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最后两天在a国发了烧,周檀感觉很累。
他活这么大,几乎没有生过什么病,就是折腾得狠了,好好睡两天又是一条生猛好汉。
梦中花园的聚会,似乎自从尹令仪的“伙伴”叶维则和张鸾出了事,就变得停滞不前与目的不明了。而与他一样是新加入的赵榛、段雪松,则在经过了最初的戒备之后,很快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关于学术的交流之中。
周檀看着他们,大部分时候更沉默。
他觉得这些人,思维的出发点十分怪异,从不站在人类的角度,而像高高俯视蝼蚁的怪物,缺乏最基本的怜悯和私心,好像世界只是个供他们满足好奇心沙盘。周檀在这样一群人中间,有种自己才不正常的错觉。
在回c国的飞机上,李陵还是那个样子,入定一样不说不动,双目一阖根本看不出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周檀也不打扰他。
以前博导还在的时候,常说周檀过于争强好胜,控制欲太强,不是真正做学术的材料。说他聪明是聪明,心里能容的东西太少。
博导是怎么说的呢,他说:阿檀你看,我收的每一个学生,都是顶顶有天赋和过人的聪明,我为什么要收一个李陵这样的呢。你们都不懂,李陵才是个有大智慧的。
那时候的周檀才二十出头,是不屑于听这种话的,他笑着问博导:聪明才谈得上智慧,李陵论聪明远远不及我吧,哪里来的大智慧?
博导却说:错了,智慧和聪明当然是不同的,聪明人未必智慧,智慧本无需聪明。聪明能让你找到疑惑的答案,智慧的人才能做到不疑;聪明让你把想要的东西抓在手里,智慧是得到了又再放手让它走掉。你行吗?你不行。
周檀觉得难以理解:老师,我是疯了还是怎么,知道得多才能为所不可为,得到了的东西又为什么要扔掉。
博导喝了口热茶眯着眼睛说:嘿,我现在告诉你,李陵其实是个能预知世界万象的人,只是他一句也不曾说过,而且能坐看天理自然,绝不伸手干预,也不伸手索取,所以我们所有人看他,都只是看到一个平凡人而已,你相信吗?
周檀那时就不说话了。
他知道,如果自己是这种人,一定会第一时间做所有能够想象得到事,兴风作浪,为所欲为。绝对无法再做尘沙一样渺小的软弱的凡人。
可是李陵就可以。
周檀没有证据,但他就是知道,李陵可以。
飞机平稳航行于云层中。
周檀侧脸看着邻座的李陵。李陵膝上盖一张毛毯,两手交握身前,半垂着头,略带鬓角的头发温顺地覆在脸颊两侧,取了眼镜的模样越发低眉顺眼。那一绺长已过腰的发尾巴倒没藏着,沿着肩膀像一笔墨画的绦带垂在身前,衬衫领子向下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缺乏血色的胸膛。
只是这样不声不响看着他,周檀便觉得血液都慢慢地凉了。
这皮下的佛是谁。
他好像一直在他身边,又好像刚刚才来了不久。
如果他要走,留也是徒劳。
周檀收回思绪,发现自己已经握住了李陵放在扶手上的手。
虽然李陵没有动,周檀还是立刻放开了他。
周檀心跳起来,他摸出贴身放在口袋里的那张旧照片,偷偷对着李陵没戴眼镜的脸比照。
像,确实是像。
不是说李陵有多“像”王雪川,而是,照片上是一个正在模仿王雪川的过去的李陵。
而不是模仿着过去李陵的王雪川。
对。
照片上的人确实介于李陵和王雪川两个人之间。
但这是李陵,不是王雪川。
周檀开始疑惑,最开始他所见到的李陵,连名字也得不到的学长,李陵,是这个样子么?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有时候人不太会去怀疑自己认定的事情,认知是有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