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颠簸,手脚都被麻绳绑着,动弹不得。过了好久好久,那莫才望见雅图帕监狱边的灯塔,无尽荒野上也泛出鱼肚白。
原来卡尔曾抱他奔波一夜。
只不过现在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126号别墅。那莫刚踏入这里,就被桑基注射了针剂,随即昏厥。
时针毫不费力往后推进。
“哥哥哥”头疼欲裂,那莫听见那莎南在哭,这小孩很少哭的。
那莫神色迷离,睁开眼也看不清在眼前晃悠的人是谁。脖子被链子套住,那莫怎么也扯不开,铁锈的味道充斥鼻息,想要干呕却吐不出来。
“哥!你醒了,你醒了。”那莎南跪在身边痛哭流涕。
那莫仍然睁不开眼,凭本能回:“不要怕,哥哥在的。”
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翻搅,指尖抬不起一点力气,这个昏暗狭小的地方,那莫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你听,人醒了。”桑基音尾带笑,嘲弄道:“见一面吧,以后都见不到了。”
卡尔压声冷淡道:“不必。”
一旁遮光的铁笼子里,传出急促敲击。
“哟,你家小美人认出你了。”桑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卡尔一时间缄默不语。
偌大的客厅里,卡尔和桑基依旧坐在长桌的两旁,只是那莫被桑基当条狗拴在笼子里,这里变成了桑基的地盘。
低沉压抑,连呼吸都成为杂音,笼子里传来干哑的啜泣:“卡尔先生。”
沾满血渍的手从笼子里伸了出来,暴露在刺眼灯光下,卡尔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他曾亲吻过很多次。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卡尔目光森冷,不厌其烦再次重申道:“q5已经不再是我的,连“金织叶”我也不再拥有南方的代理权,我有什么值得你去这样费心思。”
“呵。”桑基有的是时间跟卡尔慢慢耗,“q5不是你的,但也不是我的。这个帮会落到谁手里都不如在我这里的好。”
卡尔碰上他如鬼火般明亮幽异的眼眸,这个人胃口大得什么都想吞,野心不可小觑。
他冷淡说:“那就不巧了,q5的背后是国会议员,当他们发现我不再向他们提供便利之后,被投票出局很简单。”
“那么说,你一手创建q5的传说就是个笑话。”
卡尔点了一支雪茄,尽量不去看一旁的铁笼子,也不理会桑基的嘲讽,居高临下道:“你以为我在为谁卖命。你应该也清楚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你以为你的警督能坐多久。”
桑基哂笑道:“这些‘丛林法则’还是跟你的小美人说吧,不用跟我强调。”
“既然你最多也就只是q5的代理。那么,金织叶的制作方法和戒毒方法,你总该知道。我记得你曾经染上过金织叶的毒瘾。”
卡尔神色有些不安,抖落一些烟灰,眉头紧皱,“我有什么理由告诉你?”
桑基掀开铁笼子上的黑布,那莫和那莎南挤在狭窄的空间里,腿脚伸不开,只能蜷缩在一起。狗链子把那莫脖颈磨损破皮,溢出点点鲜血,他右边小腿上有枪伤还未痊愈,烂肉绽露,无比刺眼。
那莫伸手挡住灯光,余光瞟到卡尔酸涩的神情。
“用情至深啊。”桑基很满意现在的结果,他把手里的名表扔到桌子上,“这么名贵的表都能送人,是分手费吗?”
“所以我现在有理由了吗?纳坦?卡尔。”
卡尔烟都有些拿不稳,他知道那莫落在桑基手里不会有好下场,但没想到会是这副鬼样子:“你把他们放出来,我就告诉你。”
桑基狡猾一笑,“两个人不可以。我要送一个给尼雅陪罪。之前截了她的人,必须要还一个回去。”
“让那莫出来。”卡尔没有丝毫犹豫。
“其实,那莫的价值比你还大,尤其是等你死了之后。”桑基说。
“别说废话,把他放出来,我告诉你配方和戒毒方法。”卡尔耐心一向有限,尤其是面对这条野狗。
铁笼子打开了,铁门的沉重刺响声给那莫一激灵。他避开桑基下属蛮横的手,把那莎南推了出去。
他时运不济,已然如此,但那莎南绝对绝对不能走母亲的后路。
“卡尔先生,你帮我照顾好那莎南好不好。”那莫见卡尔明显变了脸色,慢吞吞爬起来说道。
卡尔:“不好。”
“可是,我是哥哥。”那莫试图拿出其他的说辞,“那莎南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是女孩子是会在这里活得艰难一点,可我不想放弃。”
那莎南此刻神志不清,只知道自己不能挨着哥哥,抓住笼子边缘哭了起来。
时间仿佛停滞,那莫殷切地望着卡尔,但后者未做出任何反应,手里的烟也静止了。
忽地,卡尔起身朝笼边走去,那莫正惶恐奇怪时,他用枪抵住那莎南因哭泣而颤栗的脑袋。
卡尔余光寒冷,命令道:“滚出来,立刻。”
那莫望着他摇摇头,他本已下定好了决心,卡尔怎么能这样逼迫他。
“卡尔先生她是我亲妹妹我不能。”那莫呜咽哀求。
卡尔不为所动,冷漠开保险,“我数三声,一、二————”
未等数到三,那莫拖着坏腿爬出来抱住脸色煞白的那莎南,用背挡住卡尔的枪。
卡尔也没让他俩重逢太久,单手横抱那莫的腰,离桑基远一点之后,拿刀割断了脖颈上的枷锁。
那莫靠在卡尔怀里直打哆嗦,断断续续说:“你救救她我求你了她不能落到尼雅手里。”
卡尔叹出一口气,抱住他时尽量不碰到狭长的伤口:“你可以她就不行?你傻不傻。你有多大的能耐,你能保护她一辈子吗?”
“我不能看着她回到雅图帕村,她没有任何错,她只是个孩子。我————”那莫还想说服卡尔。
卡尔直接捂住那莫的嘴,“消停会儿。”
室内响起莫名其妙的掌声,桑基意味不明地勾唇,伸展鼓掌的双手,讽道:“真是难舍难分啊。诶,你上一个女人不是被做成人彘了吗?手脚都被砍掉了,装进桶里滚来滚去。”
“这一个玩腻了又准备怎么处理?”
那莫身体下意识一震,又被卡尔安抚着背。
“讲鬼故事有意思吗?”卡尔眼底藏在深深的倦意,“你怎么不说你一枪崩了她的事,就在那个叛徒滚出来找你重续旧情的时候。”
桑基挑眉拉回正题:“扯远了不是,我们刚刚不是在讲金织叶嘛。”
忽地,爆破声,砰————
一辆轿车在窗外轰然爆炸。
几秒后,子弹穿过玻璃,正中桑基身边下属的额头,所有人条件反射躲到桌子下面去,除了卡尔。
他在混乱中,一枪击中桑基的手臂。
“妈的,居然还有后援。”桑基被迫卧倒在地,捂住鲜血直流的伤口。
屋里的人找掩体开枪,那莎南抱住头部卧在笼子里尖叫,那莫被卡尔裹挟着,脑子混沌,精神恍若在万物之外。
脑中刹白————
轰然,屋外的人开始无差别扫射,玻璃、茶几、沙发和墙上的钟表画皆不能幸免,以及活生生的人命。
可是,卡尔还在里面,他们怎么敢的。
卡尔眼疾手快抓过那莫的手臂,拖进一楼杂物间里。
木门严严实实挨上几枪,卡尔和那莫锁上门,推过杂物间里的破家具挡住屋门。
屋外枪声激烈,有人濒死哀嚎。那莫从未经历这样的大规模有目的的枪击和轰炸,如果不是卡尔他必死无疑。
“卡尔先生,外面的人为什么”肾上腺素飙升,那莫战栗着,口齿都不利落。
“不是我的人。”卡尔嗓音疲惫嘶哑。
这一声把那莫吓一激灵,他低头看去。卡尔背抵在家具边,胸口有一个大窟窿,股股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那莫瘫软坐在地上,双手不知所措悬在空中,没有纱布可以处理,医生也不在。
“你我该怎么办。”那莫慌不择路脱下自己单薄的衣服,按压上呀去给卡尔止血。
冰冷熟悉的触感贴上那莫的腹部。
那莫动作一滞,不可置信地盯向卡尔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以及指向自己的枪。
但惊恐过后,那莫垂下眸,藏不住由内而外的恐惧,声音微弱:“先生,你要我陪你死吗?”
惨白的嘴唇没有动。
一秒、两秒、三秒,依旧没有答案。
那莫心脏一下一下地抽气,连呼吸都感觉犹如刀扎,他跪地上望向卡尔逐渐无神的眼睛。
鲜血淋漓的手摸上留有温度的脸颊,那莫憋住哭意与心脏深处的抽痛,试图唤醒他:“卡尔先生,卡尔先生你理理我,回答我好不好?”
“不要这样,不要捉弄我先生,先生你回答我”
“卡尔先生”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准备杀我吗?你开枪啊?!”
哐当,卡尔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他好像静止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像具冷冰冰的雕塑,无光的深邃眼睛注视着那莫,仿佛千百年就见那么一面。
那莫颤抖着手触碰卡尔的脸,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浑身上下恍若被重石碾压过一般,疼痛到逐渐冰冷麻木。
他试探卡尔的呼吸,晶莹的泪珠滴在静默的手臂上,额头轻轻贴在卡尔冰凉的手背上,蹭了蹭。
悄声说:“我也是喜欢你的。”
“不是因为怕你,不是因为习惯。”他悄声补充道,说着只有他俩听得见的悄悄话。
“先生,我该怎么办我好想回你父母的那间屋子,我想你跟我一起回去,一起生活。”
卡尔依旧没有反应,似乎早已沉睡过去。那莫没想到,一向能提前做好所有打算的卡尔,临死前却什么也没有交代。
————“我是要下地狱的人,但你不一样。”
那莫想起来了,卡尔昨日临走前说的话。
他宣泄不出悲痛,甚至不知道该找谁偿还卡尔的命,或许应该是卡尔偿还那些被他亲手杀死的人的性命。
可是,那莫喜欢卡尔,尽管这种喜欢像极了幼年孱弱的小猫寻求庇护,像极了由于习惯的依赖和贪念。
那种痛楚依旧从心口缓缓漫开,浸入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深入骨髓。
那莫忘不掉在卡尔父母居所时,短暂又惬意的日子。
“如果你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好了。”
那莫喃喃自语,抚下卡尔的眼皮,也静静地靠在卡尔臂弯里,任凭外面如何枪林弹雨。
死亡气息笼罩整座126号别墅。
时间不知道溜走了多远,凉意从墙壁四周扩散开来,其实那莫挨着的这具躯体才是寒冷的来源。
外面已经停止了枪声,那莫慢慢地把卡尔拖到门对面,一地的血迹斑斑抹红他的眼,他扣好卡尔的西装外套,把胸口血淋淋的窟窿遮起来,再摸出卡尔口袋里的手帕,慢慢擦拭他的脸颊。
那莫想让卡尔看起来整齐雅观一些,就跟生前一样,他本来就是一个体面优雅的人。
攥紧卡尔留下的枪,那莫慢慢挪开杂乱堆起的家具,贴耳听门外的动静,人群散退,只有呼呼风声。
那莫转头说:“我要走了,卡尔先生,原谅我没有办法给您处理后事。”
他不想哭,只是眼睛进了灰尘。
沉重的杂物间门留下坑坑洼洼的弹痕,整座别墅看不出一点跟记忆相似的地方。天已经黑了,周遭静悄悄,桑基的人好像已经退去。
那莫要早点走,避免桑基回过神来,发现屋外的无差别扫射根本不是卡尔的安排。
杂物间里很黑,那莫站在外面看不清卡尔的脸,他心跳加速,缓不过来的情绪猛然攀上巅峰,狠下心砰地关上门。
在废墟里捡了点吃食,一瘸一拐消失在寂静无声的夜里。
几日后,雅图帕村的宗教教堂。
朔风凄冷,路过祈福的人:“听说了吗?卡尔死了,据说是他被自己养的一个妓子杀了。”
“哟,死的惨嘞,养出一个畜生。”
“莫不是上床的时候死的,啧啧啧”
“呸,活该!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通通死了的好,这片地方乱糟糟的,死个人算什么。拜完没有,拜完赶紧走,这鬼地方。”
开货车的男人女人祈完福走了。
那莫一点也不信谣言,他们发现了卡尔,那该下葬了吧,那卡尔的墓在哪里?他可以去祭拜吗?
他自离开126号别墅后,精神一直恍恍惚惚,闭上眼卡尔的身影就在眼前转悠。
那莫偷头纱盖住显眼的头发,白天在雅图帕村周边转悠,晚上住在祠堂里。
那莫除了卡尔的枪,其余什么都没有。
冰冷的枪揣在手里,睡觉也不离身,那莫觉得手枪该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于是,他拐进一家不怎么起眼的小诊所,并用枪抵在一名“医生”的背上,就像卡尔那样。
那莫身无分文,他说:“麻烦帮我处理一下伤口。”
可惜他学不会卡尔那种冷淡悠闲又有压迫感的语调,即使拿着枪也没有多少威慑力。
“我不是医生。”那个跟那莫差不多身高的少年说,“不过我能帮你处理伤口———可以把枪放下吗?你保险都没开”
那莫正式打量面前这个好心少年,长相稚嫩,虽然已有一些男性的面部棱角感,但明显是个未成年人,看起来还没有那莫年龄大。
“你”那莫收起枪,虽然面前的少年根本不在意。
他从柜子里翻找出碘伏和纱布,示意那莫坐下,“我先给你清理伤口,会有点疼。”
碘伏的味道并不好闻,那莫捏住椅子边一声不吭,不过这个人手法熟练,疼痛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剧烈。
“你是本地人吗?捡的枪不能露出来,这里治安有点乱。”少年边处理伤口边说道。
那莫的警戒心时刻高悬着,也没有闲谈的心思,撒谎道:“我不是这里的人。”
他又问:“那你今年多大了?听声音跟我差不多大,也在市区读书吗?”
那莫有些心烦,简短道:“十七了。”
“我才十五诶,你比我年龄大是不是该报大学了。我爸爸就一直催我去学医,但我不喜欢,我觉得教书育人更有意义些。”
这个少年好能聊,那莫撇过头不回他的话,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大学”,什么是“读书”。
可眼见面前的小哥哥不回他,少年又叽叽喳喳说些其他的,什么国民素质有待提高,教书事业高尚有前途,什么义务教育可以引进国内里,大肆修建学校等等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那莫精神上一直紧绷着,早已疲倦不堪,在少年念念叨叨下,莫名有了些许困意。
那莫打了一个哈欠,疲惫靠在椅背上,“别再说了,听困了。”
这几个字轰然浇灭少年的热情,颇不甘心地反问:“我讲的东西有这么催眠吗?”
那莫一头雾水,不解地盯向他。
“这简直是对教师行业莫大的侮辱。”
那莫:“”
面前这个人似乎对教学有强烈的执着。
见少年生着闷气又细心裹纱布,那莫不经觉得好笑,“我没上过学,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很正常。”
他只短短在卡尔那里学过几个字,算文盲吧。
想到这里,那莫不得已苦笑出声,心口密密麻麻地刺痛。卡尔的身影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就算是听到“读书”二字也能想起他,但一切又都是徒劳的。
这算思恋吧,那莫一度怀疑是不是卡尔的魂魄一直跟着自己。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死了也不消停,可是,那莫真的很想他。
“小哥哥,你怎么哭了?”少年见一滴泪滴在地板上,问道。
“不关你的事。”那莫简短回复。
那莫抹去眼角的泪水,把头纱又遮严实些,准备离开,可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你不是困了吗?你可以在这里休息。”
那莫确实很久没有正经休息过,教堂里的地板不好睡,夜里还要提防老鼠啃咬食物和伤口。
看向少年无比真诚的眼眸,他不是本地人,他的眼眸更加清澈,没有利欲熏心、没有视钱权如命,就像是从山涧流淌下来的泉水,一尘不染。
他见那莫没有离开,拉那莫进屋:“我叫元释伊,姓希瓦。你呢,小哥哥。”
“那莫。”
“那莫哥哥。好勒,记住了。”他热情回复,笑意时时刻刻挂在脸颊酒窝里。
记住有什么用,一觉之后也不会再见了。
那莫心这样想着,又恹耷耷躺在床沿,目睹少年轻轻关上屋门,又把帘子放下来,紧绷的身与心才得以松懈。
元释伊热情到与大环境格格不入。
他能听见小窗外的风声,像金黄沙滩上拂过的海风。一阵阵卷起的无边海浪,与落霞相交的蔚蓝海洋,几只飞鸟从头顶滑过。
那莫站在沙滩上,玻璃碎片划过他的脚踝。
他看见一道孤独的影子,稀薄的金光打落在那人的肩头,一点点向远方走去。
那是卡尔
那莫在现实里掐住自己的手,寸寸刺痛让他知道这是在梦里,卡尔总会以各种形式进入自己的梦里。
他在那里站着,踏不出一步,望着卡尔的背影逐渐模糊。
可轰然,在毫无逻辑的梦里,那莫回头一看。
卡尔穿着休闲衣裤,手上端着一杯果汁,正温和调侃他:“望什么呢,这么入迷。”
“等春天来,我准备买一艘船,再雇点水手,洋洋洒洒当个老板。我们就在这里过日子怎么样?”
果汁递了过来,那莫发不出声,仔细端详卡尔的脸庞,偏长的头发顺溜放下来,连眼角都没有疤痕。
母亲曾说,梦里能看清模样的都是死人。
那莫抬手想摸卡尔的脸
————“谁让你来这里的?!你他妈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元释伊!”
无比熟悉的嗓音打破一切,那莫猛然坐起来,因梦境而触发的眼泪还明晃晃盛在眼眶里,想咳嗽又极力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怎么会这么凑巧。
桑基还在训斥自己的弟弟:“我不管你怎么过来的,也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现在立刻滚回去。”
本该在市里读书的元释伊出现在雅图帕,他知道桑基不会听自己解释,无奈道:“我错了,我错了!哥!爸妈不知道我过来了,别告诉爸妈啊,他们会担心的。”
“放手。”桑基忽视元释伊的请求,走到路边拨通了父母的电话。
“哥!哎呀。”元释伊琐碎不管了,横竖都要挨顿骂。
他悄悄溜进诊所里,敲了敲屋里的门。
“那莫哥哥,没想到我亲哥提前回来了,要不你从后门溜一下,我哥有点暴躁。”
那莫看到了屋里的后门,但并没有要走的意图。他摸上包里的枪,打开屋门,拉元释伊进来。
元释伊还懵着,怕桑基知道自己带陌生人进屋,还借床给别人睡,简直心惊胆战,指着后门朝那莫急道:“真的,不骗你,我哥脾气超级差,你最好赶紧走。”
那莫冷不伶仃拿出枪,问:“这个枪怎么开保险?”
元释伊手脚麻利示范一番,悄声自豪道:“就这样就可以了,挺简————你干什么???”
得知元释伊是桑基弟弟那一刻,方才诞生的好感也消失殆尽了,此刻他用枪抵在元释伊的下颚。
“那莫哥哥,别开这种玩笑。你真的得走了。”元释伊的体格远超孱弱的那莫,想挣脱开简直轻而易举。
那莫深呼吸一口气,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与桑基对峙了。
对准元释伊的大腿边缘————砰
凌厉的枪声响彻整座街道,尖叫与鲜血接踵而至,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
那莫被枪声吓到发软,又强迫自己习惯血腥,刻意冷漠回复:“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从门外赶来的桑基,手上的电话还没有关,在帘子的婆娑下见那莫站在元释伊身后,他那愚蠢的弟弟此刻大腿鲜血直淌。
那莫说:“我要见那莎南,拿她来换。”
桑基眼睛狠戾地看向那莫,手掌的力度快要把电话攥烂,又故作云淡风轻朝电话里说:“呵,元释伊说学校压力太大了,要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工作不辛苦,挂了,有点忙。”
挂掉电话,桑基立马换了副模样,冷笑道:“你胆子真的大,是我弟弟给你绑的纱布吗?真他妈蠢。”
那莫将手枪往上挪,一字一句重复:“我要见那莎南。”
元释伊在那莫手里,桑基也不确定那莫是不是真的改性了,但他刚刚的眼神居然有一秒像卡尔。
“把那个犯毒瘾的小东西带到诊所来。”桑基朝对讲机说,眼睛死死盯着那莫,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这个亡命徒撕成碎片:“给他止血,马上。如果元释伊失血过多死了,我会亲自送你们兄妹上西天。”
那莫带元释伊躺下,扯过床头柜的纱布往伤口上按。
桑基骂道:“你他妈会不会止血,让元释伊自己来。”
脑子晕眩的元释伊木讷地看向桑基,又扭头看向那莫,以及自己血肉模糊的大腿,原本一声不吭的坚强少年,哇地一声哭了。
“那莫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元释伊突然发觉自己的亲哥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又哭,“哥,我想回家,我再也不逃课了”
简直没眼看,桑基撇过头。
那莫把纱布塞元释伊手里,“闭嘴,自己处理伤口。”
元释伊疼得龇牙乱叫,绑一下哭一声再抹掉眼泪,鬼哭狼嚎简单包扎伤口。鉴于那莫的枪还对准自己,疼痛感在肾上腺素褪去后飙升,元释伊此刻筋疲力竭,动也不敢动一下。
“卡尔死了,你高兴吗?”见元释伊已没什么大碍,桑基坐在椅子上,颇悠闲地问。
可对于那莫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桑基继续说:“你看,你还是站错了立场,要是当初你听我的话,也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我原本以为那天的枪击是卡尔的手笔,结果他却死了。我早该发现卡尔必须死的,他的高傲与自大已经让上面的人抛弃了他。”
那莫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沉默良久问道:“为什么?”
桑基幽幽一笑,“他们不需要一条不听话的狗,卡尔太有个性了,也太过残暴。————那莫,你的手在抖。”
那莫用另一只手稳住枪,枪口压在元释伊胸口上,来回复桑基的话语。
可帘外恶魔般的低语:“你再怎么学卡尔,即便你手里有枪,对我来说依旧没有任何威胁。”
那莫颤抖道:“你不要逼我。”
“你会对曾经帮助过你的人开枪吗?”桑基没等那莫开口就代替回答,“你不会的。元释伊比你年龄还小两岁,他在全国最好的高中读书,他跟我们不一样,不该被这里的腌臜事牵连下水。”
那莫反而被惹怒了,反问道:“那我的妹妹就不无辜?只有你们称作是‘人’,我们从雅图帕出来就天生是一条不如你们的牲口?”
桑基这样自私利己的人,永远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在三六九等里,自己处在上层就敢无所顾忌的压迫下层人。
“我们为什么要被称作下等人,凭父母亲?就因为我妈妈是妓女吗?”
那莫疼痛到无所畏惧,连心口都在颤抖。他受够了这里的丛林法则,这里对他们来说生存空间太过狭窄。
桑基不为所动:“可是你们连户口都没有,政府不会承认你们的存在。”
————“哥,别说了,我害怕”元释伊听了半天,破口来了一句。
帘子外的人闭了嘴,此刻那莫的精神已经临近边缘。人被逼到绝路不一定会绝地反杀,但一定会发疯。
车轮急刹之后,一声熟悉的啼哭钻进那莫耳膜,朝门外看去,那莎南被两个人挟持进屋,整个人狼狈不堪。
下属把那莎南丢在地上:“老大,这小东西犯毒瘾的时候真疯,逮谁咬谁。”
桑基黑眸深沉,倦懒地倚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金织叶的毒瘾可不好戒,卡尔有告诉你戒毒方法吗?”
他知道答案,同时那莫知道这人很在意回答,他曾听桑基问过卡尔,这是第二次。
“让那莎南进来。”那莫冷着脸,刻意不回答吊桑基胃口。
可桑基反而不再问了。
只见那莎南在原地扑腾,声嘶力竭哭诉:“哥,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莎南。”那莫轻声哀叹。
要不是自己没有管好那莎南,她就不会丢,也不会被迫染上毒瘾。要不是自己莫名惹上这么多事,那莎南也不会如此落魄。
母亲在时,她是最天真可爱的,可如今他这个哥哥给那莎南带来了什么。
桑基打断那莫的愧疚,冷笑道:“你以为你们能逃到哪里去,你们有身份证吗?有钱能买票离开雅图帕吗?”
“那莫,你离开卡尔你就什么都不是。”
句句说到那莫心坎上,那莫却听到了另一层意思,面色煞白道:“你想干什么?”
“我们谈笔合作怎么样。”
桑基踩住那莎南的衣角,让那莎南怎么也爬不进去,“我给你妹妹一个身份,给她一个利于成长的家庭,自此她不再是雅图帕的孩子。而你,要替我做事,用你最擅长的方式。”
“我最擅长的?”
那莫再不懂人事也明白了,桑基曾说待卡尔死后,自己的价值比卡尔还大。
他是个妓子,无论那莫承不承认,他已经深陷于此。那莫此刻无力反驳,一切都不是他能掌控的,疲惫到用麻木来包裹自己。
他说:“我怎么相信你,你这样的人反悔是很正常的。”
桑基面色无异,像在谈论外面天气一样:“你已经输了,门外都是我的人。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在我反悔之前答应我,或者现在开枪杀了元释伊,但结局不会变。你要是杀了我弟弟,你知道后果。”
面色苍白如纸,那莫没有怒骂也没有崩溃痛哭,无神的眼眸恍若一滩死水,他扯下头上的深色头纱,把早已握出汗的手枪丢在地上。
他绝望呢喃一句:“我从出生就输了。”
那莫凭一口气下床抱起自己年幼的妹妹,无论那莎南如何哭都没有反应。
“我答应你,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但那莎南必须离开。”
那莫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一个卑贱到没有姓氏的下等人,是名妓的孩子,拥有姣好的面容与身姿,能轻易激起食客的新鲜感与欲望,他终究跟母亲一样。
元释伊亲眼见证那莫的反抗、崩溃、妥协,像是残缺的月亮终究还是掉在了地上。
他深陷其中:“那莫哥哥,你”
桑基一把掀开帘子,呵斥道:“不想死就闭嘴。我马上带你去医院,你再敢来雅图帕,我就在你另一条腿上开一枪。”
元释伊愣怔问:“那莫哥哥会怎么样?”
“与你无关。”
车里,那莫屏蔽掉任何声音,轻拍那莎南的背来安抚她。可自己的泪水却不自知趟过脸颊,眼眶红润。
那莎南伸手擦去,往那莫的怀里蹭了蹭,呜咽着断断续续说:“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的。以后我乖乖的,不离开哥哥半步。”
“嗯,要乖一点。”那莫紧紧抱住那莎南。
这场闹剧终究落幕。
那莫知道自己逃不掉也用事实证实了这一点,当时卡尔用枪对准自己是因为早已预知了一切吗?
那他为什么不开枪?
白云悠然自得,黑夜长眠不醒。
车停了,停在sel门口,那莫曾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这座金色堡垒,是多少人的噩梦。
赫蒂哭丧个脸,从里面跑了出来:“那莫,那莫?你没事吧。我们都没想到卡尔突然死了,他可真短命啊。”
那莫径直往里走,没去搭理她。
她眼睛一亮,又说:“你抱着的是那莎南吧,小姑娘长得真像你妈妈。”
那莫脚步一滞,扭头问:“你收了卡尔先生不少钱吧。”
她直言:“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又把手腕上的金银收进袖口里,“像卡尔先生这样的人,我们怎么敢去接触。————诶,那莫,你等等我。”
那莫视若无睹爬上第三楼,桑基下属拦住赫蒂,她还在叫嚷着什么情谊,那莫砰地关上了门。
太熟悉了,一切如原样,那窗户、镜子、还有床,似乎下一秒卡尔就会从门外进来。
那莎南下地扒拉身上的泥土,“哥哥,那个阿姨是谁啊?”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那莫长舒出一口气,找门外看守的人带几身衣服和擦伤药物进来,再给浴室放热水,这个妓院只有三楼能通热水。
看里面的泥脚印,她们经常进出接水。
莹莹水汽蒸腾,那莫朝门外喊那莎南进来。
那莫蹲下问她:“有哪里痛吗?”
那莎南将擦破皮的胳膊举起来,“这里疼,还有牙。”她张开嘴,舌头顶了顶松动的大牙,疼到龇牙咧嘴吸哈两下。
仔细瞧感觉不严重,小孩子正常换牙而已,那莫难得弯眉:“那莎南长大了,换牙期也该到了。要是实在疼,哥哥帮你拔掉怎么样?”
那莎南并没有回答,扭扭捏捏着,有些难以启齿地小声说:“哥哥,我撒尿那里也疼。”
心脏咯噔一下,那莫霎时间都忘了怎么呼吸。
那莎南见哥哥难得的笑容又消失了,她直觉自己做错了事,“哥哥,没有多疼的,我能忍。————你不要哭,哥。”她知道那莫会不高兴,但再不说她就没机会说了。
那莫抬手抹掉一点儿,控制不住眼眶的湿度。
心中最后一点纯净之地轰然倒塌,那莫愿意承受一切污秽恶心的骂名,但那莎南不可以。
他连这都没有做到
那莫脱力跪在地上,闷气狠狠咳嗽几声,抓住那莎南的裤子往下拉,淡红色的血迹再次给他当头棒喝。
那莎南不明所以,还在安慰哭得压抑绝望的那莫:“哥哥,你不要哭,我不好好站在这里嘛。”
“你记得是谁脱下你裤子的吗?”
他不能慌,当哥哥得有个当哥哥的样子。那莫死掐住左手虎口,强迫自己找回些理智。可是这群畜生,为什么连小孩都不放过,是桑基的人,一定是桑基的人干的。
那莎南摇摇头,“不记得了,我难受的时候会忘记一些事情。”
她玩弄那莫的金色发丝,不小心揉得乱七八糟,提示道:“哥哥,水都要冷了。”
“啊?”那莫抹一把脸,慌乱把那莎南抱进水里,发觉上衣还没脱,伸手去时,那莎南已经自己挣脱下来。
“哥哥,妈妈说你胆子小是对的。”那莎南趴在浴缸边,记起往事。
“什么?”
“妈妈说,哥哥小时候都不敢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也不敢在晚上出门倒水。”
那莫扯开一包洗发露抹在那莎南头上,听那莎南自己下结论。
“所以,哥哥的胆子真的很小,我就敢在晚上出门倒水,还敢一个人走夜路。那么,该我守护哥哥才对。”
那莫内心五味杂陈,“你才多大,有些事跟胆子没关系,年龄到了就该承担了。“
“可哥哥也才十七岁啊。”
热水理所当然地停了。
理由是昨天半夜水管被人割断,她们应该很不欢迎那莫。
那莫提着水桶再三叮嘱那莎南不准出门,他得在一楼对面的厨房里打水,这里的妓女都这样做。
早晨的肃肃寒风里混杂着沙子,那莫裹紧了单薄的外衣,默不作声从一众打水洗漱的妓女中穿过,他不想跟别人交流。
灼热的目光生生落在那莫身上,有人戏谑道:“被卡尔看上又有什么用?等靠山一死,不就又夹着尾巴回来了。”
“他一个男的,我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儿的。难道能比女人还软?莫非是这张脸?”
那莫把头纱往下拉了拉。
赫蒂又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那莫,诶,等等我,我也打水。”她这次不遮掩,直奔核心,“我瞧见昨天带你来的那些个保镖可威风了,比上次还吓人。你这是又傍上谁了?”
“是不是那个叫桑基的,他很有钱吗?能雇人雇车。”
那莫手上没什么力气,半桶水都提不动,耳边还有个人叽叽喳喳的。
他耐心用尽:“你有完没完?”
“外甥诶,你可不能过河拆桥,有了荣华富贵就忘了小姨。”赫蒂攀起亲戚来毫不红脸。
当初她在房间里一顿痛哭,骗得那莫把她当自己人对待。可当那莫得知赫蒂自称自己干妈的时候,发现这人也不过是趋炎附势。
不顺她意,现在就图穷匕见,开始撒泼打滚了。
不过,现在翻脸不合时宜,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那小姨,你帮我提点水呗。我知道小姨念及跟我妈妈的旧情,等我有钱绝对不亏待小姨。”
那莫似真似假这么一说,刚准备掏旧情份的赫蒂懵了,直点头,稀里哗啦给桶里倒满水。
“这个水能喝吗?”那莫问。
“喝不死人。”赫蒂豪迈回答,单臂提水体力绝佳。
看好戏的人面面相觑,自从赫蒂从卡尔那里收了好处,时时刻刻惦记着那莫这个“儿子”。本以为态度强硬孤僻的那莫会躲开赫蒂,现在反而这么的和谐。
一旁看热闹的喊一句:“哟,赫蒂。你儿子回来了,快巴结巴结,人家金主一会儿又赏你什么金镯子银项链的。”
赫蒂:“放你娘的屁,瞎说什么。”
那莫:“”
卡尔还真是财大气粗的主儿,想必当初他送的一箱子首饰,不少进了赫蒂的肚里。
居然还说那莫傻,他才是傻,什么破干妈,这都信。
“那莫?那莫。”赫蒂停下来提醒他,不提钱赫蒂倒是对那莫挺上心的,她说,“三楼到了,我又上不去,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那莫惊觉过来,慌忙道:“啊那我上去了。”
“发生什么事,我再通知你哈。”
看着赫蒂离开时略带孤独的背影,那莫记得她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孩子。那莫也有些摸不准了,爱钱攀亲戚也是罪吗?
“哥。”那莎南听到门外的声音,开了一条门缝,“我来一起提水。”
那莫:“就两步路,你人又比水桶高多少?别出来。”
等那莫把水一点点挪进屋,到洗漱完,那莎南忍不住了,她问:“那个阿姨为什么帮你提水,哥哥不是不喜欢她吗?”
那莫摇摇头,心情莫名沮丧又怅然,最后自言自语:“我好像有点分不出好坏人”
“是你太蠢了。”
桑基无声无息出现在门口,身后站着尼雅。
听到声音,那莎南探头看一眼,桑基穿一身深黄系警服,领子系到喉结处,加上警帽遮了大半额头,他个子高,身材均匀不羸弱,腰间别着一把警用枪。
那莎南就是被这副样子吓到,飞快钻进那莫怀里。
桑基的手戴着黑色真皮手套,插在裤兜里,踱步进来,“那莫住在这里没问题吧,钱好说。”他把手表这个意外之财丢尼雅手里。
尼雅攥着这块价值不菲的表,脸都要笑烂了,“好说好说,住多久都可以。”
桑基再补充道:“把那莫是卡尔遗孀的消息放出去。你不是想捧他吗?给你个机会。”
尼雅赚大便宜了,“那他能————,”她学聪明换一种问法,“还是说您想养着自己玩?”
桑基并未仔细回答这个问题,只似警告般一字一句强调:“别让他沾染什么不干不净的人,我留着有用。要是在你这里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病,你的妓院也开到头了。”
那莫不知道他们进来谈事是什么用意,就像是谈宠物的去留,根本不担心宠物会不会咬人。
那莎南听了这些话不太开心,尽管听不太懂,她在那莫怀里扭来扭去,意识到是要发生什么,而且听见哥哥心跳突然加速。
“乖,别乱动。”
她刚想从那莫的怀里出来,温润的手按压住自己的头。
“哥?”
那莎南很不安,意识到哥哥的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而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什么?”那莫生咽了口唾沫,她见尼雅掏了两支针管出来,并走到那莫面前。
尼雅没有回答,她轻车熟路地准备注射。他朝桑基望去,桑基也没有要回答的意图。那莫缩回的手被尼雅抓出来,届时桑基才说话。
“雌性激素和oradexon。”
稀里糊涂挨了两针,那莫也没再问一句,桑基是懒得回答的,包括那莎南被性侵一事也不可能会搭理。
“哥哥。”响起关门声,那莫终于放开她。
那莫手臂上还有些针扎后的疼痛,什么雌性激素?什么oradexon?真是搞不懂,他又没读过书。
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莫多想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一间房,有固定吃食,有那莎南陪着,这就够了。
可是几天后,桑基又突然登门,那莫宁愿他永远都记不起他们。
桑基不说废话,坐沙发上自己点了烟,将那莎南的身份证随手丢在桌子上。
这个门他想进就进,那莫想忽视掉他,可他一个大活人坐在这里异常突兀,整个房间都缩小了四分之一。
桑基见那莫杵在床边,颇为不爽:“身份证办下来了,不看看?”
那莫怎么可能知道身份证长什么样子,以为他丢了个什么垃圾。
翻面一看————那莎南?口口。
那莫刚好不认得这两个字,再不信邪揉揉眼,确实不认得,于是无奈开口:“她姓什么?”
“什么?”桑基以为自己听错了,突然恍然大悟,又随即冷笑一声,“姓希瓦。”
那莫记得元释伊姓希瓦,那桑基应该也————“为什么姓希瓦???”
桑基来劲儿了,戏谑道:“不姓希瓦,难道姓卡尔?”
“她的新父母呢?是谁?”
桑基挑眉回答:“我。”
那莫看见心烦,听桑基说话也莫名窜火,将身份证扣起来,反问一句:“你觉得你很幽默吗?”
“脾气倒是见长不少。”桑基不怒反笑,“她会以私生子的身份生活在我家,你以为什么人都敢收留一个染上毒瘾的孩子?”
是有道理,但那莎南根本不想跟桑基姓。这个人还想当那莎南的继父,这绝对不可以。
半晌,桑基坦白道:“这是元释伊的建议。而且,你怎么敢保证你不会违约。”
“我不会的。”那莫回答。
“口说无凭。”
那莫争取道:“那就立字据。”
桑基不想在乱扯下去了,“你一个黑户,立字据管什么用。身份证办下来就办下来了,挑什么挑。”
那莫在原地绕了绕。不管说什么桑基都是有理有据的,考虑周全的,那莫这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元释伊的建议还是不错的。”桑基见那莫没理由反驳了,最终胜利发言。
那莫恶狠狠看向桑基,这哥俩一点都不像,桑基不苟言笑,像荒野上训练有素的野兽。而元释伊,这个脑子里只有教书的傻白甜。
他记起自己把元释伊大腿打了个窟窿,补上关心:“元释伊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他做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手术。”
“你家里人喜欢小孩子吗?他们会对那莎南好吗?”那莫趁那莎南还在浴室里,问道。
“你觉得元释伊被养得怎么样,那么你妹妹也一样。”
元释伊自然是成长环境很好的那一种,那莫身子一沉,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桑基抬眉一笑,阴森森的,拿出一旁的纸袋子递给那莫,低声刻意道:“这下你放心了,我们的合作可以开始了吧。”
往袋子里一看,那莫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他攥紧袋子里的露骨衣服,方才还晶莹的蓝色眸子霎然黯淡下来,他明明没有在桑基的眼里看见色欲。
微声道:“这里不可以,不能让那莎南看见。”
桑基轻蔑看向难为情到耳垂泛红的那莫,恍若听到奇耻大辱:“我对卡尔上过的人不感兴趣,但是我要验货。”
“什么?”那莫不明白。
“过来跪着。”桑基面无表情道。
地板又凉又硬,那莫小心翼翼靠近过去,跪在桑基的两腿之间,见他摘掉黑手套伸出指节修长的手,那莫以为他是想拉下裤子拉链。
可那莫不太会这个,还被卡尔不满过。
在他踟蹰时,两根手指滑进那莫口腔,呛到他又强忍含着,忍到那莫的眼眶蓄积些生理性的泪水。
“你除了会哭还会什么?”见欲落不落的泪花,桑基由心说道,但那莫总归是最完美的人选,“舌头动一动。”
应声学着舔上去,桑基的手指也很粗,指腹有一层薄茧子,淡淡的香烟味。他试着吮吸,不去望桑基逐渐铁青的脸。
半晌过去,那莫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可桑基一棍子打死他的幻想,“我让你舌头动不是咬我,你跟卡尔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他没把你丢出去?”
汪洋如海的眼睛彻底掉了水珠,那莫敢怒不敢言,牙齿磕到桑基的手指。
“你能不提卡尔了吗?”那莫战栗道。
那莫活一天,这个名字就跟着他一天,桑基他不配提卡尔先生。
“不能。”
“我他妈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好到让你得意忘形是吧。”他一把按压住那莫的脖子,让脸几乎紧贴地面上。
“别让我做赔本买卖。你要是学不会,我完全可以把你丢到一楼天天接客,也可以让你妹妹再次从户口系统里消失。”
桑基扒下那莫裤子,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用手插了进去。
他的手在有目的地按压,每一寸都疼痛至极,那莫却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那莎南还在浴室里。
来不及了,他听到了门响。
“你在对我哥哥干什么?!”
她见到桑基坐在那莫身上,而手伸进裤子里,听到那莫突然战栗之后的低声呜咽。
“那莎南,别看好吗?”那莫几近哀求,桑基的手指刺激到他的敏感点,他快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他不想这么丢脸,不想把性爱、侵犯、卖身这一类的事情摆在妹妹眼前。
如今,那莫如同赤身裸体,仅剩下的羞耻也随呜咽暴露了个干净。
那莎南试图扯开桑基的手,却被单手束缚住。“你放开我哥哥,你这个坏人。”
桑基不以为意:“听到了吗?你哥哥就是这样的货色,天生适合挨操。”
那莎南骤然大哭:“你这个疯子,你不能这样对我哥哥。”
“什么疯子?我是你法律上的父亲。”
那莎南一口咬上桑基的手腕。
在桑基甩开之际,那莫摆脱掉手指,连滚带爬往墙边去,那莎南也滚到那莫旁边。
桑基捂住溢出点点血痕的伤口,居高临下,目光锋利,下一刻就要掏枪把他俩崩掉一般,“看来留着这个小畜生是真不方便。”
门外好整以待的门卫闯进门,在桑基授意下试图绑走那莎南。
那莫挡在那莎南面前,“不,不,你要干什么?!桑基!”
桑基泰然自若擦去手臂上的血,“父亲罚孩子不是很正常吗?她的去留现在归我管。”
“你放屁,她是我妹妹。”他俩几近被逼进死角。
面前站着体型健硕的门卫,那莫挡在那莎南身前像团棉花,毫无威胁力,被他们一拉一个踉跄摔在床上。
“别伤到人,我今晚有用。”桑基嘱咐道。
那莎南几乎是双脚离地,一眨眼就被挟持出门。那莫下意识追上去,却被桑基挡住路。
他说:“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跪在地上求我。”
那莫的心口又在疼了,密密麻麻犹如蚂蚁啃噬,哽咽地喘息声快让他窒息,无力感席卷而来,在这世上,唯一支撑他走下去的只有那莎南。
双膝砰然下跪,心里的洪水冲断堤坝。那莫轻扯桑基的裤子,抬头仰望他,咽喉蓄积泪水发出模糊的声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难为那莎南,你放过她好不好”
见桑基不为所动。
他跪着瑟瑟发抖:“我求你了。”
桑基不知为何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眸里情绪复杂,他撂下一句话匆匆离开:“把袋子里的衣服穿上,我在下面等你。”
门关上那一刻,那莫如释重负,跌坐在地上。紧接着喘不上气,一上一下的呼吸都牵扯着心脏。整个人动弹不得,冷汗股股往下冒。
那莫记得卡尔说他心脏有问题。
可这里谁又是健康的?
哆哆嗦嗦冲洗了下身子,把满是乱洞蕾丝的衣服穿上,甚至连内裤都是手心不到的透布,以及各种性暗示的设计。
那莫顾不上了,时间一长桑基又要发火。
他披条毯子出门,一路上忍受说三道四,说他风骚,下个楼就勾走了自己客人的魂儿,讨论他被上的时候会不会叫床,是用前面伺候人还是后面。
这些听听也就过去了,毕竟他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倾诉。
如果卡尔先生在就好了那莫自知自己在说梦话。
门口停着一辆历尽风霜的警车,没有人在附近逗留,只敢在深处露出一只眼睛去瞧。
桑基坐在车里,无处安放的长腿搭在门窗上,嘴里叼着烟,但却没有点燃,那莫走到面前都没注意到,不知在想什么。
“我下来了。”那莫虚声道。
桑基瞥一眼,“把毯子敞开,我看看。”
那莫闭上了眼睛,只能照做。
衣服上有奇异的蕾丝花纹,从胸前的两点蜿蜒到平坦白皙的腰侧与小腹,再结束于半遮半掩的内裤。均匀细长的腿,因风有些发抖,他赤脚站在沙土里。
“上车。”桑基没说其他话,在那莫睁眼之前,他已经转过了头。
夜色弥漫开来,桑基选择了一条沙漠边缘的荒凉小路。
无边无际的金色土地,像那莫梦寐以求的沙滩。他无比希望这段路没有尽头,沙子能淹没掉他们。
“到了,下车。”桑基命令道。
一座金色城堡,藏在那莫也不知道的地方,这里的奢华与环境格格不入。
桑基揽过那莫,与门口持枪的门卫报姓名,便半拉半带进去。一楼摆满了桌子,但却是空的没有客人,装修比那莫以往见过的都豪华,他甚至怀疑地面的砖是不是金子做的。
坐电梯从一楼到二楼,那莫尽量缓平心绪,每走一步,心脏就砰砰狂跳。
“桑基,你来了。”开门的人说。
惬意坐在真皮沙发点烟的人说:“哟,什么风把新任局长吹来了,我先前邀请了你三次,你是一次都不来啊。”
“亚伦先生,见笑了不是,我这不是特意来陪罪的嘛。”桑基换了副嘴脸,说道最后特意把那莫往前一推。
那莫一个踉跄,重心不稳跌在地上。刺眼的目光让他无地自容,想逃,他直觉,回头时桑基已经关上了门。
“你把外国人哄骗过来干什么?到时候上面又要催亚伦州长交人,又要找具焦尸充数。”开门的人苦口婆心说。
桑基拍去身上的沙土,不明所以浅笑道:“雅图帕村的,混血。还是艾拉珍的儿子,卡尔的遗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