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进到木工房里就喊,用高过锯子和砍料的声音喊,“徐把式,徐把式,你婆娘和娃来见你嘞,赶紧出来瞅一眼。”
正在告诉旁边的人怎么上锭子的徐祯,他呆住,转头问,“陈伯说啥?”
“说你婆娘和娃来了哩,哦呦,好福气呀徐哥”
“是嘞,俺家那个,只要俺过年前能活着把钱带回去就成,还赶那老远来看俺,压根不敢想…”
“谁说不是哟,钱捎回去就成,”
一群人嘀嘀咕咕在说话,徐祯猛然回神撒丫子跑出去,众人像是感觉旁边刮过了一阵贼风,又见徐祯跑了回来。
“咋啥忘带了?”
徐祯摇头,他现在衣裳满是木屑和皮胶印,手上还沾着油,他管一个木匠借了点水,拿了点碱面反复搓洗双手,再打开木工房旁边的房间换了件衣裳。
大伙刚想调侃他几句,徐祯又跟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绊倒了好几根木杆,三两下不见了人影。
平常他不管做啥都是慢条斯理的,没见他有这么毛躁的时候。
徐祯一路跑到了外面,他第一眼看见站在车旁边的姜青禾,他喊:“苗苗!”
满脸带笑地跑过去,伸出手,然后他得到了一只长满黑毛,表情无辜的狗,它的下半身全靠蔓蔓努力托着它的屁股。
“爹,给你瞅一眼这小胖狗,”蔓蔓嘿嘿笑。
徐祯摸了把狗,他压根不想抱狗阿。
立马放了狗,抱起蔓蔓亲了下,“想你爹了没?”
蔓蔓立马祭出她的标准回答,“好想好想,上童学啃肉肉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
她吧啦吧啦说一大堆,最后说:“就是我有想你啦。”
徐祯点点头,抱着她走向姜青禾,上下打量了一眼,伸出只手理了理她的围巾,肯定地说:“瘦了。”
“娘前几天病了啊,吃不了饭饭就瘦了,我…,”蔓蔓这会儿完全忘记她娘的嘱咐,一股脑把事情全都给抖落出来。
徐祯心疼坏了,他叹气,“要是我在就好了。”
至少他有丰富照顾发烧人士的经验,擦身体降温,可以喂水喂汤药,知道啥忌口不吃,能盯着人修养好了。
徐祯一直念叨,“刚好了咋就过来了,这路上得吃多少风,又进了寒气以后可有你受罪的时候,……”
姜青禾默默拉上帽子,“上车再念叨成不,人站在这脚都冻麻了。”
大冷天的别指望她多解风情了。
进了棚车里头,姜青禾搓了搓手,又揉了揉僵硬的脸,然后摸索着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白纸纸,郑重地放在徐祯的手上。
她语气有压抑不住的得意,“你快翻开瞅瞅。”
徐祯是挨着她坐的,他本来还想再说点啥的,看见白纸被转移了注意力,翻开白纸头瞅了眼。
最下面盖了大红的税课印,白纸上写着买卖双方的姓名、田产的数量、坐落地,交易日期,还有价银和税银等等。
以及正文的,一户姜青禾,系贺旗镇春山湾里民,坐落正东街西面三坊,…
由于古代的字基本是一列列的,而且写的有些糊了点,他反反复复看了两三遍才回过神来,拿着纸抬头,神情惊讶。
姜青禾刚才在春山湾大伙面前都憋住了没说,而且不管是进衙门交易还是其他,都显得很沉稳。
可这会儿到了徐祯面前,她把帽子往上拉,围巾往下扯,露出自己的脸,伸出手点点红契又指指自己,“那铺子是我的了!”
“厉害不?”
徐祯不知道自己内心到底充斥着什么样的情感,骄傲自豪又或者是心疼。
他只是抱着姜青禾说,摸着她的背:“很累吧。”
姜青禾当然累,但她说:“累啥,我赚了好多好多钱!”
她很喜欢跟徐祯分享事情,哪怕他不说话只是用手抚摸她的脑袋,静静地拥抱她。
“我换了两头牛,一头乳牛一头犏牦牛,挤奶我还不熟练,要虎妮来帮我,今天我也带了挤好的牛乳来,还有之前你捎回来的红茶,可以在这里煮奶茶喝。”
“犏牦牛我不会赶,过几天得跟有根叔学学怎么驱牛让它犁田。之前割下来的油菜,油菜籽我拿去油坊了,只是他那一榨油得要两三天功夫,各家拿过去的多,还没有排到我呢。等你回来,估摸就能吃上新油了。”
“还有甜菜,本来想藏在地窖里等着你回来的,大伙说甜菜放着容易坏,我跟着学堂里大家学了怎么制糖,切片加水放锅里煮了好几大锅,熬出了好几罐。”
蔓蔓坐在毯子上吐槽,“那么多那么多的糖,娘只给我吃一点点,其他说要等着爹回来吃红糖馒头。”
她噘着嘴说:“偏心眼!”
然后又拱起屁股,挤到两人怀里坐下,一手揽一个,蔓蔓抬头“吩咐”,“娘,你接着说吧,我听着呢。”
姜青禾跟徐祯搂着她笑了一阵,这个活宝。
自然还有旁的要说,姜青禾不知道徐祯还要多久回去,给他带了几件厚衣裳、新被褥、几块胰子和几双手套等等。
她甚至还拔拉出土暖锅,蹲在麻布袋子旁边说:“吃一顿热热身子嘛,到时候晚上我们吃火锅。”
“我还叫陈叔帮我留了一大块豆腐,昨天晚上做好的,放在外头一宿,就冻得硬邦邦了。”
“到时候片一片,下锅子煮吸了汤,肯定好吃。”
姜青禾还炸了油豆腐,用老豆腐炸出来的油豆腐,没有像她以前吃过那样外皮薄,里头是白花花的豆腐瓤。
而是皮稍厚,有点硬,要用力掰开露出里头略带蜂窝孔的内瓤,有点像嫩豆腐在油里炸太久的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