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鸡啼。不晓得这是解脱,还是新一天折磨的开始。
她没有别的希望,只剩下力气折磨自己。也是折磨身边的人。
父母、祖父母面前她还强撑着。庭柯面前,她有时放松了,便会显出那份无望。
庭柯每次去看她,都好像是重新上了一遍战场。只不过让他流血的不是可恨的犬戎,而是他最亲最疼的同胞妹妹。
日子久了,当天的一点谜团越发酵越大。起初无处着手,后来庭柯无计摆脱烦恼,索性用尽脑力体力追查,以求片刻的解脱。姑姑家的季良德从医,再加上在李恒麾下与王嘉澍的关系,三处合力,竟真的找到蛛丝马迹。
“令妹虽然受此重创,但事到如今,已是万幸……”王嘉澍看着窗外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说道。
“王兄此话何解?”
“萧姑娘体内,有‘雪上蒿’残存痕迹,还有‘忘川引’……这‘雪上蒿’想必是有人偷偷下的,其量甚微,不易察觉,日积月累,能杀人于无形。后来所中‘忘川引’,药性与它相冲,将毒性中和,虽催发急痛导致吐血,但却免去先前性命之忧,亦不必忘情。”
“忘情?”
“‘忘川引’不是中土制药,来路神秘,我只见过中毒者,未曾接触原药。凡中毒者,莫不忘情。神智如常,也无病痛,但山盟海誓,都忘得一干二净,如饮忘川之水重活一世,因此中土取名‘忘川引’。”
萧庭柯心中一紧:莫不是妹妹和子敬的事被……可这又妨碍了谁?又是谁,想置明珠于死地呢……
“弟还有不情之请……王兄可能诊出舍妹是何时中‘雪上蒿’的?”
“似是幼年所中,中途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近日又连续摄入,且用量似有加大。”
幼年所中……中途断断续续……近日又……那下毒之人恐怕就在府内!
一股寒意占据心头。
庭柯知道明珠身边有人用心叵测,一刻也坐不住,急忙谢过王嘉澍,约定改日再亲自登门答谢,急匆匆离去,一路催促车夫,策马狂奔回府。
路上渐渐冷静下来,心中仔细排查,隐隐锁定几人。
进家门,偏又要装出一副无事人的样子,晃到毓秀院去。
明珠精神似乎比昨日好许多,坐在床上,捧着一杯茶。
“病人不宜饮茶,伤身子。”庭柯忙夺过,放到桌上。
碧英正从外面进来,庭柯道:“我有些体己话说,你先出去。”
庭柯凝神听,果然脚步声未曾走远,又慢慢绕回来。
没想到结果知道的这么快。
这些年都没发现,他之前是有多大意。
庭柯不说话,明珠也不说话。
直到庭柯原本握着明珠的手,不经意间力气太大,明珠才开口道:“哥,你攥疼我了。”
萧庭柯一边心里盘算,一边赔不是。
“珠儿。”聊了一会儿别的,庭柯道:“你可恨他?”
“恨。”明珠像是听了个笑话,忽然笑得欢快,欢快得有些妖异:“我恨他一点反抗也无就束手就擒,我恨他在家族荣宠与我之间弃我而去,我恨他山盟海誓无非满纸空言,我恨不得——”说着说着,眼泪便止不住地奔涌而出:“可是哥哥,他也有他的难处啊……他一个过继的嫡长子,在外面拼杀,在家里受磋磨,如今连婚姻大事都要……况且,换做我是他,我也只能如此,何必为难他呢。”
妹妹终究心软。也确实伤了心。
“好儿郎虽然难得,世上却不只他一个。”庭柯看着她柔声道:“况且就算你一辈子不嫁,你还有家里,你还有哥哥。”
明珠这才轻轻笑起来,有几分往日的样子:“哥你放心,再过些日子,我完全想通了,便好了。若恨他恨得日子过不下去,我便没资格做萧家的女儿。萧竹猗还没废物到,为了儿女情长,生无可恋。”
推开门时,碧英正要进来,有一瞬间庭柯很想手起刀落一泄恨意,想到还要揪出同伙和幕后黑手,只得暂且忍耐。
碧英正在南偏屋里收拾东西,忽然一只钢铁般的胳膊揽上了她的肩膀。
她本能想要反击,看清是萧庭柯,及时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