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相比起那些琐事,朱慈烺更关心闯军余部的情况,单单靠左镇的兵马,是无法在江西和湖广两面布防的,而长江防线,只要有一环露出破绽,便会依次崩溃。
“这支闯军从陕北撤下来,一路翻山越岭,大炮必定难以携带,荆州城此前虽然遭到了张献忠的破坏,但稍加修缮,便又是固若金汤,即便是最外围的护城河,也如天堑一般,别说是五千守军了,就是三千,李锦一时半会也攻不下。”朱慈烺摇了摇头道。
“可闯军号称二十万,就算折半,也足足有十万大军,披甲至少三四万,十几倍的兵力,应该不会攻不下吧?”周世显听到这话,有些吃惊地问道。
“攻城哪里有简单,若是没有破城的利器,即便是城外真的有二十万大军,也无计可施,更何况这些兵马一路难逃,辎重尽失,军心士气都在谷底。”朱慈烺肯定道。
且说,李锦(即李过),高一功两人统率的两部大顺军在西安被攻破之后,果断突围,摆脱了姜镶的追击,而后一路收拢陕甘的顺军残部,由陕西汉中南下。
四月间,这支汇合了数万兵马的大顺西路军经四川太平,东乡,达州,夔州,新宁等地,进入湖北西部的西陵峡一带,经过短期休整后,于六月间率兵东下,重新占领了大顺经营已久的荆门州,当阳二城。
这个时候,李过,高一功两人都不知道李自成命陨九宫山的消息,他们只是在休整的时候,探明了湖北的清军主力北撤,认为出山的时机到了。
毕竟,李过和高一功很早就跟着李自成起事,他们在明军的围剿下,多次突出重围,甚至是逃入山中,每每都能熬到明军主力撤退,然后重整旗鼓。
如今,李过,高一功领着收拢来的九营兵马会攻荆州,便是为了获得一个立足点,补充兵马粮草,同时继续等李自成的消息。
只不过,此时的满清镇守荆州总兵郑四维据城顽抗,大顺军围攻了半个月,“填壕搭梯,扎棚挖窑,百计攻打”,还是没能攻克这座鄂西重镇。
而锦衣卫打探到的军情虽然模糊,但也没错,这支大顺军将随军家属和辎重安置在了松滋县草坪,兵马分驻在荆州府境到澧州一带,横亘三百余里,实力相当之强。
这些军情在周世显的汇报中,何腾蛟也得以知晓,并且成为了朱慈烺之后,第二个知道的人,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当即出言道:
“陛下,无论李贼能否攻下荆州府城,平江和浏阳两地的闯军,都必须严加看管起来,臣请陛下立刻调派赣北大军,入驻长沙,以防闯军之间假意接受招抚,然后里应外合,侵夺湖南。”
周世显其实也有这个担心,锦衣卫汇报回来的军情里面,就有清军使者进入闯军大营的情况。
“陛下,何督师说得没错,这些闯军不只是拒不接受招安,还和清军有联系,不得不防。”
一直到七月,原先跟随李自成东下的大顺军余部田见秀,刘芳亮,吴汝义,袁宗第,刘体纯,张鼐,党守素,蔺养成,王进才,牛万才等营,虽然和巡抚堵胤锡达成了君子协议,也得到了粮饷供应,处境得到改善,但双方态度依旧十分暧昧。
说到底,闯军对于大明,还是不够信任,堵胤锡虽然已经表现出来极大的友好,但在这他们看来,更像是陷阱。
这也不奇怪,朱慈烺和左镇各营的将领们,还有嫌隙呢,更何况前一年还是生死对手的明顺两军?
当然,此时长沙和岳州府城内,无论是巡抚堵胤锡,还是监军吴晋锡,都是实事求是的务实派,吴晋锡虽然是何腾蛟的亲信,但他十分清楚湖南的标营不堪大用,即便是石柱土司兵,在多年战争的损耗后,早已实力大损。
在原本历史上,吴晋锡在何腾蛟麾下担任衡永郴桂团练监军,曾经就如何处理东路大顺军,向何腾蛟建议:“此辈久在行间,动则奋,静则玩,及其锋而用之,分路进击,可以大有功。”
但何腾蛟表面上赞成他的意见,实际上却采纳了傅上瑞的主张,“以饷绌难之”,导致了田见秀,袁宗第等部大顺军在湖南站不住脚,又不愿意剃发投清,八月间听说李锦,高一功等部已由四川东下湖北,随即决定移军北上。
最终,除了郝摇旗,王进才二部留在何腾蛟麾下外,东路大顺军主力都移营北上,各部迅速夺取了湖南明军的船只悉数北渡,驻守在岳州的马进忠自知不敌,还行了个大方便,让他们顺利转入荆州地区。
朱慈烺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需要控制住至少一部闯军,同时收拢另外一部,同时确保后者听封听调,能在荆州牵制部分清军。
“朕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们,殿前军收拾好之后,随朕西进长沙,左梦庚,马进忠,金声桓,徐勇,李国英各领一营兵马随驾,平江和浏阳一带的闯军此时几无战心,只要朕领着大军一到,他们必定不敢轻举妄动。”
何腾蛟听罢,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但马上又回过味来,陛下这是不打算把他也带上啊,那岂不是要被堵胤锡占了大便宜?
“陛下,闯贼向来狡猾,而且与我大明是国仇,陛下切不可以身冒险啊!”
周世显同样担心朱慈烺的安危,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充分的理由,是无法说动朱慈烺的,所谓的安危问题,对于别人来说,或许需要考虑,但他面前的陛下,从来不可能因为这种情况被说服。
于是,趁着何腾蛟劝谏的功夫,周世显也当即道:
“陛下,臣觉得何督师说的不错,闯军不可全信,特别是他们还和清军有所联系,万一有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陛下身上担着大明的江山社稷,绝不可冒险。”
“陛下,臣并非是怀疑堵巡抚之忠心,只是其一直想要招抚闯军,难免会因为身在局中,一叶障目,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误信了奸臣,那就糟了。
臣观其自闯军余部入湘以来的言行,均是想要招揽这支乱军,湖南缺少强兵没错,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若是招揽的兵马不忠心于大明,那岂不是白费粮草,以国家膏血养出乱军?”
何腾蛟继续劝道,他诽谤污蔑也是一把好手,若不是朱慈烺脑中还参与着原本时空的记忆,恐怕真的也要起疑了。
“此事朕自有定夺,云从,你留在九江,务必整顿好江西的财税。前两日朕刚刚收到塘报,堵胤锡在湖南的征税做得可要好多了。”
“啊”何腾蛟一时惊诧,他这完全是一拳打在了上,朱慈烺根本不信,还另起话题,把他堵得一时哑口无言,顿了顿只能悻悻拱手抱拳道:
“是,陛下!”
“另外,朕会将马士秀和张煌言留在江西,左镇五营剩余的兵马留在赣北,前往各地剿匪平乱的粮草调拨,接应安排,云从你要费心,更要有魄力,朕不希望看到我大明的军队内线剿匪,剿成了外线作战。
但同样不能利用朝廷之兵,强征百姓之税,这个口子不能开,否则张煌言也拦不住那些发了性的士兵,他们跟着左良玉的时候,抢的已经不少了。
若是大军剿匪平乱的过程中,出现扰民,劫掠等情况,张煌言处置不了的,云从你可替朕行军法,军中的规矩一定要立好”
何腾蛟听着朱慈烺的吩咐,只能纳头叩拜,连连答应,长沙他自然是去不成了。
朱慈烺好不容易安排了堵胤锡全权负责招抚闯军的大小事宜,当然不可能还让仇视农民军的何腾蛟插手,他现在必须赶在东,西两路闯军会合之前,收服东路闯军,特别是控制住李自成的妻子高氏。
在原本的历史上,李过,高一功等人是在两路大军会合之后,才获悉了李自成命陨九宫山的详细情形,而大顺的皇后高氏,也直接转入了李过和高一功的营中。
李过是李自成的侄儿,高一功是高氏的弟弟,这两个人虽然手握重兵,但其实对于当前的局势,并无太大主张。
而高氏虽然跟随李自成起事多年,德高望重,但却没有足够魄力,既不能领导闯军余部,也无法以自己的威望,选出一个领各营将领都心服口服的顺军新领导者。
换言之,李自成死后,闯军内部,即便是李过和高一功这样独当一面,同时保存着主力大军的顺朝皇亲,都无法主持局势,带领着数万精锐老营重整旗鼓。
这便是大顺政权的军政团队水平,实际上也只有李自成拥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以及绝对的领导力。
因此,朱慈烺只要提前控制住高氏,想要说服李过和高一功两人领兵归降,并不困难,他们只是需要有一个台阶下,为自己和麾下大军求一条生路,朱慈烺则是只要给大明群臣一个交代。
而双方信任的基石,便是高氏!
朱慈烺不在乎闯军,西军,也不在乎原本的历史渊源,他在乎的是那几万强军,只要拨给粮草军饷,甲胄兵器,至少能为他牵制住一两万八旗马甲,这对于此时的大明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