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下首文臣列,一位年轻的刑部官员走至正中,跪倒在地。
他声音低、稳,所告内容却透着一丝凛冽的锋芒。
皇帝本是随意听着,刚听到弹劾沈家父子的时候还没什么,越听脸色越阴沉,等听完两桩罪状后,已是气得发抖,用力将奏疏摔在地上。
这一摔,结束了今朝十几年来沈家的权势与荣光。
从金殿走出的沈首辅透过连天的风雨,望着不远处撑伞慢行的裴夕舟,和他身侧一群振奋激动的官员。
“首辅大人,当心这雨……”
沈党之中,与沈首辅牵连最深的官员颤抖地为他撑着伞。
沈首辅侧眸看了他一眼。
“没有遮挡的必要了。”他闭了闭目,“历代《二十一史》都只诛九族,唯我大乾可以诛灭十族……”
沈首辅喉间一片涩然。
“扔掉这把伞吧……它遮不住你,更遮不住我沈家。”
说完,沉叹一声走出伞下,任暴雨当头浇着,艰难地往那最终的结局走去。
嘉平四十四年五月,沈首辅和沈柉被验明正身,押赴刑场。
当日仍是暴雨如注,京城民众却纷纷冒着风雨前往刑场观刑。
刑部官员中,有一青年未撑伞径直挤进人群,手中高举着一块布帛,上书八个朱红大字——兵部员外郎江继盛。
在目睹严家父子被砍下之后,他对天痛哭,口中念着那句曾响彻刑场的绝命之言。
“我求霜华催晴色……”
“残腊隔年尽为春。”
京都最冷的冬与最寂的春已经过去,往后岁岁年年,皆是明媚暖春。
“若鸢……”
梅长君扶着泣不成声的江若鸢,眸底不自觉蓄起一团雾气。
时隔半年,当初那个无波无澜得像一汪江水的青年所求之天光,透过雨帘落在她们身上。
梅长君柔和地看向天际,轻声道。
“你想做的都做到了,令妹也是如此,而且做得很好。”
“她今后,也会一如既往地,过得很好。”
日头照亮天幕,其上层云漫卷。
京都雨停的第三天,江若鸢打点好行囊,辞别前来相送的梅长君等友人。
“京郊矿山的商路已然打通,我此次南下,定会监督好当地冶炼之事。”
江若鸢朝梅长君笑着,眸中透着对未来全新生活的热切向往,整个人宛若新生般,由内到外透出轻快与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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