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攻的失利使得清军伤亡了两千余名士兵,其中有四百多名是八旗马甲。巴哈纳还是第一次打那么憋屈的仗,这让他十分不甘心,也是他撺掇准塔全力出击的原因之一。
当然,巴哈纳如此建议,其实也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发动一次全力进攻,直接攻破明军的防线。但他看着此时正在推进的方阵,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兴奋和期待,反而是忧心忡忡,他从来没想过明军在野战中居然也表现得如此强悍!
“轰,轰,轰!!!”
随着清军的持续推进,明军阵前,一阵闷雷般的炮声轰隆隆响起,七门四磅炮,十二门虎蹲炮咆哮着向前喷出一股股红色的火焰,七颗三斤重的铁弹,还有上千颗铅弹从原本黑洞洞的炮口争先恐后飞窜而出,凶狠地撞进了清军阵中。
那些被四磅炮三斤重的炮弹击中的清军阵列,瞬间被蹚出了一条条血路,常常是好几个,甚至十几个士兵被一颗炮弹掀起,连带着他们手中的兵刃和破碎的甲衣,也同时腾空而起。
而虎蹲炮铅子横扫而过的清军阵列,也同时倒下了好几十个同样充当炮灰的绿营军。不过,他们有了刚刚的教训之后,如今反应却稳定了许多。
准塔增兵之后,清军宽大的阵列自然没有受到炮击的太多影响,那些被击中的阵列,很快就有后方的士兵补上,整个军阵仍在继续行进。
这一次,八旗马甲不单单是压阵督战,更是作为出击的主力,只不过他们并不在阵前,而是在阵后,以此时枪炮的威力,根本伤不到他们。
清军阵前,举着盾牌掩护的绿营军阵后,便是准塔调派来的绿营军和汉八旗火枪兵,他们只要穿过这段火炮攻击区域,进入七十步,就能和对面的明军对射,而准塔此时部署在两翼的游骑,也会趁势对明军阵线发起袭扰。
现在,战场南北两翼的明军骑兵,都已经被巴哈纳派出的马甲完全拖住了,在这样宽阔的战场上,天骑军兵力有限,无法兼顾掩护和进攻,这使得当前这支主攻的清军,得以集中火力进攻。
巴哈纳对汉八旗的火枪兵充满自信,但对于绿营军的火枪兵,就有些担心了,他们的装备也颇为落后,不少还在用三眼铳。
但对他来说,火枪并不是决胜的关键,只要能用火枪杀伤对面的明军火枪兵,使得明军阵线也变得混乱,那阵后的八旗甲兵,就能以严密的阵型,直接突破明军的阵线,然后一鼓作气,取得这场大战的胜利。
而为了形成强大的冲击力,巴哈纳还把军中实力最为强悍的护军,全都部署在了军阵中间,他打算亲自指挥他们,迅速突破明军中路,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面前的明军。
巴哈纳所倚仗的,其实还是这些可以下马步战的甲兵,特别是其中最精锐的护军。曾几何时,只要有几百护军在手,他便敢硬冲数千明军,甚至还能将后者击败。
随着清军的继续推进,明军的炮兵阵地上很快便再次发出了猛烈的爆炸声,这样密集且宽大的阵型使得明军原本毫无准头的射击,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如果这只是一支纯粹的绿营军,在经历前一次的战败指挥,现在恐怕已经因为恐慌,阵型大乱了,但这支很明显是清军的精锐,后阵的八旗甲兵毫无惧色。
在这些八旗甲兵看来,只要近身肉搏,白刃相交,明军的火枪火炮无法发挥作用,也不能再运用传闻中恐怖的骑阵,那胜利一定是属于他们的。
而没一会,在炮击中又付出了上百人的伤亡,留下了一地的断肢残臂之后,清军前排的火枪兵终于挺着残缺的阵线,进入到了明军距离阵前七十步的位置,双方旋即爆发了激烈的火枪对射。
两条东西相对的阵线上,一前一后爆发出了闷雷般的爆炸声,一道道升腾而起的白色长龙迅速弥漫开,形成了一堵浓厚的烟墙,两边的士兵很快便看不清对面的敌人了,只看到对面阵线上橙红色的火光在浓烟中闪动,爆响的枪声连成一片。
“砰!砰!砰——”
“砰!砰!砰——”
数千颗铅弹如狂风暴雨般呼啸而过,横扫双方的两个军阵。在廉价但却威力巨大的铅弹面前,无论是甲还是锁子甲,甚至是麟甲,都不堪一击。
两军阵前顿时血柱横飞,披坚执锐的士兵成排倒地,尸体上喷涌出了一蓬蓬血雨,撕心裂肺的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在这轮惊天动地的对射中,明清双方都有超过了两百名士兵倒下,但在明军更加精良的火枪打击下,清军损失更加沉重,超过了三百人。
要知道,殿前中军和殿前左军的火枪兵,不仅装备了鸟铳,还有安南购进的交枪,以及福建的中型斑鸠脚铳,清军第一排的火枪兵,甚至有一小半,都被夺命的铅弹击倒了,甚至还有斑鸠脚铳一弹击杀两个清兵的情况。
明清两军的第一轮齐射结束后,双方的各级军官都立刻上前,一面维系阵型,一面下令剩下的火枪兵开始第二轮齐射。
这种时候,才是真正能体现火枪兵实力的时候,只要真正训练有素的火枪兵,才能迅速展开第二轮齐射,并进行第三,甚至第四轮齐射,进而给敌人带来更大的损伤,占据战场的优势。
而在第二轮齐射中,清军火枪兵的颓势尽显,双方的伤亡比迅速拉大,这一次明军只伤亡了几十人,但清军也依旧伤亡近两百。
不过,三轮对射之后,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军,都已经被巨大的伤亡扰乱了阵型,残酷的火枪对射甚至在第二轮的时候,就已经使得清军前阵的少数绿营兵陷入崩溃,以至于后阵的八旗督战队直接上前,就地砍杀。
这些绿营军固然是炮灰,但八旗军却是实打实的精锐,在这样的强强对决之中,他们自然不会被轻易吓倒,明清双方都坚信自己可以击败对手。
三轮齐射刚刚结束,清军方阵中军号声立即呜呜响起,方阵后的八旗步甲们,便直接从凌乱的火枪兵阵列中冲出,迅速穿过了白烟弥漫的战场。
这些身披双重甲胄的八旗甲兵,在明军火枪兵的第四轮已经威力大减的齐射之后,直接顶着伤亡冲到明军阵前,而明军阵后的战兵,也迅速冲出。
明军阵线上,人头涌动,前排损失颇大的火枪兵在最后一轮齐射后,迅速后退,他们都经过了长时间的严苛训练,在这种危急时刻,并没有完全失去秩序,这确保了后阵的步甲战兵可以迅速出动。
等到两军接近的时候,清军阵中,成百上千把短斧,铁骨朵呼啸飞出,朝着明军阵线砸来,殿前中军和殿前左军的许多战兵被砸中,直接整个身体往后翻倒在地。
不过,明军同样给予了清军有力的回击,后者的阵中很快也发出了一阵阵惨呼声,甲胄和头盔都很难抵挡得住重斧和铁骨朵的撞击,那些被击中的甲兵虽然大部分不会直接死亡,但基本上都会暂时失去战斗力。
很快,两支兵马已经接近,殿前中军和殿前左军的甲兵平举长枪,猛冲而出,朝着清军的进攻方阵齐齐刺去,两股人潮迅速冲撞在了一起,阵中不断响起长枪折断,甲胄破裂的“劈里啪啦”声,喊杀声震天。
两军相交的阵线上,很快变得犬牙交错起来,阵前的士兵不断倒下,尸体不停堆积,一阵阵惨叫哀嚎声传出。
如此混战之下,明军后排的火枪兵很快开始了散射,甚至还有不少火枪兵拿起阵后备用的长枪,想要加入战场。
在震天的喊杀声之中,双方的军阵逐渐开始变形,相互间不断突破,又不断被击退,两边的军官大部分都无法像一开始那样,有效指挥士兵,双方只是凭借着血勇在拼杀。
一支是战场之上经过几十年血战,磨砺出来的强军,一支是运用了更加先进的训练方法,兵源也是优中选优的新军,前者战场经验更加丰富,后者占据着一倍以上的兵力优势。
不过,真正交战下来,两边其实也只是旗鼓相当,双方都只能是不断交换着死亡,消耗对方,但又都无法击败对方。
阵线上挤满了甲兵,一层又一层,前面一个倒下了,后面又有一个马上补上去,在两边督战队的怒吼中,士兵们只能一个劲地往前冲,尽管此时地上的尸体已经覆盖了整整一层,但两边的后阵,都没有响起撤退的军号声。
而在火炮和火枪的齐射停止了一段时间之后,战场上的烟雾逐渐被冬日的寒风吹散,朱慈烺和准塔也终于都看到了战场上的实况。
朱慈烺手中举着远镜,视野中无数刀枪剑斧在阵线上挥舞,两军士兵都熟练地使用着手中的各种武器,互相砍杀捅刺,也都同样损失惨重,但此战双方都集中了数千兵马,并没那么容易消耗光。
毕竟,军纪再严苛,这些战场上冲杀的士兵再凶悍,即便是八旗军中的巴牙喇,殿前中军的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们,看着不断捅来的长枪,也是会躲闪的,打仗不是什么都不管,直接一股脑冲上去,那非但不能赢,反而会死得很惨。
朱慈烺看完阵线上的战况,又举着远镜看向了准塔的中军,他一直在等着对方的行动,等待着准塔调动留在中路的那支八旗马甲。
他知道对方留了一手,这是清军惯用的招数,同时他也在等对方出招,才能将后阵这些预备部队投入战场,奋力打出最后的一击,将这支清军彻底击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