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他们爹娘,那等娃十指啃得光秃也发现不了。
赵观梅又教不来书,她只能把娃拾掇得干净,带着娃玩是毛杏的事。
别看毛杏嫁了个酒鬼,日子过得算不上好,可她人以前在娘家那也算个玩主,到处领着一帮孩子走街串巷地玩。
她能教男娃玩围和尚、斗鸡、走窝窝,教女娃编马莲、抓豁落、踢毽子等等,玩腻了就跟姜青禾说的那样,也带着娃做些活。
苞谷熟到谷粒都硬了,钻一条道出来,让娃坐着剥一两个,剥完的谷粒让他们自个儿上手,用手磨子磨成苞谷面,烤窝窝头吃。
要不番薯、洋芋地里刨了,领着一道去捡拾,或者抓点蝈蝈啥的瞅瞅,又或者等闲了下来,让湾里办喜事那队人挨个来,王老爹教吹唢呐、赵老头教敲大鼓,学学剪纸啥的。
还有很多大伙一起想的,关于山里头有意思的东西。
这就是她们简陋的人员,努力让来童学的娃觉得好玩,有趣,不像往常农忙被锁在黑漆漆的屋里,坐在地上挨着门边玩。
当然想叫观望、还在犹豫的大人也瞅出点东西来,好把自家娃给送过来。
除了看顾孩子的,其余要紧的,姜青禾也私下说过很多次的就是灶房,不好吃还能改,不干净那不成。
为了这个每月有百个钱的活计,齐嫂子和福妮那是相当上心,拿剪子把指甲剪得快秃进去了,擤完鼻涕洗手,炒菜不说话,做饭时会用头巾把头发全给包严实了,有两三套换洗的罩衣。
改了在家里洗碗把碗放进猪食料,等着上头油脂进猪食里,再用水抹一遍碗的毛病。以前洗菜也是一点水淋淋土,有没有虫完全不管。
废了个把月,算是把这些毛病改的差不离,才能挤掉那些埋汰的婆娘汉子,拿到这个活计的。
连厨艺都有苦下心练过,琢磨咋好吃又咋省。寻摸谁家熬猪油好吃,跟毛杏学用猪油渣剁碎做脂油包,娃吃了肚不胀的饭菜,啥绿豆小米米汤、豇豆饭、枣儿糕、拌汤、蒸饼、剁荞面、蒸鸡蛋等等。
姜青禾如此才算放了心,她给蔓蔓铺好床,想跟她说一声的,结果人家忙着认识新朋友,压根没打算理她。
她只能悻悻然地往外走,碰上把娃扔给赵观梅,急匆匆要走的水莲。
“急着做啥去?”姜青禾走了几步跟上问。
水莲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停了脚步笑着道:“忙着赶镇上去嘞,眼瞅着大家都有活做,钱也赚了点。俺们急呀,俺娘害了病,光从李郎中这扯几副药吃,也得三四十个钱。”
“俺们就寻思着往镇上走走,可家里老娘老汉还有个娃,走不开啊,”水莲叹口气,“禾阿,可多亏了这个童学,叫俺不用顾忌着娃。俺男人到镇上去给人家背货,俺也能走得开,去镇上铺子干半下晌的洗盘子活计。”
“娃待在这你可放宽心吧,”姜青禾跟她并肩走了一段路。
说实话,水莲没那么放心,可她忙啊,没法子了把四岁的娃托给童学。
她脚步又犹豫起来,频频往后头看,跟她一般的也有好些,忙得脚不沾地,可送了娃进去再三叮嘱,又出来挨在围墙上瞅。
这十五个娃基本上都是独生的多,而且岁数也才四五岁,家里人口不丰的,忙起来压根顾不上娃的。这里也只有宋大花家的二妞子和虎子岁数大许多。
她们做娘嘀嘀咕咕,怕哪家的皮猴子欺负了自家的,又怕在这没吃饱,憋了屎尿不敢说,总有种种的顾虑。
姜青禾也有淡淡的忧愁,可她记挂的蔓蔓简直乐不思蜀。
等十五个娃来齐,这一群小不点大眼瞪小眼,坐在课舍那圆桌旁,热热闹闹地喊人名字。
有的摇凳子,有的晃桌子,半点不带消停的,嘻嘻哈哈。
在这样吵闹的声音下,小草挨着蔓蔓,偷偷笑了,她说:“俺喜欢进门来的草珠帘子。”
在进课舍内时,有一片薏苡穿成的珠子,白色透着点黑,正对着一扇大窗户。
风从外面进来,会前后摆动,摩擦中哗哗作响。
“我也喜欢,”蔓蔓学着她的样子,也压低声音小声地说。
旁边叫瘦猴的小娃说:“俺喜欢这地,俺能趴在这地上打滚不?”
“不成,娘说了,衣裳是新换的,不能在地上滚来滚去,”胖丫头小芽直摇头。
她说完了后,又指着蔓蔓头上黄色的头花,眨巴着大眼睛说:“这真好哇。”
小芽只夸不动手,她从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旁边摸出个麻纸包,她娘给塞的,叫她饿着偷摸到边上吃。
可她拿出里头的摊馍馍,是用荞面糊成的薄饼,有好几个,她大气得很,给了小草和蔓蔓,“妹妹,你们吃。”
蔓蔓双手捧着,表情虔诚地接过。
然后她从身上背的小袋子里,拿出她的珍藏:在高温天下,裹在麻纸里有点化了,黏黏糊糊的花生糖。
还有一小条一小条的奶干,姜青禾不给她带太多的吃食,怕她晌午不吃饭。
蔓蔓一半分给小草,另一半则推给了小芽,小芽也很受宠若惊,她娘说能给她吃的,那都是好人啊。
她也学着刚才蔓蔓那样的表情,努起眉头,双手并拢接过。
两人就在闹哄哄的背景音,其他小娃趴在桌子上玩闹中,完成了无比神圣的吃食交接仪式。
而小草才急忙忙地拿了油饼要分。
三人吃着各自分的东西,忽然大笑起来,引得旁边一群娃莫名看她们几眼,也有流口水想吃的。
就这样,蔓蔓靠着糖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在娃闹翻天时,毛杏和赵观梅拿了各家孩子的罩衣,给他们一一穿上,垫了汗巾,带他们玩藏摸摸猴的游戏。
到草地上挨个蒙眼捉着玩,本来还有点陌生的小娃,一下活泛起来了,你拉我,我拉你,到处跑,一阵大笑。
玩累了回去洗手,挨个剪指甲,剪完指甲又抹了几遍猪胰子,把那黑脏的手洗得干干净净的。
他们都习惯了脏得跟要结痂的手,习惯指甲缝里全是黑泥,陡然见了这么干净的手,还带着淡淡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