我很感激他们的好心,让我觉得非常温暖,我的同事们真的是一群很善良的人。

但我真的非常的平静,觉得反而b平常更加冷静,好像平常容易胡思乱想的思绪都消失了,内心安静的像一潭湖水那样,甚至说不上来自己难不难过。

是因为接收到的打击太过巨大,内心无法承受,暂时让意识与现实脱节,这样的防卫机转吗?但又觉得不是那样,反而b较像是,听到了一个自己一直知道总有一天会发生的事情,所以早在好早以前就做好心理准备那样,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难道是自己,太冷血了吗?

我忍不住这麽想。

随着列车越往南开,窗外的景se也随之改变。

原本是林立的高楼大厦,还有上班时间挤的车水马龙的街道,慢慢的景se变的空旷起来,自然的风光逐渐取代了人工建筑物。

像是穿过都市的巨大河流,逐渐流到更郊区的地方,两边都是茂盛的芦苇,在这个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更显得极为荒凉。

接着慢慢出现的是绿se的农田,还有农田之间夹杂的小型屋舍,用竹子搭起的棚架等等。随着更接近乡村,绵延的稻田开始占据者个视野,远方出现朦胧青山的影子。

越来越接近老家了。

最後一次看着这样的景se回家,可能是大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吧,那次回家待了几个礼拜,也是最後一次在老家待上这麽长的时间。之後打了几份工,在县在工作的大学图书馆里找到工作,就一直在城市里住了下来。

这几年,回家的次数手指头都数得出来,顶多就是年节回去个两三天,或者不回去,乾脆父母来找她,反正他们家就这麽三个人,也没有跟其他亲戚来往,到哪里过节都是一样的吧。

但为甚麽,搭火车总是让我如此的怀念呢?

我想起我很小的时候,也是跟现在一样,最喜欢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窗外一闪即逝的风景,还喜欢指着一些觉得很新奇的东西对着妈妈兴奋的嚷嚷。

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买车,爸爸在公司上班,假日的时候,全家偶尔会一起搭火车出去玩。可能那时候的记忆留了下来。

我还很清楚的记得,童年时候的我,最喜欢火车车厢里老旧皮革和绒毛座椅散发的陈年霉味、充满细小刮痕的总是有点脏脏的车窗玻璃、还有透过玻璃窗洒下来的yan光,许许多多细小的尘埃在yan光中旋转,仍後慢慢沉淀下来。车厢里的时间也像是跟着像慢慢的沉淀一样,有种安详的感觉。这些都让我想起旅行的感觉。

後来搬到乡下之後,全家好像再也没有一起出游过了。尽管为了方便交通而买了车,但那也是为了到附近临镇的大型购物商城,采购生活用品而买的。

记得小时候我也为此闹过好几次脾气,吵着想要出去玩,但爸爸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因为对爸爸来说,出游的目的就是为了亲近大自然,搬到乡下之後就没必要再出去玩了。闹了几次都没结果,慢慢的我也就放弃了。

其实就算是以前,全家搭火车出去玩的机会也不算多,而且那时候我年纪应该非常小,但不知道为甚麽,那稀少的几次旅行的经验,都在当时幼小的我心中留下深刻难忘的记忆。

火车继续安稳的前进着,随着行进的节奏,规律地摇晃着,像是摇篮一样。

在火车里的时光,好像以一种特别缓慢的方式流动着,像是缓缓流过土地的河流那样。充满安静沉稳的氛围。让人不知不觉的平静下来。

b起我刚刚离开的那座城市,每个人都马不停蹄的,彷佛连走路都嫌太慢,非得要跑起来不可的时间,好像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样。

这就是人们要坐火车旅行的意义吗?我边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事情,一边在缓慢摆动的车厢晃动中,沉沉睡去。

睡着之後,我做了一个梦。

父亲坐在他的那张老式木桌之前,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姿势,还是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姿势,一手托着下巴,跟桌子离的很近,写着东西,就跟童年时,每次进去他的书房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那张桌子,也是记忆中永远不变的那张,简单的老旧木头书桌。但原先应该在书房靠窗的墙壁的桌子,现在居然在一艘小船上,那艘小船载着写个不停的父亲,慢慢的飘向远方,但父亲丝毫没有察觉似的,依然低着头写作。

我想要叫住父亲,才发现自己也在一艘船上,船漂浮在一个深黑se、看不出深浅的平静河流上,我和父亲的船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越漂越远,远方看不见河岸的影子。

仔细一看我才发现,我的身上穿着高中时候的制服,黑白相间、有点像水手服的样式。我很生气,不是已经毕业很多年了吗?我怎麽还穿着这件衣服?我用力的扯了自己的衣服几次,想把它扯下来,转头一看,发现父亲已经越漂越远,几乎要看不到了。

「爸!爸!」

我忍不住大喊出声,但父亲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没有回头,手上的动作从来没停过,逐渐变成远方的一个小点。我就这样看着他渐渐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然後我就醒了。

正中午的刺眼yan光,不客气地从我拉开的窗帘,照在我的脸上,让我一阵炫目,忍不住的眯起眼睛。

刚睡醒的我还没完全醒来,眼睛被yan光照的白花花的,耳边听到很吵的声音在响,像是铃声掺杂着喧哗的人声,周遭还有很多人在走动,对於刚醒来的我简直是一场大混乱,不知身处何地。

过了几秒钟我才慢慢恢复意识,抬头一看,几乎要跳起来。火车已经到站了。

刚刚那阵很吵的声音,原来是即将要关上车门的警铃声,还有匆忙地走下车厢的乘客杂沓声。我赶紧拿起身边的行李,在车门关上的前一秒,飞身穿过车门的间隙,终於顺利达阵。

幸好我只带了一个小行李箱回来,我心里暗自想,不然绝对没办法赶在最後一秒,提着行李就冲下车。一边对着不满地看着我的站务人员,抱歉地陪着笑脸。

心里也觉得好丢脸,居然会睡过头,因为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睡着,所以也没设闹钟。都已经是社会人士了,居然还做这种国高中生才会犯的失误。

而且我也好久没有做梦了,可能因为这样所以睡的特别的沉。而且我清楚的记得梦境的内容,即使是现在yanyan高照的正中午,在yan光下,回想起那个梦,仍叫我感到非常的寒冷。

因为想着梦的内容想的太入神了,我就拿着行李呆呆地站在月台上一动也不动,回过神来,才发现人都已经走光了,整个月台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提着行李加快脚步地走到月台出口,火车本身就有误点,再加上我拖了这麽一下时间,等着接我的人应该很着急吧。

果然,一出剪票口,就看到两个久未见面的身影微笑着向我挥手。

「小青、阿伟,好久不见。」

叫小青的是一个脸颊微微丰腴,带着温暖和煦笑容的短发nv子。阿伟则是站在小青身後,眉头常不自觉的微微皱起,因此看起来有点严肃的平头男子。

我加快步伐走向迎上来的两人,脸上不自觉的绽放笑容。

「舒舒,好久不见。」

小青如同记忆中完全没变的温柔嗓音招呼着我,小伟笑了一笑着微微点头致意,伸手接过我的行李,我不好推辞,道谢後递给了他。

小青微笑着正要说甚麽,开口前好像突然觉得似乎不太恰当似的,神情黯然下来,低低的说。

「舒舒,难得那麽久没见了,没想到……请节哀。」

「没事的。」我露出安慰他们的笑容。「我还要谢谢你们来接我。」

我打量着他们,忍不住说。

「天哪,你们两个,难道从毕业之後就没变过吗。」

他们两人都露出无奈的笑容。

虽然我这麽说的确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从某方面看来,说的也是我的真心话。小青和阿伟都是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求学过程中我们很常混在一起玩,但是高中毕业之後,我们各自念不同的大学,和他们的联络就少了很多。

尤其是开始上班之後,社会人士b学生更忙,假期更少,我又不常回老家,跟他们常常一年见不到一次面,只是维持着网路上和电话的远远关心。

阿伟和小青从高中的时候开始交往,毕业後没多久就结婚了,毕业後他们两人都回到老家,在这边工作、结婚,之後应该也会在这边生小孩,如此的过着日子下去吧。

他们两人,尽管在外貌上有了些改变,多了一点细细的皱纹,看起来也b学生时代成熟、沧桑了许多。阿伟更有成熟稳重的男人味,小青则好像有一点点丰腴起来,不再是以前那个清瘦小巧的少nv,而是温柔的少妇。但基本上,他们给人的感觉、基本印象却是完全没变,连两人站在一起的气氛,都跟我记忆中的一样灯对和和谐,让我忍不住感叹起过去遥远的岁月来。

「我们先到车上吧。」

看小青还想说甚麽,可能是怕我们又聊了开来,像以前那样话匣子打开就吱吱喳喳个不停,阿伟赶紧cha话打断我们。

「啊是的,现在应该快点把你送过去。」小青慌张地说,我们三个人一起走下火车站的长长楼梯,走向车站前被当作停车场的站前广场。

我边走边四处张望。太久没回来了,火车站也变了很多,我几乎要不认得了。如果是我自己走的话,可能完全认不得路,得靠着车站内的指标才能找到出口吧。

原先只是个小小的老旧的车站,现在已经全部翻新。旧的车站完全拆掉了,改建成商店街,贩卖一些热食,还有便利商店和纪念品店,大概是赶上观光的热cha0。

车站则随着铁路一样高架化,车站大厅变成在二楼,得爬长长的楼梯才能抵达。完全是新盖的。但现在也已经有些老旧的痕迹,盖好後大概也有两三年了吧。

到底是有多久没回来了呢……我看着全然陌生的火车站,感觉到原先安稳尘封在记忆中的印象,开始松动起来。

阿伟开着车,小青在副驾驶座上,我一个人坐在後座。一路上大多是我跟小青在聊天,阿伟偶尔才应个几句。但我完全不在意,其实他已经b以前好多了,他学生时代的时候就是着名的沉默寡言,让我一直很好奇他跟小青私下相处的时候,会不会多话一点。不过後来我猜想,小青的温柔和善解人意,也许就是阿伟可以放心不多话的原因吧。

「抱歉喔,我刚刚在火车上睡过头了。让你们多等了一阵子。」我先跟他们道歉。

「好稀奇,舒舒你也会睡过头。」小青惊讶的说,不过马上又安慰我。

「这也难怪,你一定累了吧,你昨天有睡好吗?又要一大早就赶去搭车,你能在车上睡一下也好。你要不要现在睡一下?不要累坏了。」

「没关系。」我压下一个呵欠,「刚刚睡一下好多了。」

不过的确,从昨天晚上半夜四点多接到电话开始,整理回家的简便行李一直到快六点,小睡一下之後,七点多出门,顺便经过图书馆,亲自跟同事和馆长告知请假事由,再赶来搭车到现在十二点多了,也难怪刚刚在火车上睡得跟si猪一样。

「你还好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小青从後照镜瞄着我的脸,似乎看出我的脸se不太好。

听她这麽一问,原本没感觉到的肚子,饿的几乎要痛起来,毕竟我从昨晚到现在甚麽也没吃。

「等等我回家就吃。」我答应小青,而且心里暗暗知道,我绝对不是状况最糟的那个人。

我小心翼翼的问了我犹豫了很久,其实有些害怕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妈她……现在状况还好吗?」

「阿姨她还好,你不要太担心。我妈正在陪着她。」小青大概看出我心底的担心,赶紧安慰我。

「她当然很伤心,这没办法的,但有吃了一点东西,我们刚刚离开时她刚睡着,心情应该会平复很多。」小青停了一下。

「舒舒,你先照顾好你自己,你还好吗?脸se那麽糟。你妈我们会照顾的,你现在不要担心别人。」

跟以前一样的善良又t贴,小青。我勉强挤出笑容。

「我会的。」

车子沉默地往前行驶,平稳的压过乡间的道路。

我看向窗外,一畦一畦的稻田飞速的掠过汽车狭小的窗户。

我知道,我现在的气se看起来很糟,状况看起来很不妙,但我自己清楚,那是一夜无眠,未进食的结果,而不是旁人所揣测担忧的伤心过度。

悲伤是自然的吗?可是我的心底找不到悲伤,这不表示我没有情绪啊,只是b较接近淡然,一种淡然的接受。悲伤是因为还有所求,还抱持着无谓的希望,而我已经接受了,所以我才没有悲伤,是这样的,对吗?

一定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就太悲伤了。我又要拿甚麽来解释,我心里那种泗水的平静?可能连小青,不,可能连馆长都b我悲伤吧。不过,这也的确无法否认,毕竟爸爸与馆长是有些私交的朋友,而且馆长一直很推崇身为作家的爸爸,作品上的成就和对文学的付出,也是因为这样的机缘让我得以进入图书馆工作。

车内陷入一阵短暂,带着悲伤气氛的沉默。我从後照镜观察阿伟和小青的神情,才注意到他们两人都穿着素se的,蛮正式的衣服。我才想到他们应该也是忙了一整夜,刚刚才直接赶来的。大概也没睡多久。

「好久没回来了,我们已经经过你们家了吗?」为了打破有些沉重的气氛,我开口问。

「还没有,啊,你看,前面那栋,就是我们家啊。」小青为了指给我看,特地摇下车窗,还倾斜了半个身子。

「你看,就是那栋白se的,我们刚搬新家的时候你有来过啊,怎麽忘了。」

「小心一点。」一旁的阿伟紧张的说,空出一只手把小青拉回座位上。我忍不住笑他的大惊小怪。

「阿伟,你也太疼你老婆了吧。」

阿伟听了也没有反应,小青只是回过头来对我笑了一笑。

我看向远处,刚刚小青指的那栋外墙都漆成白se的透天厝。小青和阿伟结婚之後,他们就搬到离两人老家都不算太远的一栋透天厝生活,说是要享受一下甜蜜的两人生活。附近也有一小块田地,可以简单种一点自己要吃的蔬菜。他们搬家的时候我有去玩过一次,不过那大概是三四年前的事了,大部分的细节我都记不得了。

随着汽车往前行驶,那栋白se的屋子也逐渐远离,我一直看着它,直到它消失在後面地平线的尽头。

车子终於停了下来,阿伟先放我和小青下车,自己再把车开到後院停放。

我们家离市区非常的远。市区以火车站为中心,周遭是一些大型的商店,还有热闹的商店街。再往外围一点,则是大片大片的稻田,还有散落在其中的农家。越往外围,家户的数量也更稀疏。

我家则是在更外围,位於城镇的最边缘位置,靠近山的地方。这里因为靠近山,地形起伏b较大,农田少,顶多是ㄧ些果园和菜园,因此也没有人住这附近,最近的一处民宅也隔了好几公里,可以说是几乎没有邻居的。我家就在这样一个几乎半隐居似的山林里。

我下了车,站在自己的家前,突然觉得举步维艰,这算是近乡情怯吗?

毕竟已经那麽久没回来了。但老家看起来还是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像是从来没有改变。

老家的房子,跟这附近常可以看到的民宅建筑不同。这一带的民宅,大多都是祖传好几代的老旧三合院,後代再自行将中间的主屋,加盖成三四层楼的透天厝,兼具传统与现代的景观。

但我们家原本是在城市里的,不像是这附近的人家,都是家族世代居住在此。是直到我小学的时候,父母才决定搬到这里来居住,因此请设计师规划了仿日式的民宅建筑,有风雅的日式庭院、铺着瓦片的屋顶,木造的日式拉门和榻榻米大厅,好看是很好看,但放在这里,跟周遭的环境一b,看起来还是蛮格格不入的。

我小时候还非常的介意这件事,那个年纪的小孩都喜欢b较,排挤跟自己不一样的异类,我因为住的房子跟大家都太不一样了,还常常被其他的小朋友说是「住在奇怪屋子里的奇怪nv生」,而受到很多不一样的眼光和排斥。

当然,现在回头看,都觉得云淡风轻,没什麽大不了的。但我还记得那时候的心情,对那个年纪的我来说,这些和其他同学的「不一样」,都是让我感到很痛苦的地方。

「舒舒你还好吗。」小青有些担心的在旁边拍了拍我的背,可能是以为我太过感伤而却步了。

「我没事。」我露出微笑安慰她,跨进大厅里。

日式的榻榻米大厅里,现在正被线香的烟雾笼罩着,我看见妈正跪坐在角落旁。

「妈。」我喊她。

她抬起头,看到她的脸的瞬间我感觉心揪了一下,她变得好憔悴。

妈生我的时候非常年轻,而且因为保养得很好,本身就是个美人胚子,我从来都不觉得她看起来老。顶多看起来像是我年纪差了很多的姊姊。但现在,却因为脸上的疲惫神情而显得老了好多,我印象中总是乌黑的头发里也窜出好多细细的银丝,我甚麽的。」小青耸耸肩说,「我也常常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个国家,他就像一阵风一样,到处飘来飘去的。」

「不过,老实说,我有一段时间一直以为你会跟我哥在一起。」小青歪着头看我的反应。我则是因为过度的震惊,而差点把杯子里的水给撒了出来,还差点被呛到,赶紧喝一口茶顺一顺气。

「甚麽?你怎麽会有这种奇怪又莫名的想法?」

「不会啊,怎麽会莫名其妙。我哥他一直都蛮喜欢你的啊,你不知道吗?」小青若无其事的,说出了惊天动地的消息,我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她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再看看坐在旁边的阿伟,阿伟还是那副面瘫的神情,不知道是因为早就知道了,还是完全没有兴趣。

「弘哥吗?我怎麽从来都不知道?」我吓傻了问。

「可能是因为,你在这方面一直很迟钝吧。」小青同情的摇了摇头。

「不过,其实也不能怪你,毕竟,弘哥也没有真正的追过你啊。应该顶多算是有好感,这样的程度吧。」说到这里,小青又窃笑起来。

「而且,谁叫你的眼中一直只有阿振一个人。」

我刻意的忽略小青後半段的话,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不过,你怎麽会知道啊,弘哥跟你说的吗?」

「也不是啦,不过还蛮明显的啊。以前高中的时候,也蛮常跟我问起你的状况的。你以前不是,一直很想到其他城市求学和工作吗?我哥也是啊,可能因为这样,觉得你们可能蛮合得来的,所以大概有认真考虑过要不要追你吧。不过,後来看到你跟阿振,所以才会放弃的吧。」

「真的吗?难怪……」我陷入沉思中,沉y了一下。

「难怪之前有一次,你哥他寄了一封信问我,有没有兴趣跟他合作,写一篇深入的当地访谈报导。不过我那时候正在考虑换工作,时间不太适合,就拒绝了。」

「真的?甚麽时候的事啊?」小青看起来讶异,大概也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就是我还在出版社上班的时候吧。」我轻描淡写的带过去。「蛮久以前的事了,最近也好久没联络了。」

我往後靠在柔软的亚麻se沙发上,任凭身t深深的陷进沙发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样聊着以前的事,会觉得过去好像只是昨天的事情一样。可是毕竟都过去那麽久了,很多事情其实也没有那麽重要了。」

我把双手放在脸颊的两侧,往内用力的挤压双颊,如此一来我的脸型就完全拉长,嘴唇还往外嘟起来,活像是在扮鬼脸一样。不过,这是我试着放松的时候,习惯会做的动作,因为做了之後会非常的丑,我都很克制的不在不熟悉的人面前,露出这个不好的一面。

记得小惠也很讨厌我在她面前做这个动作,每次看到都要念说,为甚麽一个好好的冷脸知x美nv,会做那麽没神经的怪表情。但小青和阿伟应该早就看习惯了,所以我倒是完全不在乎。

「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啊,一转眼,好多事情都变了。」一边说的同时,我突然的想起我父亲。是啊,我父亲已经过世了,虽然我一直对这件事没什麽真实感,周遭的人好像也已经渐渐习惯这个事实,我所到之处,不在围绕着沉重,难以言喻的悲伤的氛围,让我感到轻松许多。但其实,这才是最大的改变吧。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才发现小青和阿伟,不知道为甚麽沉默已久,不像平常那样,很快地回应我的话,只是两个人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不断地交换着眼神。

「你们两个怎麽了?该不会有甚麽秘密瞒着我吧?」我讶异地看着他们两人。他们在沙发上不安的挪动着pgu,一副yu言又止的样子。但感觉,似乎不会是甚麽坏消息,b较像是,在思考怎麽说b较恰当。

「舒舒,我跟你说喔。」小青彷佛压抑不住自己的笑容,略带兴奋地跟我说。她的表情,让我想起过去每次有甚麽好消息要公布时,脸上总藏不住的兴奋。

「我怀孕了!」

「真的吗?」我大吃一惊,看像阿伟,阿伟也露出难得的笑容。

「真的!恭喜你们!甚麽时候的事啊?几个月了?根本看不出来啊?」我想越过桌子抱小青,但是一想到不知道这样对宝宝会不会不好,就停住了。

「才刚三个月啊。」小青00了宽松衣物下的肚子,笑了起来。

「其实,原本想早一点跟你说的,但是看你之前在忙你父亲的事,觉得还是不要打扰你b较好,所以现在才跟你说。今天叫你来玩,就是想趁这个机会,跟你说这个好消息。」

「我还真以为你们只是要我来作客的呢。」我忍不住笑出来。

「这真的,是我最近听到最好的消息了。」我又突然想起般问到。

「对了,你们已经跟谁说了啊?宝宝是男生,还是nv生啊?你们取好名字了没?」

「你也太急x子了吧。」小青吐舌头。

「目前知道的,只有我们双方的家人,还有几个好朋友而已。毕竟才刚满三个月啊,在这之前我可是很守口如瓶喔。」小青一边讲,一边扭捏起来。

「x别的话,唉唷,我现在还没确定自己想不想知道啦。」

「也好啊。」我笑着说,「恭喜你们,你们一定会是很好的父母。唉呀,你们这样也太赶进度了吧,居然连小孩都有了。这样我们其他人压力有多大啊。」

「我就是在刺激你,要你好好加油啊。」小青跟我开玩笑的说,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晚起阿伟,连这种小动作,都可以看出两人之间,自然而然的默契和亲昵,让我不禁在心中,带点羡慕的抱怨起,怎麽连在这里也要被闪瞎啊。

「最近好消息真的很多欸。」小青兴奋的说。

「阿振他们家也有喜事,真的是喜事连连耶。希望这能带给宝宝好运,让她健健康康的。」

「甚麽?」我感觉像是,晴天里一道闪电劈下来似的。脑海里像是闪过了一阵白光,让我一时之间失去思考的能力。

「甚麽?阿振没有跟你说吗?」小青愕然的问,好想被我那麽大的反应给吓了一跳,没多久,像是想通甚麽的,露出一抹恶作剧般的笑容。

「这样啊,看来事不好说出口呢……所以才没跟你说啊……」

「真的是结婚吗?阿振完全没说啊?跟谁?我认识吗?」我一刹那的茫然之後,几乎来不及思考,只能像是出自本能般的,蹦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是一个邻镇的阿姨,你大概不认识吧,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有这件事的。」

「阿姨?」我饱受打击。

「年纪很大吗?」

「当然啊,年纪是有一点差啦,毕竟人家也是结过婚的,虽然没有小孩的样子。」小青一副好像,不觉得这有甚麽了不起似的表情,说着。

「对方人非常好啊,算是高攀了人家吧?」

「高攀?怎麽可能是高攀啊?阿振还那麽年轻,而且条件也那麽好……」

「甚麽阿振啊,刚刚有说到阿振吗?」小青打断我,然後露出了一个,演技非常拙劣的,故作惊讶的表情。

「啊,你刚刚是ga0错了吗?要结婚的人不是阿振,是阿振的老爸啦,不是都年过六十了还没结婚吗?对方怎麽说也算个少妇吧,当然算是高攀啊。」

「蛤?」

我张着嘴吧愣住了,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理出头绪来,ga0清楚现状之後。忍不住觉得有点丢脸,尤其是刚刚的失态,一定是尽收小青和阿伟的眼底。抬起头来,看到小青很明显在憋笑的表情,更是让我一肚子火,又羞又怒的。

「唐小青,你现在是不是仗着自己有身孕,我不敢动你啊。」我试着做出自从毕业离开家乡之後,其实根本没多少机会用到的y狠的微笑。

「老公救命啊,有人要害我。」

小青立刻装哭躲进阿伟的怀里,我额头上的青筋,又忍不住一跳一跳的。

阿伟只得苦笑应付过去。

在小青家吃完晚餐後,时间也蛮晚的了,阿伟开车送我回家,小青则站在那栋蓝白se的可ai屋子前,招手向我们道别,直到车走远了,才看见小青小小的身影,转身回到屋内。

阿伟抓着方向盘,车安稳的行驶在平坦的柏油路上,道路两旁都是稻田。

我坐在副驾驶座,头靠在右边的车窗上,试着看向窗外,窗外太暗了,甚麽也看不见,只有当车子短暂驶过去时,能从车前灯的范围,看见一闪而逝的道路和稻田。

夜晚的风从打开了一道小缝的窗户吹进来,吹乱了我额头上的浏海,虽然是夏夜,但可能是快要进入秋天的关系,有的时候,夜里的风仍会带来些许凉意。我安静的听着轮子平稳辗过道路时的声音,让夏夜的晚风吹拂着我的头发。

「我真的很迟钝吗?」在我意识到之前,这个问句就已经说出口了。听到自己的声音的瞬间,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对象居然还是阿伟,要问也是问小青吧。

不过,如果小青真的在这里,也许我反而问不出口。因为认识了那麽久,感觉已经被看的太透了,总会想留着一丝丝最後的底线,残存的尊严,不想全盘托出,好像输的太过彻底。

所以,这样的气氛,也许正是我会忍不住内心疑问的理由。而且阿伟安静,嘴吧紧,也是个值得信赖的对象。我安静的等着阿伟的回答。

「怎麽说呢……我觉得舒安你并不是个迟钝的人。你很聪明,也很敏感,也会对一个问题,非常认真的思考。」阿伟想了一下子,还是说了,一边以稳定的速度,开着车前进。

「只是,你对於离自己太近的事情,都显得b较迟钝罢了。」

「离我自己b较近的?」

「是的,像是以前,我刚跟小青交往的时候,还以为你会是、哪些是未完成的稿件,一一这样分类的标好。有些可能会交由出版社,出版成杂文集,或是纪念x质的作品。

当书房已经被清空的差不多了,代表离别的日子也快到了。但其实,我的心中还没有个决定。

某一天晚上,大概九点多,母亲已经入睡。自从搬了许多父亲的书,以及书房的家具到母亲房间後,母亲已不再半夜醒来,到父亲书房过夜,而能安稳的度过整晚。可能那些物事上头,所附着的类似父亲记忆之类的东西,抚慰了母亲悲伤脆弱的心吧。

原本打算在明天把剩下的东西整理完的,但是今天的进度特别的顺利,眼看只剩下一些,就能正式的完成这份为时数个月的工作,於是我便决定在晚餐後,独自在书房奋斗,一gu作气的把剩下的东西都处理完。

书架空荡荡的,以往堆满了案头的书籍、文稿,也都已经被清空。在我的印象中,总是堆的乱七八糟的书本的,长方大型木质书桌,看起来分外的整齐而乾净。但少了那些乱中自有秩序的文具和书籍,不知道为甚麽,看起来反而有种寂寥的感觉。

整个房间,只剩下大型的家具。一些零碎的东西,都已经处理掉了。父亲生前使用的文具,有一些送到图书馆,当作收藏。整个房间虽然遵照母亲的意愿,尽量不做任何的更动,好保留一些父亲在此的回忆,但不知道为甚麽,看起来显得无b陌生。

我维持着盘腿坐在地板上的姿势,在房间的中央,环视整个房间。

房间的角落里,已堆积了些许的灰尘。

母亲一向勤於清扫家里环境,但却独独一直不愿整理书房,除了怕触景伤情,应该也有一部份的原因,是想留住父亲曾遗留在此的,往日时光的氛围和气味。

很小的时候,书房对我来说像是禁地一样,是个充满了神秘与未知的事物,有着肃穆气氛,另我总是想避的远远的地方。尽管父母从未禁止我进入书房,仅仅交代我不要g扰我父亲的工作,但我却很自然而然的将书房视为禁地,不要说踏进去了,甚至不愿意走到书房附近。书房那种令我忌惮的感觉至今我仍难清晰的回忆起来。

稍微大了一点之後,不再对书房有种莫名的恐惧,而我也已培养出对的兴趣,我看书的速度一向很快,又有大把闲置的空白时光,只能以大量的来填充,因此常常闹书荒,需要不断补充各种各样的新的书籍。

一开始我还会到图书馆去借,但可能是因为校方不太重视,在这方面资金投入的少,学校的图书馆,总是只有那几本旧书可借,新书可能要好几个月才补充一两本。

後来我开始逛镇上的书局,那家火车站附近的书店,是本镇最大、其实也是唯一的书局,但即使如此,新书进货的时间也b其他地方慢得多,而且多是提供儿童学习的图书、绘本,不然就是考试用书、旅游书籍,我想看的文学、外国翻译很少,也找不到我有兴趣的冷门书籍,相当的不方便。

所以後来,我便到父亲的书房寻找新书,父亲的书架上总是有个各式各样的书,也有大部头的厚重文学经典。我总是会告知父亲之後,到他的书架上选走几本书,只要看完之後放回去,父亲总是非常自由的任我随意选取自己想看的书,没有甚麽限制。

现在想想真的会觉得很神奇,父亲的书架永远都有不断补充的,彷佛看不完的书。每次我看完了一些书,拿回父亲的书架放时,总是会看到一些我感兴趣的新书。可能是最新出版的、我一直想看的作品,或者是我没看过的,很喜欢的作家的书。我永远不必担心闹书荒。

但我却从未看过父亲的书。出於一种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的,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抵抗的叛逆心理,尽管父亲每出一本书,出版社总是会寄来最新装订的版本,一一陈列在某个特定的书架上,让父亲可以收藏。但唯独那个书架上的书,我从未翻阅。

乡下的夜晚很安静。

不同於都市,夜晚仍有许多人车来往,尤其是住在闹区或商店街,总是可以听到吵杂的人群声,即使到了半夜时分,也可能听到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不像现在,感觉空气彻底的安静下来,只有昆虫,在这样的夏末时分,仍努力不懈的发出微弱的鸣叫。

很奇怪的,即使在那麽安静的夜里,却完全不会因此而感到孤单或是寂寞。明明在都市的时候,偶尔熬夜、失眠,一个人度过漫长黑夜的时候,只要周遭一安静下来,就觉得四处的寂寞如影随形。周遭的空洞彷佛使声音被放大无数倍,连自己呼x1的声音都变得好清楚。

这时候我都会打开电视。其实大部分时候,并不是真的有甚麽想看的节目,而是需要让声音充斥在周围的环境。随手转台到综艺节目、谈话x节目,听着电视上的艺人东聊西扯哈哈大笑。或是根本连男nv主角是谁都不认识的偶像剧。其实,都只是怕寂寞罢了。

但不知道为甚麽,在这里,这样的安静彷佛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像是被一种巨大而温暖的东西,轻柔的包裹住一般。让人觉得温暖,又安全。听着自己的动作,在房间里发出沙沙的声响,心里也变得平静踏实。

只剩下一个地方没整理了。

我从地板上爬了起来,走到摆满了父亲历年出版作品的书架。只剩下这里没有整理了,把这里的东西也都收拾好,我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我拿着事先列印好的,出版社交给我的,父亲历年出版作品的列表,打算一一按表核对。

我试着把这些作品,依照出版的年份先後顺序摆放,其实不算是太麻烦的工作。

整理到一半的时候,我发现除了父亲的出版品之外,有一格书架,摆放着的是一排样式相仿,书皮是jg装皮革,却没有书名、书背的厚厚本子。因为从来没有逛到这个书架前面,所以我过去并未注意到它的存在。

我感到有些讶异,犹豫了一下之後,决定从中随意的ch0u出一本,翻看内容。我不禁感到有些紧张,一想到不知道会看到甚麽样的内容,就让我感到踌躇。但既然都得由我确认之後,才能在进行接下来如何处置的讨论工作,这个风险还是只能由我承担,若里面是甚麽不适合公开的东西,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我也算是好事,我就可以视情况将它秘密保存起来。

抱着这样的决心,我翻开其中一页。

x年x月x日

今天是来到xx镇的第一天,在搬家公司的协助下,半天就将大部分的家具都安顿好了。午餐之後,我一个人在这个房自四周绕了一圈,越看越觉得满意。从今以後,这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安身立命的地方。一想到能在这里尽情、自由的写作,不受任何打扰,享受天l之乐,就让我觉得相当的幸福。

对於舒舒来说,搬到这里应该也是好的。跟以前在都市的旧家b起来,乡下的空间更大,环境清幽,空气新鲜。也没有都市学校普遍有的升学压力。这样的童年是我过去最向往的,可惜未能如愿,今日有此机会,希望舒舒在这里,能够有个幸福的童年时光。

居然是日记。

我感到非常惊讶,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父亲有写纪录的习惯。而且还写得相当的认真,勤劳。除了偶尔可能因为较繁忙之外,几乎每天都有详实的日记记录。我找了一下,发现所能找到的最早的日记是约四十年前所写的,而一直到最近,整整四十年的日记就累积在这里。我怀疑连母亲可能都不知道父亲这个习惯,因为也从没听她提起过这件事。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看下去,偷看别人的日记似乎是相当不道德的行为。但毕竟父亲都已经去世了,而且日记也算是父亲所留下的重要的文件吧,用这样的藉口说服了自己之後,我还是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决定席地而坐,起来。

令我惊讶的是,我在里面出现的次数居然相当多。

其次则是母亲,再来是一些少数的朋友。除此之外,就是父亲写作、工作上的一些纪录,或是生活上的所感所思,平常生活规律单调的父亲,也不常外出旅游,日记所记录的,就是这样一个简朴的生活。

但是从中,却可以看出父亲对於这样的生活,对於这些存在於他的简单的世界中,少数的几个重心,是多麽的珍视。

那个重心就是我和母亲。

一开始只是抱持着读读看的心情,到最後我已经全心全意的投入,沉迷於其中了,就像是一部长篇的一样,只不过这本的内容是我父亲的人生。

因为是没有打算,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所读到的关系吗?这样的文字有种诚实、恳切而朴实的感觉,能够毫不弯折委屈的,直直的打进人的心里去。

从这些文字里,我彷佛再一次的认识了父亲。重新的认识那个,与我无b亲近却有感觉如此陌生的,我的父亲,这样的一个人,以及他的人生。

越看越觉得,自己彷佛从没真正认识父亲这个人。

有人说,要了解一个作家最好的方法,是透过他的作品。

因为,文字是那样的一种回忆的技术,写作的人全身投入其中,在虚无中重新建构起他们记忆的王国。他们是那样活在回忆、以及虚幻事物中的一群人,文字是他们最诚实的,最完整的表达,甚至远多过於平日现实里的他们所能表现的。

从父亲的文字中,我看见完全不一样的父亲。也同时,一丝一丝的g勒出了我儿时的记忆。

包括那些,我们家庭曾共同出游的时光,牵着父母的手,在海边踏浪,原来那才是我第一次看见海。

或者是某天,母亲临时有事,由甫下班的父亲紧急救援,到幼儿园接我。当时的我苦苦等不到妈妈来接,眼看着天se渐暗,同学们都一个一个走光,忍不住急的眼角都涌出泪来。看到父亲的那一刻,因为突然的放松和终於到来的熟悉感,居然忍不住奔向父亲的怀抱,一把抱住父亲嚎啕大哭。之後,父亲和我牵着手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眼角还有泪光,鼻涕一ch0u一ch0u的,但已经不再哭了,t1an着父亲破例在晚餐前买给我的霜淇淋,觉得握着我的父亲的手好大好温暖,粗糙的手感跟母亲不一样,但让人不知不觉的放下心来。

还有,我开始迷上看书之後,父亲特别注意我喜欢的作家,或者是依据我所挑书的口味,推测我可能会喜欢的书,定期采购放在书架上,让我可以自由取阅。父亲在他的日记里也详细的列出书单,并特别标注,一个人在十几岁时所看的书,对一个人的生命至关重要,他很高兴,他能为我挑选这些,将会影响我一生的书籍。

我也无从知晓,在我到外地求学和上班之後,父亲定期的与他在城市的朋友们连络,请他们特别关照我的生活,而这些我都一无所知。

读着父亲的日记,那些我所不知道到的,或是我早已遗忘、沉没在我深邃大脑底层的记忆,一一的浮现。父亲温暖的大手,把我举起来放在他的肩膀上,所看到的世界。还有父亲抱我时,脸上感受到的,微微刺人的胡渣,总是让我忍不住想发笑。还有父亲曾温柔注视着年幼的我的眼神,在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安慰我,让我在庞大的安全感包覆下沉沉的坠入梦乡。这些记忆,就像乌黑云层後的皎洁月亮,在微风的吹拂下,逐渐显露。

父亲过世後,第一次,我流下眼泪来,久久无法停止。感觉自己心底,有个存在了多年的,坚y而巨大的东西,逐渐的融化、崩解。

当那层坚y的外壳崩解之後,便感觉到如cha0水一般,汹涌袭来的巨大的悲伤,从四面八方,将我吞噬其中。

我把脸深深的埋进地板的毛毯之间,两手紧紧的摀住嘴巴,抑制从其中泄漏出来的呜咽声。

然後,终於再也无法忍受般的,整个人趴在地上,像是子g0ng内的胎儿般蜷缩起自己,用尽全力的大哭出声。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海洋。

我赤着脚踩在浅浅的海里,脚底下松软的白沙,被太yan照了一整天後,变的温热暖和。海水轻轻地以一定的规律涨退着,偶尔上前淹没过我的足踝,偶尔任由我的脚指头暴露在空气之下。

夕yan一般的金hyan光洒落在无垠的海面上,但又跟一般的落日不同,没有将周遭的景se染成红se,而是一种梦幻的淡金se,像是落日前最後一丝夕yan的余晖。

简直像是在梦中才会出现的,梦幻般的景se。

啊,不过,这的确是梦吧。

不然,海边是不会出现芦苇的。原本应该只在河岸两旁生长的芦苇,如今居然在远方海岸线蔓延成一片。芦苇白se的花絮迎着风,温柔的摇摆着,在金se的光芒照s下,也被染成了夕yan余晖的颜se。

明明是如此超现实的景se,却丝毫不会让人感觉突兀,反而觉得非常适合,我任由温暖的风不断的吹拂着我的头发,我的头发被风吹着向後飞舞着,在金se的光芒中闪闪发亮。

因为实在太温暖了,我忍不住朝更深的海走去。这时候的海,就像正午时分的海一样,被yan光晒的很温暖,让人有种想投入其中的冲动,被这样温暖的海包围着,应该就是被羊水包围的胎儿一般,安详而幸福吧。

不过,果然是梦吧,我喃喃自语着。

但是,既然是梦的话,应该甚麽都可能发生才对。

我感觉後面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回过头一看,看见岸边有两个手牵着手的人影,他们个举起一只手,朝我挥着,喊我的名字,另一只手却紧紧的牵在一起,好像无论发生任何的事情,都无法让他们的手分开一样。

那是我的父母。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好年轻,顶多,四十出头吧?他们脸上洋溢着温暖而幸福的笑容,不断地朝我挥着手。

看着这样的景se,我的脸上也不自觉的绽放出笑容,我高高的举起手,也朝他们用力的挥了起来。

看来,这是一个好梦呢。

等等,如果这是一个好梦的话,那麽,那个人应该也会……

我焦急地四处张望着,想找寻某个熟悉的身影。一转头,在海的方向,那个我苦苦思念着的、无法忘记着的背影,就在那个地方,面对着yan光,周身的轮廓在金se的光芒照s下微微发亮。

不知道为甚麽,光是看着那个背影,就几乎要我流下泪来。那个背影,在我过去那麽多年的日子,每个孤单寂寞的夜里,浓浓的寂寞就要将我淹没时,我也是像这样,紧咬着下唇,逞强的不愿发出声音。但只要看到那个背影,我所有费尽千辛万苦所架设好的武装,就会全部溃堤。

如果这是梦的话,那麽,我终於可以不顾一切地向他奔去吧。

我喊着他的名字,迈开步伐,向他飞奔而去,不管脚下溅起一b0b0的水花。

阿振回过头来,温柔的笑着,一样是那个我熟悉的,温柔的笑脸。他看着我跑到他的面前。我们的周遭充满了金hse的光芒。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的碰了碰我的脸。

然後我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我早已泪流满面。

眼泪无法抑制的,顺着我的脸庞留下,sh透了我的枕头。我看着天花板,早晨的yan光温暖的照在我的脸上,让我想起刚刚的金hse的幸福梦境。

我任凭自己陷入无声的哭泣之中,没有激动的哽咽和起伏,仅仅是安静的、平静的泪流不止。

起床之後,我打了通电话给阿振。

电话响了几声之後,就被接了起来,是阿振的声音。

「是舒安吗?」

「阿振,你明天傍晚有空吗?」

「应该有吧,怎麽了?」

「我想去看海。」我平静的说。

对话那头阿振沉默了一会儿,最後还是甚麽也没问,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句。

「那,那我去接你。」

事情就这麽定了下来。

隔天傍晚,阿振开车来接我。

我坐在阿振的白se汽车里,看着窗外的景se向後飞驰。

一开始经过的,是绵延的稻田,原本我刚来的时候,还是一片青绿se的农田,如今已参杂了些金h的颜se,金h的稻穗从青绿的叶子中间微微的探出头来。

驶离小祯之後,逐渐开往更偏远的郊区,汽车沿着海岸旁的山壁前进,在青山和大海中间所夹着的狭小的道路上,向前飞驰着。

我坐在副驾驶座,看着驾驶座上的阿振,阿振的手指微微用力的,抓紧着方向盘,指尖因微微用力而泛白,我不禁想,阿振的手指好修长啊。从这样的角度,这样的看着阿振的侧脸,认真地盯着眼前的道路,真的让我不禁感到好奇,怎麽就这麽看不腻呢,好像,就算看一辈子也看不腻一样。

开着车,很快的就到了我们相识的海边。暑假已经过了,而且又不是假日,海边空荡荡的,没什麽人。没有假期时可以看见的,打闹推挤着玩水的年轻情侣,或是相约来海边烤r0u玩耍的国高中生们。

假期时分,会因应着游客的到来,而开张的海边小摊贩们自然也是歇业着。店面的铁门都已拉上,小摊车上的遮yan伞也收了起来,停在y暗的角落里。

沙滩上有几个空的宝特瓶,有的被半埋在沙子里,只露出半截的瓶身。有的躺在0露的沙地上,海风一吹来,就会像风火轮一样,快速的在沙滩上翻滚着。

除此之外,这真的个美丽的沙滩。尽管每逢周一,大量的游客人cha0随着假期的结束,而离开这片海滩,沙滩上总留着人海退cha0之後,遗留下来的众多垃圾。但当地居民已经字组成了一个清洁队,每天定时清扫收拾海滩上的垃圾,才能维持如此美丽的海岸景观。

平日的海边真的好空,长长的海岸线,遍布着绵延平坦的白se沙滩,除了我跟阿振之外,只有一对情侣,还有几个当地的学生,在远处散步看海。

明明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和阿振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的海边烤r0u。和弘哥、小青一起,距离那时候,那麽多年都已经过去了。弘哥现在在国外工作,总是居无定所,到处飞来飞去。小青和阿伟结婚好多年了,最近甚至还怀孕,要当妈妈了。我也已经年近三十,不是当初那个青春的少nv。但为甚麽,回忆起来却觉得历历在目,彷佛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反而是最近的事,感觉已经距离好遥远,远的像是过了一辈子那样的久。

但尽管如此,这里的山,还有青se的海,海岸边的白砂,却从未改变。始终站立於此。

「怎麽突然想来看海?」阿振问。

海面上,夕yan正逐渐的落下。我真的特别喜欢这时候的大海,贪恋看着像个燃烧的火球似的太yan,落入海面的景观,将大海也染成一片火海。感觉在壮烈之中,又有种温暖的安心感,总会让我突然非常的想家。

「我一直在想上次你问我的问题。」

我说着,一边和阿振沿着海岸线往前走去。我能感觉到,一旁的阿振正认真地听着。

「从好久以前开始,我就想离开这个地方,尽管我也完全不明白理由。但那时候我总觉得,只要离开,在某个不知名的远方,就一定会找到答案吧。」

「那麽,你找到答案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

「甚麽也没有找到,不管是我想要离开的理由,或是我总渴望着的甚麽东西,我全都没有找到。但我一直没有办法放弃,却又始终没有勇气再往前一步。」

就像弘哥曾邀我,到偏远的国外拍摄纪录片,做访谈,但我却拒绝了。用了很多现实的理由搪塞自己:生活不稳定、收入太微薄、t力不知道能不能支撑。

所以,才会变成像现在一样,在同样的地方尴尬的卡着,不上不下。

「然後,我爸爸过世了,我就回来了。回来了之後,发现,我真的非常、非常想念这里。我想念这里的人,这里的土地,这里的田野,这里的山,还有这里的海,我好想念这里的一切。还有。」我抬头看阿振,第一次非常勇敢的,面对他说出自己真实的心情。

「我非常想你。」

阿振默默的低着头看我,没有说话。有的时候,我觉得阿振真的好像山,像是故乡的山一样。

「前几天,我在整理我爸的书房的时候,发现了他的日记。看了之後,觉得我对我爸多年来累积的,不满和怨怼一瞬间都消失了。整个人突然变得轻松好多。我才意识到,我始终无法放下的那些念头、那些执着,才是一直束缚着我的诅咒。」

我停下脚步,阿振也跟着停了下来。

「所以,我决定好好的放下我的执着。」

我看着身边的阿振。沿着海岸的,白se的沙滩上,有我和阿振两人刚刚走过的脚印,一大一小,弯弯曲曲的,两对脚印靠的好近。

「为了要放下,所以,我决定我要离开了。」我鼓起勇气看着阿振说,阿振也看着我,我看见海风从他的身後吹来,吹乱了他的头发,在风中飞扬的发丝中,夕yan的余晖透了过来。

「我决定要出国了。我要花一年,到各个国家旅游。也想试着写东西。试着认识更多的人,过过看各式各样不同的生活。」

偌大的海滩上,我和阿振两人相似对立着。情侣和学生们,还在远远的地方玩闹着,嘻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海边的晚风呼啸的吹着,我却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世界上只剩下这片海滩,只剩下我和阿振两个人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投入阿振的怀抱,尽情的依赖他吧。就像我对这片土地的依恋一样。但这是因为这种想依赖的心情,让我决定要离开这里。我没办法这样的依赖着一个人,幸福的生活下去。

可是,已经失去过一遍的东西,才会真的知道,在心底有多麽的重视,并且当第二次的机会来临,就再也不会想放开他了。

「然後,我会再回到这里。也许会就这样留下来,也许不会。现在的我,甚麽都不知道。但是,我还是得跟你说。」我深x1一口气。

「阿振,我喜欢你。」

说出这句话之後,我觉得自己的脸像是火烧一般红了起来,完全不敢看阿振的反应。说甚麽喜欢啊,也太纯情了吧,又不是高中nv生了,明明就是个要三十岁的nv人了啊。明明就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数百次了,但真的听见自己说出来,却觉得远b想像中丢脸。

「我不会要你等我,但是,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我转过头去,希望能因此掩饰我眼中害羞的神情,也希望在夕yan余晖的伪装下,能让阿振不要看出,此刻我的已是满脸通红。

「我很喜欢蓝se。如果下次,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能不能看见一栋漆成蓝屋子的民宿?」

我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着阿振的反应,看见阿振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焦急难耐的表情。下一秒,阿振的手温柔的抱住我的头,将我的脸转向他。

柔软的嘴唇压了上来。我感觉自己的呼x1停止了。虽然不是第一次接吻,我也有交过几个男朋友的经验,但没有一次的感觉b这个更像初吻,嘴唇只剩下温热柔软的触感,其他一切的感官却都放大了无数倍,可以感受到阿振呼x1的灼热气息,吹拂过我的脸颊和脖子,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全身像是发了高烧一般,彷佛被灼热的烈焰拂过,皮肤敏感而灼烫,脑浆像是沸腾一般,混乱无法思考。

阿振也是。我们都像是第一次接吻一般,仅仅是单纯的嘴唇互相碰触,就到了忘了呼x1的程度。像是曾经那个过去的,无数个我们一起走过的夏天,还有错过的那些夏天,所有的热度,伴随着隐忍已久的青春的渴望,终於在此时抵达终点。

我沉浸在环绕着我的温度里,感觉的到阿振的身t紧紧依偎着我。这个时候,我丢掉所有脑海中杂乱的念头,只想清楚的记得此刻的感受。

夏天,就快要结束了。

离别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车窗外的景se飞快的向後飞逝。

我坐在我最喜欢的,右边走道靠窗户的位置,将头轻轻地靠在车窗的玻璃上,感觉到火车沿着铁轨前进时,车身传来的些许的震动感,偶尔火车的晃动特别大,靠在窗户铁制边缘的的头,也会随之重重的弹起又落下,撞在坚y的窗框上,感觉有一点痛。但我还是继续靠在窗框上,凝视着窗外变化的风景。

透过厚重的、微微脏w的的灰se玻璃向外望去,好像连窗外那片湛蓝无云的晴朗天空,也充满了细细碎碎的小刮痕。

随着火车向前奔驰,铁路旁的电线杆,像是後退一般的倒退着。电线杆之间,像是手牵手一样,连起的电线,也把那片难得的蓝天切成一片一片的。

今天的yan光并不大,而是很温柔的,穿过未拉上窗帘的火车车窗,在车厢里面撒下了温暖的金se的光。光中,有细微的尘埃漂浮着,像在深海中悠然悬浮的细小泡沫一般。虽然这样的景观代表了,车厢内的空气品质不太好,但凝神细看,还是会忍不住赞叹,这真是一幅美丽的画面。

不管坐过多少次,每次坐火车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有这种感觉:觉得在这个车厢里,这个小巧密闭的空间之中,时间的流动变的如此的缓慢,甚至像是停滞了一般。

而这,也是我热ai火车的理由。不管到哪里旅行,只要时间和行程上允许,我都会舍弃便捷的高速铁路,或是国内航班,宁愿搭乘移动速度缓慢又显得笨重的火车,来趟漫长的穿越大陆之旅。在火车奔驰的期间,我会在车厢里享受漫长而孤单,却也因此显得珍贵的旅途时光。这是我特意用耐心和金钱,买下来的延长了的时间,我在这样的缓慢移动中仔细的感受,每一刻都在消逝的时间中,真正重要的东西。

而这种时候,特别适合用来思考,那些平日里掩盖在琐屑杂事之下,自己心里真正的心情。还有那些因为自己的执着、和偏见,而没能注意到的,他人对自己所付出的,宝贵而重要的感情。

那真的是非常特别的t验。搭乘长程的列车,穿越寒冷的北国土地时,时间正是半夜,从车窗向外看,可以看见呼啸飞掠车窗的风雪,即使在开了暖气的车厢,光看着这样的景象,就能想像外面的寒冷。睡不着的半夜,也无处可去,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很像在一座封闭的岛屿上,或海上漂流的救生艇上,再也没有方法可以逃避,除了与自己诚实的相对,没有其他的办法。长时间的思索中,会有那麽样的一个瞬间,那一刻,感觉思绪特别清明,过去和未来都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可以看见自己最诚实最真挚的心情。

尽管那样的瞬间,总是倏忽即逝,但短暂的经历了那样状态的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不只是我自己的心,甚至是我的身t,都一点一点的,逐渐的改变着。外在的身t与言行,与内心在的思想和感情越来越接近,不再刻意的勉强自己,而愿意很自然的,顺从自己的心意行动,明明就只是那麽简单自然的事情而已,但有很多的人,就像过去的我一样,却无法做到,所以在每个需要抉择的路口上,才会如此痛苦又挣扎。

过了一段隧道之後,遥远的绵延青山出现在眼前,遍布了平原的田园风景取代了都市的高耸大楼。

车厢的门打了开来,推着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还有便当的服务员走了进来,沿着走廊轻声询问,在有需要的人面前停下来,一手包办包括找钱换钱的工作。可能因为刚好是午餐时间,许多人都向服务员招手,买个铁路便当充饥。铁路便当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间车厢。

「把拔!有糖果!我想吃糖果!」

在一片并不特别大声的交谈声中,小nv孩稚neng尖细的声音显得特别明显,我微微回过头去,看见後面车厢的位子上,一个小nv孩兴奋的指着装着零食的推车,跟父亲撒着娇。

小nv孩坐在父亲的腿上,大概才五六岁吧,她的父亲看起来也很年轻,大概三四十岁左右,旁边坐着的漂亮少妇,应该就是小nv孩的妈妈了。小nv孩固执地跟父亲撒娇耍赖着,在父亲的大腿上扭来扭去,看起来很年轻的父亲,则是一脸认真的不知道在跟nv儿说甚麽话,大概是在试着用道理说服nv儿。

小nv孩哪里听的进去,还是又吵又闹的,但父亲还是很坚持。直到服务员推着餐车离开了,小nv孩才停止吵闹,不过一张嘴却嘟的老高的,看起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挣脱着离开爸爸的怀抱,越过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爬到无奈的妈妈怀里,从她的嘴型看着来,应该是不断的在嚷着,我最讨厌爸爸了之类的话吧。

年轻的父母只得相视苦笑,小nv孩的爸爸抓了抓头,突然空出了膝上的位置好像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试着再跟小nv孩搭话,小nv孩还是在妈妈的腿上,背对着爸爸,坚持不理他。小nv孩的父亲只得00鼻子作罢。

没多久,我再回头看,发现小nv孩已经在爸爸的怀里睡着了,两只小手紧紧地抓着爸爸的衬衫,投靠着爸爸的x膛,嘴角微微滴落的口水,还在爸爸的衣服上留下一小摊水渍。年轻的父母头互相倚靠着,嘴角隐约有幸福的微笑,闭着眼也睡着了。真是一幅安详的画面。

这对年轻的夫妻,大概是趁着暑假,小nv孩不必上学,特定请了假,要到哪里去玩吧。或者,是要去乡下探望亲戚。小nv孩大概是前一晚兴奋的睡不着觉,一上车之後就累垮了,现在才会倒在父母怀里呼呼大睡吧。

终有一天,小nv孩将会长大,成为少nv,大概也会像今天那样,只不过也许是用更凶的、更生气的语气,对着那时已经不再年轻,可能还有了啤酒肚的欧吉桑父亲,大喊「我最讨厌爸爸了」吧。不过,不管吵的再凶,要是之後也能像现在一样,马上就和好了,那就好了呢。

车身又微微的震了一下。车厢里许多人正闭着眼睛假寐,身t随着车厢的摇晃,也轻轻地晃动。偶尔车身摇晃的激烈一点时,就会被吵醒似的睁开还朦胧的眼睛,四处望了望,发现其实没发生甚麽特别的事,又会再闭上眼睛,沉入梦乡当中。

我没有睡意,索x把头摆正,靠在跟窗户b起来,柔软许多的座位上,观察起车厢里的人。

中午的车厢,人蛮多的,座位几乎都塞满了。毕竟是暑假吧,这种往乡下的车次,常挤满了许多观光、或是返乡的人cha0。除了刚刚看到的小家庭之外,一起出来旅游的家庭也不算少,也看到很多情侣手牵着手,俩俩甜蜜的依偎着,大概是相约出游约会吧。也有不少看起来国高中生年纪的学生,一群人集t出游的,他们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聊着天,十有,大概会在下一站下车吧,那里的海滩远近驰名,是最近最热门的踏浪景点,我的家乡的那处小小的海岸,b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但是,就算再给我选一百次,我还是想回到那里。我的家乡的,那片小小的、充满了回忆的海滩。

也可以看到一些背着大型後背包,大学生左右年纪的男生,独自一个人,在车厢里或坐或站。明显的散发着,与周围环境欢乐气氛不同的氛围,总是安静地拿着一本书,或是眺望着远方,露出安静沉思的神情。

这次的旅行中,我养成了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看着这些独自远行的背包客们,我总忍不住想起阿振。不自觉的把阿振的身影,带入这些人的背影中。

啊啊,好想念阿振。

每次走了长长的路,在遥远的彷佛没有尽头的,漫长的旅途中,全身汗流浃背、走的双脚发软、累的头晕目眩好想倒头就睡的时候,想到的,都是阿振的身影。那个也曾背起一个大背包,就到四处旅行的,年轻时候孤独一人的阿振。

走越多的路,花很长的时间与自己独处,越能感受到自己身t里面的,那颗心,真正的感情。也越发的感受到,那些我所错过的、失去的时光,有多麽珍贵。

如果可以的话,我好想认识年轻的阿振。就像我的青春时期阿振出现在我面前,为我的世界带来新的光芒一样,我也想对曾经失落而疲惫的阿振说,我会成为他的力量。

但是我也知道,所有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未来。

车停了,刚刚那群学生们喧闹的下了车,许多游客也三三两两的走出车厢,到是没有人在这站上车,车厢里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

再下一站就到家了,我感觉到我的心逐渐的雀跃起来,好想要立刻长出一对翅膀,冲出车顶朝家乡那片青山环绕的田野飞去。但另一方面,却又感觉到胃部无b沉重,是近乡情怯吗,还是其实是害怕,尽管我已下定决心,却仍然害怕那未知的未来。

一天前刚从国外回来,收拾完简单的东西,立刻跳上这班开往家乡的列车。

来不及联络任何人,上了车之後,才发送了简讯给一些b较亲近的朋友,简单的说了句我要回来了。但要寄给阿振的简讯我却迟迟寄不出去,因为不知道该说些甚麽,既不想用几句简单的话就带过,但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最後还是决定不寄了,真正重要的自己的心情,我想当面的,好好的跟阿振表达清楚。

最後,我只打了通电话给母亲。

「回来就好。」母亲只说了这麽一句,却让我听了之後,好想立刻飞奔回家。

原定的三个月的假期结束之後,我把该交代的工作,跟出版社和图书馆两方都交代完毕,多等待一个礼拜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後,我就辞去了图书馆的工作,出国了。至今一年的时间里,都在各个国家东奔西跑。几乎没有任何目的的,不带任何期望的,也不是以享受渡假为目标,而是更接近修行一般的,与自己相处的一段旅程。

这一年里,几乎没有跟过去的朋友联络,大部分的时间里,关上手机和网路,只连络必要的事情。在一个地方停留久一点的时候,就看书、写字、寄几封明信片,交代一下最近的情况。几乎是把自己给b到了孤绝的地步。但唯有到了这样的程度,我才第一次,至今快三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何谓自己,何谓自由。

为了这个无所追寻的放逐旅程,我最对不起的,除了被我花到几乎要破产的银行帐户外,就是我的母亲。

仔细想想,这该是多麽的不孝啊,父亲过世不到半年,就抛下独自守在老家的母亲,跑到国外四处乱飞,长长处於失联的状态,ga0失踪找不到人。

但当我略带犹豫的跟母亲提起我的决定时,母亲听完後只是安静地说了,如果你觉得重要的话,那就去吧。不带任何负担的去。

从以前到现在,我的家人总是给了我最完整的支持。

尽管我常常对此不知不觉,但不论父亲还是母亲,都以他们自己的方式,表现了他们对我的教育,并且,都对我的人生留下了深深的影响。

一阵晃动中,火车与铁轨摩擦,发出了刹车的声音。车到站了。

到家了。

我下了车,走上改建後的月台,与我上次来的时候相b,没有多大改变。一楼的商场有几家店已经不一样了,原先除了停车格之外一无所有的站前广场,正在盖着一个像是钟楼的雕像,顶端挂着巨大的时钟,时钟尚未开始走动。

跟我一起下车的乘客很少,三三两两的人下了车,月台上稀稀疏疏的,我短暂的站立着,等着周围的人群鱼贯的从收票口离开。

我站在月台上,俯瞰着这个小镇。

从我求学时代开始,就与我的生活密不可分的小镇。

火车站附近,是邻近地区最热闹的商圈,虽然说是商圈,但那也不过代表着终於有书店、大型超市、还有几家餐厅罢了,但对於我们这些乡下小孩来说,也足够瞎混一阵,打发时间了。

当然,那麽多年过去了,这里也改变很多。

开了越来越多的店,建设越来越完整,交通方便多了,逐渐的繁华起来。

但还是可以感受的到,过去这里所拥有的,一种令我怀念的氛围。并未完全随着时间的变化,而跟着改变消失。

就这麽看了一会儿之後,我走下月台,在站前广场随手招了辆计程车。

坐了进去之後,跟司机说了要去的地址,不是我家,而是我现在,最想第一个大达的地方。看起来豪爽又亲切的司机大哥可能是看我一个人,忍不住问我。

「小姊,你一个人来玩喔?你是背包客喔?那家民宿,很有名馁。」

我微微的愣了一下之後,脸上很自然的,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不是喔,我是本地人喔。」

「这样喔,原来是同乡。」司机大哥听了之後jg神就来了。

「这次回来是来找人喔。」

「对啊,我来找人的。」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接了起来,原来是小慧。

「舒舒!!!你回来怎麽不早说!!!!」小慧好令人怀念的,高了八度的声音破空而出,我看到连前座的司机大哥都忍不住抖了一下手,车子稍微不稳的晃了一下。

「你不要激动,我这不是说了吗。」我试着以淡定回应。

「你再这样激动,我怕我是要出车祸了。」

小慧在电话那头又呱呱叫起来,我伴摀住耳朵,但心底其实很温暖。

当初我辞职离开,哭最惨的,就是小慧。

一开始还哇哇叫的哭个不停,si活不肯让我走,但听了我解释完之後,还帮我跟馆长一起解释,只是说要记得带纪念品回来给她。

滔滔续续的说了好大一长串,小慧最後终於问了。

「那你现在人在哪啊?」

我也以非常简洁有力的方式回应了。

「我现在要去追我的男人。」

对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舒舒,我ai你。上吧,去撂倒他。」

「我又不是要去伤害人家。」我吐槽,跟小慧道别之後挂了电话。又有另外一通电话响了起来。

「舒舒!!!!」小青激动的声音立刻从电话里传了出来,我的朋友们可真有默契啊,一个接着一个的,都打电话来关心了。

「小青,你看到我的简讯了。抱歉,我没有参加到你小孩的满月派对。」我说。

「这没关系啦,你平安回来就好。」

之前跟小青和阿伟道别的时候,我也顺便祝小青生产顺利,也换到了她一句「你可也要回着回来啊。」小青从以前开始,就是无法停止对朋友们的c心。

「不过,满月礼还是要补喔,你知道吧?」

「好啦,我当然知道。」我笑了。

「舒舒,欢迎回来。」阿伟的声音也从旁边传来,此外,还有咿呀咿呀的小婴儿兴奋尖叫的声音。我听到阿伟在旁边说。

「来,跟舒舒阿姨说你好。」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小朋友的尖叫大笑。

「你nv儿好嗨啊。」我拿着手机,听着那头的声音,忍不住微微笑了。

「对啊。你才知道。」小青把电话拿了回来,让阿伟在旁边负责陪他nv儿玩耍起来。

「啊你现在人是在哪里?」小青问。

「我现在,啊,刚好经过你们家。」我一边探头看着窗外,刚好经过远方一栋蓝白se的屋子。计程车开的很快,那栋蓝白se的屋子一下子又消失在眼前。

「甚麽?」连小青都气急败坏的跳起脚来。

「你经过我们家g嘛不进来?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追男人。」我还是只能非常诚实的说。

「……那你还在这边跟我废话那麽多做甚麽,还不快拟台词!!」小青怒吼,nvx的力量真的是非常团结。

跟小青约好,等等就会去她家报告战果,顺便把带回来的纪念品给她之後,我就挂上了电话。

随着车子往前飞驰着,阿振家就快到了,我觉得,刚刚回到家乡像是长出翅膀那样轻快的心情,突然变得好沉重,像是刚刚的翅膀都变成了铁块一样。

我忍不住不断的伸长脖子,想看清楚远方,b对着自己的记忆,想在第一时间,就看见那栋令我挂念的人的家。

远远的,一片茂密的果园从地平线逐渐升起,树林外面围着竹篱笆,再繁密的枝叶之间,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一栋乍看之下有点突兀的,全部都漆成蓝se的房子,在周遭的绿树衬托下,显得特别明显。像是头顶那片晴朗蓝天的延伸,也像是青山环绕中的一潭湖泊。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噗通噗通的跳的好快。脸上却又有止不住的笑意。

「司机大哥,我到了。」

计程车在果园的入口停了下来,我把车钱递给司机大哥,下了车。司机大哥临走前摇下车窗,对我挥了挥手,说道。

「妹妹,要加油喔。」看来刚才电话的内容他也都听到了吧。

我深呼x1着,调整自己的心跳,一边想着要怎麽说出口,关於我这一年来的感受,还有我不断随着距离和时间累积的,内心的思念感情。

要怎麽说出口,关於他对我而言,有多麽的重要,还有那些在岁月中,点点滴滴在我心中保存着从未消逝的,温柔的心情。

我走在林间的小路上,感觉四周非常的安静,只有几声婉转的鸟鸣,从两侧的林园中传来。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感觉自己的命运就在前方等待着,感觉心跳不已。慢慢的,那栋蓝se的屋子逐渐的出现在我眼前。

我走到那栋屋子前停了下来。大概有三层楼高的屋子,在附近高大的林木映衬下,感觉小巧而完整,像是童话里会出现的小木屋。只是整个房子的外墙,都被漆上了海一般的青蓝se,站在底下,往上仰看着整栋屋子,会有种错觉,感觉自己跳入了湛蓝无际的大海中。

四周用低矮的围篱围了起来,周围的空地上种植着一些花草,和药用的香草。蓝屋的旁边还有一栋出来的小木屋。

门前挂着一小块牌子,应该就是这个民宿的名字,就叫做蓝屋,我在心里笑着,觉得好没创意啊,但又简单亲切,很有阿振的风格。挂牌旁边有个门铃。

我犹豫着,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迟疑了起来,伸出手指,停在门铃上,却又不太敢按下去。

我大概就这样在门口站了五六分钟,终於决定心一横,按了下去。

在叮咚一声的门铃声响起的同时,大门也被打开了,把我吓了一大跳,一只手就这样凝结在半空中,忘了收回来。

开门的人好像也被耳边响起的门铃声吓了一大跳。原先低着的头抬了起来,露出惊讶的表情,当看清楚站在门边的人是我之後,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全身的动作突然僵y的停了下来。

看见那个,总是以各种梦境、各种回忆中的背影,甚或是想像中的幻影,苦苦纠缠着我的男人,终於出现在我眼前的实t,我反而说不出话来,觉得难以呼x1,眼眶好像慢慢热了起来,有sh润的东西不断地打转着。

我们就这样沉默的互看了几分钟,彼此都僵y的没有动作。最後是阿振,首先打破僵局,双手环绕着x,轻松的靠在门边,对我露出了好熟悉的、在我的鲁途中一在想起的笑容。

「去了哪里?」

这个问句,像是魔法一样,终於解除了我的诅咒。我感觉身t又可以动了起来,一边尝试慢慢地靠近,一边说。

「我去了好多地方喔。」一边觉得,哽咽好像要止不住似的。

「我到了好多国家,在各式各样的地方,看见不同的大海。有冰河横亘的海,海面上漂浮着流冰,光是这样看着呼x1好像也会跟着结冻。看过沙漠旁边的海,一望无际的炽热yanyan下,只有经过的云投下一块块的影子,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的空气中,连海洋都快要沸腾一般,看过观光客像搁浅的鱼群一样塞满整个沙滩的蔚蓝海岸,也看过只有我独自一人,荒凉小镇的荒芜海滨。」

终於走到这里的,我定定地站在阿振面前,不到一双手的距离。

「但每一次,我都想到这里,想到这个土地的海,渺小的、普通的、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海。每次都想到那片海,想到你,然後,不管怎麽样,都好想回来。走的越远,我越觉得,好想要回来,回来这个地方。」

我直视着阿振的眼睛,迎上他认真的视线。非常自然的,就说出了心底的真实的感觉,一点也没有觉得害臊。若是以前的我,一定办不到吧。

「所以……」

「所以?」

「所以,我想问。」我深呼x1一口气,这应该算是告白了吧。

「这里还有缺打工的人手吗?」

阿振的脸大大的笑了开来,记忆中,我从未看过阿振如此灿烂的笑脸。就像是夜空中闪烁的yan光一般,叫我一时之间炫目迷茫。

阿振大大的张开双臂。

「欢迎回来。」

一直到这一刻,回到家的感觉,才真正的浮现在我的心中。像是随着阿振温暖的言语,渗透了我的心灵。

啊,真的、真的,我终於回家了。

我半哭半笑的,投入阿振温暖的怀中,任那双有力的臂膀,把我紧紧的抱住。

「我回来了。」

我又回到那个熟悉的海滨。

沿着滨海的沙滩走着,天空依然是温暖的橘红se,金hse的光芒从空中洒落。蔚蓝se的大海,一b0b0的浪cha0拍打着沙岸,在岸边激起白se的泡沫,在夕yan的渲染下,也都染上了嫣红的se彩。

我赤着脚,走在浅浅的水边,让温柔拍打着的波浪也摩娑着我的0足。这时候的海洋,水温好温暖啊,被染成淡淡橘红se的海,甚至让人有种错觉,觉得这样的海也许不是咸的,而是嚐起来有甜甜的味道。

我停下脚步,伫立着远方,海天连接的壮阔美景。在视野的左右两边,後面的青山不断的延展,直直的伸入海中,碧绿se的山se与海连接,像是两条伸直了的手臂,怀抱住整个沙滩。

我突然玩心大起,想要玩一玩水。我蹲下来,用手掌泼着水波,让温暖的海水也打在我的小腿上。却发现,那双拍着水花的手臂,竟是如此瘦弱而布满皱纹。我大吃一惊,想对着海水的倒影,看看是怎麽一回事,却发现海中倒映出的,是一个好陌生,却又不知为何,透着隐隐熟悉感的苍老脸庞。

这个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妇人是谁呢?我疑惑着,双手扶在脸颊两侧,歪头思考。却看见,海中那位老妇人,跟我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老妇人也像是被吓了一大跳一样,我试着歪着嘴巴,做出各种嘴型,那位老妇人的倒影,也俏皮的模仿着我的动作。

啊……原来如此,那就是我啊。

我点了点头,恍然大悟,而且非常简单的就接受了这件事情。好像事情本来很自然的就是这样。不过,我甚麽时候便那麽老的啊,为甚麽连自己已经这麽老了,都可以忘了呢。我又歪着头沉思起来,并看见水中老妇人模样的自己,也状似苦恼的歪着头思索着。

我00了自己的脸庞,果然,就跟水中的倒影一样,原本年轻光滑的脸上,早已布满无数条,像是刀刻的痕迹一般的纠结皱纹。原本饱满的脸颊,也已微微的凹陷着,像一个腌渍的酸梅乾一样。我一边看着水中的自己,做着各种逗趣的动作,忍不住嘻嘻笑起来。

还好嘛,看起来还蛮适合的啊。虽然老了一点、皱纹多了一点。不过,变老也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但直到我起身站起来,才知道岁月对待人真正的残酷之处。明明只蹲了一下子,脚却酸痛没力的几乎起不了身。勉强站直身躯,膝盖的关节就发出一连串惨叫,像是在抗议我长期的nve待,叫喊着要罢工一样。

我忍不住轻声的唉唉叫着,唉,变老可真不轻松啊。

我看着遥远的海面,明明是如此熟悉的景se,到了这个年纪,看起来,却有种寂寥凄凉的感觉。年轻的时候不会这麽想,但现在看着眼前的景se,都会忍不住看见它们逐渐消逝、颓败的一面。

啊,好悲伤啊。原来不只是行动不方便而已,变老,原来是这样寂寞的事情。我的心底默默想着。

这时,我听见,身後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虽然声音不大,但我听得很清楚。那是每次听到,都让我觉得好怀念的、熟悉的声音。

我回过头,看见那个令我思念的人。

那人用缓慢的步伐走了过来。还是跟以前一样,身子站的挺拔,但岁月也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皱纹绝不b我的少。头发几乎全白了,还好发线只倒退了一点,发量有些稀疏起来。

但他脸上的笑容,却仍然如我记忆中一样,一样的温暖,光是这样看着,就能让心底平静下来。

他走到我的身边。

「不要走太远啊,不要让自己太累。」他说着,扶着我的手。

「振翔刚刚打电话说,他马上就要到了。」

啊,对,振翔,是我们的儿子。他一说出这个名字,我就立刻想起来了。原来我们连儿子都有了啊?

「在想甚麽?」他看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捏了捏我的手,问。

「没什麽。」我回过神来,笑着看他,很自然地就牵起他的手,十指紧扣的握住。

「只是觉得,有个人陪我的话,变老好像也不错嘛。」

虽然一副不知道我在说甚麽的表情,只是见怪不怪的,也笑着紧紧回握我的手。我们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并肩站在沙滩上,看着遥远的海平面上,火红的夕yan渐渐的沉入海中。

感觉一道yan光照在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yan光穿透一旁大片的玻璃窗,从微微拉开一小角的窗帘间隙中透了过来,在洁白的双人大床上照出一片光亮。

在有些刺眼的光芒中,我眨了眨眼睛。感觉刚刚如此真实的梦境逐渐的退去,现实的思绪如cha0水般,重新涌入我的脑袋里。

「原来只是梦啊。」我喃喃自语着。

明明是清晨,但周遭却一点也不宁静,有吱吱喳喳彷佛永不停歇的各种鸟鸣,此起彼落的在树林间响着。清晨的微风吹过树林间,树叶彼此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风也从微微打开的窗户中吹了进来,白se的轻薄窗帘受到风的鼓舞,也鼓胀了起来,在风中飞扬着。

明明是难得的假日,虽然很想就这样赖在床上,消磨一整天的时光。但我脑中的理智告诉我,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等等一起床,要先把早餐准备好,大概要做十多人份的三明治吧。然後再打电话确认今天要入住的名单,再来就是整理床铺、清洗床单、打扫屋子,如果可以的话也想整理一下花园,最近有些想种的植物,需要整理出生长的空间。也许上午偷闲,还能写点稿子。

在脑中整理着一天的行程,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一下。

我转过身去,一只手托住头侧躺着,微笑的看着身边的男人熟睡的脸庞。

一开始只占了一小块的yan光,也逐渐的在床单上蔓延,攀爬到他的脸上。男人好像感受到yan光的侵扰,眉头微微皱着,身t不安分地挪动了一下,接着便睁开眼睛,眼睛迷蒙迷蒙的,一副还未睡醒的表情。看见我盯着他,嘟嚷了一句。

「怎麽了?怎麽这麽早起?」

「没什麽啊,只是刚刚做了一个梦。」

「恶梦?」

「也许是喔。」我笑着,俯下身亲吻阿振因为担忧,而微微皱起的眉间。低声说着。

「不过知道我们过了那麽久仍然在一起,所以应该算是个好梦吧。」

阿振一副不知道我在说甚麽的表情,只是把我拉入他的怀中。我顺势的把脸埋进他的x膛里,闭上眼睛。

要做的事情还好多啊,但没关系,还是先睡一下吧。

人应该要懂得把握当下,毕竟光y短暂,时间咻的一下就过去了。

也许醒来後,就会突然发现,三十年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前的今天的情景,原来只是一场记忆犹新的梦。

但是这样也不要紧。

只希望到了那时候,你还陪在我的身旁。

「对不起。」

远方是绵延的青山。

近处,则是一畦一畦的稻田。些许饱满的稻穗,低垂着金se的身躯,在一b0b0的风浪吹拂下,掀起一阵波浪。

接近傍晚,就要掉落的群山那一头的火红夕yan,像是要挥霍最後一点剩余的jg力一般,撒下大片的余晖,使得周遭都染成一片温暖的红se。

我甚至不敢抬头,欣赏这遍美丽的景se。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板,盯着在我面前的那人脚下的鞋子,动也不动的。

我害怕一抬头,会看见令我伤心的景se。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鼓起勇气,说出我必须说的话。

「对不起,我要离开了。」

一边在心里,无法停止的猜想,那张坚毅温柔的脸庞,如今是否露出了我无法面对的悲伤表情呢?

但是,我必须如此啊,非离开不可。

温柔的晚风依旧吹着。我想起那片青se的海岸和白se的沙滩,觉得遥远,分别前就已令人怀念。

那双鞋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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