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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年下]星骓二嫁作者:袁若寒

第3节

没想到,车刚停下,老远就看见瓜田旁竖起高高的白番,低沉的哀乐和哭声此起彼伏,传了很远。不好,怕是出事了。星骓心头一紧,赶紧往那边走,哑巴快步跟在后面小心地护着,就怕他脚程太快走不稳摔跤。两人赶到临时搭建的灵堂,已经有不少热心的街坊邻里在帮忙了,拉住熟人问,才知道是耿家男媳昨晚心脏病发作,已经去了。

“早告诉他这病大意不得,一定要去正规的医院治,可他怕花钱,每次犯病都忍着,最多来我这买点药对付……哎,现在撒手走了,剩下孤苦伶仃的父女俩要怎么办,那孩子才八岁,多可怜啊。”星骓叹气,进去上了香,看见耿大哥带着小女儿,披麻戴孝的,跪在棺材前面哭得肝肠寸断,顿时也伤感起来。

考虑到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便久留,他安慰了几句,才在哑巴的陪同下离开,但是心情跟着低落了好久。

“我的乖宝贝,爸爸好想你,对不起,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了。”也许是目睹了生离死别,他一下车就直奔小林的油茶店,把儿子接回来,紧紧抱在怀里,好半天都没撒手。

“热死了,一身臭汗,爸爸你干嘛啊。”不过好吃好喝玩得开心的小家伙没有那么多离别的愁绪和再见的喜悦,只觉得被搂得喘不过气来。

他用两只小手用力撑开父亲的头,抱怨道:“松手啦,我要哑巴抱抱。”

说着,向男人伸出双手,要抱。星骓故意做了个咬牙切齿的表情,不过没生气,笑嘻嘻地把孩子送到男人手里:“难得他那么喜欢你,你陪着玩会,我去给周婆婆看诊。这次就一条街,不会出事的,我保证,你别跟来了,把饭做好等我回来吃,多弄点菜。”

临街的周婆婆是个孤寡老人,八十多岁了,无儿无女,靠一手刺绣的好本领自给自足,身体还算硬朗。不过刚在灵堂听人说她这几天咳嗽得厉害,星骓不放心,回家看了儿子,也没喝口水,拿着药箱就出门了。哑巴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心里其实很不高兴。行善是好事,他不反对,只是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何必这么操劳!

你就不能把诊所关了吗,太辛苦了——夜里,哑巴把考虑了很久的事拿出来讨论——你要是觉得经济上有压力,我可以想办法,别勉强自己,把难处都自己扛着。

“到底谁是雇主,还要你养活我岂不是成了吃干饭的,怎么,就这么看不起我的能力?”这话要是平时听了,他大概会觉得很贴心,可是因为对哑巴的看法有了改变,顿时觉得每个字句都刺耳起来:“我不但能养活自己,还能养活两个孩子,照顾一家人,必要的情况下还能把你也喂饱了!”

说完抬腿就走,砰一声摔上房门,在床上生闷气。

不欢而散的谈话,星骓知道哑巴没错,他不该迁怒于人。可他很害怕,怕久违的温柔和体贴,怕男人对自己太好,怕陷进去,会万劫不复……

看黄历,之后的几天不宜动土,所以耿家男媳只停了一天就匆匆下葬了。星骓心善,赶在出殡之前又去了一次,包了两百块钱,还给孩子带了不少东西。

这里可以土葬吗——哑巴看着送葬的队伍抬着棺椁,在风水先生的带领下一路撒冥钱跳请神舞,沿着蜿蜒的小路上山,不由得好奇地问——我以为现在都是强制火葬,没想到居然没人管。

“县级以上城市、地区必须实施火葬,不过这里山高皇帝远,又是多民族杂居地,政策比较宽松,你没注意到方圆百里都没有火葬场吗。”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少数民族有很多不一样的丧葬习俗,像洞葬、岩葬、水葬、坐棺、悬棺等,都具有研究和科考的价值。再说,坚持了几千年的民族文化,总不能不顾当地人意愿一把火烧了。具体情况得具体分析,不能简单粗暴的实行统一政策不是。”

说得是,在少数民族逐渐汉化的今天,保持他们原本的生活风貌、祭祀仪式是刻不容缓的事——本来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行了,偏偏哑巴又多嘴——对了,你是苗族吧,以后打算怎么办,也像他们一样洞葬?

因为学医的人看惯了死亡,所以不会忌讳谈论生后事,但星骓的答案却让男人彻底愤怒起来。

只见他淡定地说:“我没有那种入土为安的观念,几年前就签了器官捐赠协议,能捐的器官全部捐掉,剩下的给医学院的学生做医学解剖用,什么时候利用完了,丢掉拉倒。”

这就是你的决定?留给孩子一具千刀万剐的标本?让他们每次怀念你的时候就想起一堆烂肉,你觉得这样好吗——无法理解他疯狂的做法,高尚?或许是的,但哑巴无法接受他连自己的遗体都捐出去,用来解剖或者做实验。一想到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人在课堂上说说笑笑,议论着无关紧要的事,用解剖刀划开他的身体,男人就控制不足自己的愤怒——捐赠器官可以,能帮助更多人当然好,但没必要……

“我要做什么轮不到你管。”星骓皱眉,打断他:“观念不同,和你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烦躁,不知为何,他越关心他的一切,他就越烦躁,这不是好兆头。

赌气往前走,不知踩到什么又圆又硬的东西,星骓一个踉跄,差点正面朝下跌倒。还好男人眼疾手快从后面抱住他,两人僵持了一会,孕夫先甩开手:“不要你多事。”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哑巴追上去问。

他不答,他就继续问;他走,他就不停的追。

两人在瓜田里穿梭了好久,男人怕他累坏了,又气伤了,还会动了胎气,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用自己强有力的双臂紧紧锁住闹脾气的人。知道星骓还在生闷气,可是不晓得原因也解决不了问题,想写字问,一松手他又要跑,只能紧紧地抱着,一刻也不敢分开。

“你没做错什么,是我自己有毛病,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看见你就……”星骓的头靠在哑巴肩膀上,胸口贴着胸口,能感觉到他胸腔里猛烈的跳动。他想挣脱这炙热的怀抱,却被牢牢锁住,情急之下只好吐出真相,幸好自尊心成了最后一道防线,才没酿成大错。他咬牙,死也不能透露出后半句话:“放开我,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我不会放开你的,再也不会了。哑巴在心里说,可这意念无法传达到对方脑海里,他只能更加用力抱住他,无声地重复:我爱你,求你别再离开我!

☆、一笔巨款

“好了,有人在看!”这里可不是荒郊野外,又是农忙季节,田地里到处是来来往往的农人,星骓被抱个满怀,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看看周围,哑巴也意识到自己太冲动,可是不敢放手。他看他的眼睛,确认里面没有闹脾气的情绪才松开臂膀,也不肯完全松开,还是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腕。不远处有人冲他们吹了几声口哨,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叫好声,孕夫被这些旁人的误会熏得面红耳赤,两个肩膀都在抖,用细小的声音哀求:“别这样……”

嘴上这么说,却没有甩开男人的手,哑巴知道他对自己下不了狠心,干脆厚着脸皮靠过去,两手搂着他的腰,把耳朵贴在隆起的腹部上。

这是个极其大胆又过于亲密的动作,如果孕夫发怒,当场甩他几耳光都有可能,幸好两人都没有过激行为。星骓先是僵硬了一会,然后放松身体,甚至把手放在男人头上,静静地享受这个温和安静的瞬间。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告诉我,我改——等他冷静下来,男人开始追问缘由,因为他害怕有些话现在不说清楚,就会变成藏在心里解不开的小疙瘩。疙瘩虽小,但会长大,渐渐的就要了命——你要是不痛快,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憋着,回头把自己气坏了。

“不是你的问题。”星骓摇头,轻轻推开他:“回去吧,豆豆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回家的路上他走得很快,像故意要把男人甩在身后一样拔腿狂奔,只因为不想让那个人看到自己通红的脸。然而哑巴早就察觉到这鸵鸟般龟缩的态度,开始猜想他是不是对自己产生了一定的好感,正在烦恼。

这种想法让他的心脏砰砰地跳……

不过,美好的幻想很快被一声短信提示音打断,低头去看,陌生的号码传来这样的信息——大哥遇刺入院,现已封锁消息,老四跟十七狗咬狗,闹得天翻地覆,大概顾不到你的事了。暂时不必担心翻盘,一切按计划行事。另,钱已汇入指定账户。

哑巴深吸一口气,嘴角止不住上扬,随即删除信息。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捧着手机偷偷摸摸的笑那么开心。”偏偏星骓这时候回头,看见男人和往常不同的表情,好奇地把头凑过来,却什么也没看到。

哑巴心情愉快,也不隐瞒,写了这么句话——我想投资你的诊所,再帮你请个医术高明的医生来坐诊,这样既能满足周边群众的求医需求,你也可以安心丢下琐事休息。怎么样,一举两得吧。

“你准备拿什么投资,每个月八百块的薪水吗?”星骓噗地笑出来,用力拍男人的肩膀,先前的不愉快好像已经烟消云散了:“小的那间诊所虽然简陋,总共也就几间房子,但也不是几百块钱买得到的。好了,知道你担心我太劳累,没关系,等我动不了的时候自然就不做了。”

没跟你客气,我拿到赔偿款了。烧成这样,少不得让他们破点财——点开网上银行,查询余额,数目后面的零多得星骓数了几次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印尼盾吗?”

笨蛋,当然是人民币——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大概是因为太吃惊,孕夫居然没有反抗,乖乖被拉在怀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看,确认了半天才相信那是真的银行官网,而非什么钓鱼网站。见他听话地被自己搂着,哑巴得逞,忍不住又把胳膊收了一圈,紧紧抱住失去了整整七年的人,这才翻开计划书——我考虑了很久,准备在这里建一个生态园。

“生态园?”不太理解那是什么。

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又是旅游胜地,确实是一块值得投资的宝地,遗憾的是没有合理的规划,浪费了大好资源。我来的这段时间,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服务业混乱没有秩序,市场零碎,风物特产也没有销售渠道。游客玩得不满意,再好的风景再美味的小吃留不住人。所以我想建一个生态园,集食宿游玩为一体,旅客走完风景点,可以回到这里休闲,既能体验农业采摘的乐趣,又可以品尝最新鲜的绿色蔬果,在原生态的环境中享受大自然。当然,更要借机把本地的好东西推出去,比如时令水果、猪嘴鱼、让你念念不忘的美酒——哑巴的计划很详细,甚至已经委托亲信和当地政府接洽过了,谈得还不错。

不过星骓没什么商业头脑看不懂他列的那些玩意,只问:“这要花很多钱吧。”

初期建设八百万还不够吗?政府也不可能一毛不出,至少便宜点的地得拨给我们,扶持地方企业建设嘛,这种既能赚名声又有政绩还能吃回扣抽股份的好事傻子才会拒绝——只是这笔钱来得太不容易了,兄弟反目成仇,废了嗓子和一张脸,被迫放弃继承权,最残忍的是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烧死而无能为力。所以,几百万远远不够填补他心中的仇恨,属于他的一切,早晚都要讨回来!

“那你,要走了吗?”原先还费尽心思想把男人撵走,现在察觉他可能真的要离开,星骓心里又很舍不得。

谁说我要走,我要留下来照顾你,赚钱养家,抚养两个孩子成人——这句话说得直白,再迟钝的人也该听出里面的情谊,偏偏某人到了这个关口,又惶恐起来。

短短几秒钟足够掠过太多的往事,忆起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人感到恐惧……

他看着男人,太多复杂的情绪导致他好半天没说出话,最后狠心转身:“我能处理这些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又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半天都不知道闹了几次脾气了,翻脸比翻书还快,弄得哑巴也跟着烦躁,大力扣住他质问——你在害怕什么,怕我会伤害你?别这样怀疑我,我绝对不会那么做,你就一点机会也不愿意给,甚至不肯相信我吗?

“放手!”胳膊被扭得生痛,忍不住喊出来。

见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哑巴才知道不知轻重弄痛了人,立刻松手,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是赔罪又是道歉,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就差磕头求饶了。谁知滑稽的摸样却把星骓逗笑了,他抱着胳膊,先是憋住气息,嘴角慢慢上扬,然后忍不住似的大笑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周扒皮呢,就会欺压你。”

没,我乐意被你欺压,就喜欢被你欺压,一天不被欺压就难受——忠犬开始摇尾巴讨好主人——回去吧,给你做好吃的。

“又吃,我都胖十二斤了,照这么涨下去,到生的时候估计要成个球。”他不忌口,加上男人做的饭菜实在太好吃,每顿都要多添一碗饭,这半个月里体重简直是直线上升,是该控制一下。孕期进食过多,容易导致胎儿发育太好,生产的时候会不太顺利。虽说他注定要剖腹产,不用忍受自然分娩的痛苦,还是得注意血糖和血脂。

球形也是身材,这句至理名言可是大名鼎鼎的加菲猫说的——男人一本正经地抢白——再说有我在,你还怕身材恢复不过来吗?生完宝宝,我就帮你安排运动计划,再加上合理膳食,很快就瘦下来了。

“我也不是怕长胖,又不是妹子,多几块肥肉也没什么。”是担心影响胎儿健康,不是吃越多就越好。

能吃是福,你要是吃不下我就该担心了——回去的路上星骓吸吸鼻子,说闻到鱼香草的味道,非要摘一把回家吃。可怜哑巴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鱼香草,只好在他的形容下,挽起裤腿,顺着田埂细细的找。幸好这东西天生有一股子清新脱俗的味道,顺着香气,很快就能发现藏在田间地头的绿色植物——这不就是原叶薄荷吗,你拿回去泡茶?这也是寒性食物吧,还是少吃为妙!

“摘点尝鲜就行了,这东西味道特别香,我和豆豆都爱吃。对了,干脆买点羊肉回去炖,汤里放几片味道特别鲜。”在这里,鱼香草全是野生的,很少有人种植,一般长在水源丰富的地方,比如田埂或者河堤。当地人吃它,差不多都是现摘下来生吃,或者带回去拌在辣椒中做调料,像星骓说的撒在牛羊肉料理里去膻味的做法是从城里学来的:“光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记得买肥一点的,羊肉太柴不好吃。”

是谁在担心长胖,转眼又要吃肥嘟嘟的羊肉——哑巴哭笑不得。

“不记得了,有人说过这种话?”装傻,死不承认:“走了,到中午肉就不新鲜了。”

只要你高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这句话虽然写下来了,却没有拿给星骓看,因为有些话光说不练没意思,得用行动才能证明!

☆、被告白

“哇,今天吃炖羊肉,太棒了!”晚饭做得丰盛,除了红焖羊肉之外,还有青椒炒肉丝、蒜泥白菜心、黄花鸡蛋汤和一些凉拌小菜。洗干净的鱼香草用碟子装着放在一旁,翠绿翠绿的,实在诱人。豆豆抱着饭碗,先夹了一筷子肉,爬在桌子边上大呼小叫:“哑巴来了真是太好了,爸爸做的饭好难吃。”

“小坏蛋,以后想吃我还不做了。”做父亲的刮了一下儿子的鼻子,假装生气:“这么喜欢哑巴,认他当爹啊。”

“那怎么行,哑巴绝对不能当我爸爸!”斩钉截铁的拒绝,让男人的手抖了好大一下,顿时心碎,原来孩子这么不喜欢他吗?心情刚荡到谷底,没想到下一秒豆豆就扑到他怀里,吧唧亲了一口,天真地说:“我要哑巴当妈妈,红红妈也会做好多吃的,会做香喷喷饭菜的都是妈妈。哑巴,你就一直住在我家里,当我的妈妈吧。”

“哈哈哈。”星骓笑得太夸张,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没见过这么五大三粗的妈,是退役的女摔跤手吗,哈哈哈哈!”

你笑得太过分了——哑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全黑了——告诉豆豆,我是会做饭的父亲。

“豆豆,他答应了,快叫妈。”吃准了儿子认不全字,干脆信口开河,给男人定了个新头衔。豆豆也真听话,抱住哑巴的脖子,甜甜地喊了一声我最喜欢哑巴妈妈了。

叫妈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上哑巴两个字——男人很无语,星骓则在一边偷笑。

“哑巴妈妈,你快嫁给爸爸吧,这样我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豆豆最喜欢你,想和你当亲人,永远不分开。”孩子稚气的话语让屋内静下来,男人搂住儿子小小的身体,抬眼看星骓,对方明显没料到事情会进展到这种地步,也楞了,但没有反驳。

房间一度静得不像话,好像在等谁开口打破平静。

他们之间早有复杂的情绪在燃烧,星骓也知道自己跟哑巴不再是雇主和雇员那么简单的关系,他对他有好感,而男人待他和孩子也好得没话说。即使对感情很迟钝,他也看得出对方眼里的色彩,只是不敢去确认。现在,由豆豆点破这层纸,似乎就差那么一句话了,只要说出来就能顺水推舟,给孩子找个后爹的事情就能成!

可惜哑巴不能说话,而星骓顾及可笑的尊严,打死也不肯开口!

“星大夫,我店里有个客人晕倒了,你快来看看。”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平静,急急忙忙跑进来的人是隔壁的小林,看样子很焦急。有病人需要抢救,当然不能耽搁,加上房间内气氛尴尬,星骓想也没想就跟人出来,想逃避他面对不了的突发状况。

儿子的童言童语说出了不敢面对的心思,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不要去想,不要给自己增添无意义的烦恼。他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暂时忘了感情上的需求……

“有点中暑,没事,多补液,休息两天就好了。”晕倒的患者没大碍,可能是从气候温和的地方来的游客,没经历过接近40度的高温和烈日烘烤,身体受不了酷热,加上连日游览消耗太多的体力才会出现晕厥现象。星骓的诊所条件有限,没有冷气,所以做了简单处理后,让患者家属带着病人打车去县医院,完事才对小林说:“放心吧,是他自己身体出现问题,和你的油茶无关。”

“那就好。”舒了一口气,做生意的人最怕这种情况,人在店里倒下,多少有些说不清楚的地方。

“我先回去了,孩子还等我吃饭呢。”忙完,星骓才感到腹中饥渴,想哑巴应该也冷静下来了,这才拔腿往家走。没想到小林拦住去路,深吸一口气后说:“反正你来了,不妨多待会,我想跟你谈谈。”

“怎么?”这么严肃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我……其实……这要怎么说呢……”结结巴巴的样子很可疑,但星骓还是耐着性子等下文。

他纠结了半天,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我知道现在讲这些可能有点突然,会显得唐突而无礼,但我必须说,是从你搬来的那天开始,我就特别的喜欢你。你温柔,又善良,乐于助人,对谁都那么谦和。我真的很想陪在你身边,成为你生命中的另一半,所以让我照顾你和豆豆吧!”

真是符合他年龄的告白,脸红成那样,很可爱。

其实星骓对小林是有好感的,这个人做朋友没的说,但他没法对小自己十岁的大男孩产生感情;他犹豫了一会,觉得不把事情说清楚会更伤人,所以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内心都坦白出来;他先小心迂回地劝说了几句,比如他喜欢自己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是对单身父亲的同情,正确的做法是找一个年龄相当的女孩子谈恋爱,而不是迷恋带孩子的大叔;最后又明确地告诉他自己想找一个年长的恋人,希望他理解。

“我就知道你要拒绝。”小林叹了口气,不过紧张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虽然早就知道结局,不过如果不先说的话,以后你跟别人好了,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了。这些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一辈子都不好过。行了,现在说完我也舒坦了,你放心,没事。”

他爽朗地笑,不知是真的洒脱还是伪装的坚强,又提了个要求:“我能抱抱你吗?”

“可以啊,这有什么,还需要这么小心翼翼的。”大方地张开双臂,星骓像对待孩子一样轻轻拍他的背,说:“你是个好男人,会遇到自己的幸福的。”

“都被发好人卡了还能幸福啊,别担心我了,想想自己,你现在才是最需要被照顾,最需要获得幸福的那个人。”自嘲一下,他回到店里,闷沉地喝了两杯酒,但没有任何怨恨之情。只是忍不住想,最终还是输给那个流浪汉了啊。

病人怎么样,没事吧,怎么去那么久——豆豆饿了,等不得,已经吃完美食出去玩了,只有哑巴没动筷子,一直候着。

“没事,就一点小毛病。”天热,饭菜还保持着一定温度,星骓向来不介意冷热,拿羊肉汤泡了一碗饭,大口吃起来:“刚才小林跟我告白了,说想照顾我和儿子,和他说了几句话才耽误了时间。”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哑巴的筷子掉到桌子上。

“怎么?”明知故问。

你答应他了吗——颤抖的手,竟然花了好几分钟才写完这几个字。

“嗯,答应了。”往嘴里塞了几块肉,星骓假装低头吃饭,眼睛却在看哑巴的反应。别怪他故弄玄虚,正因为不知道男人确切的想法,才要先试探才行,不然到头来落个自作多情,那才是又可怜又可笑。幸运的是,男人脸上绝望的表情不是演技,于是他才淡定补充:“小林是个好人,不过他年纪太小,我这种拖儿带仔的人就别耽误小朋友的大好前程了,只答应跟他做普通朋友。”

短短几秒,哑巴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转变,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了。

你不喜欢比你小的吗——但还有值得担心的事,他似乎很介意另一半比自己年幼。

“嗯,因为我前夫比我小七八岁,两人没有共同语言,最后不欢而散,所以我发誓如果再婚就要找个年纪相当,或者大三五岁的。”星骓当然知道哑巴比他小,不过如果对方也有意思的话,也不是不能破例。现在说这话其实就是给自己留个余地,免得太像着急倒贴的人。

你前夫——这几个字刚写出来就被男人擦掉了,果然,现在还恨着他吧,所以不能说,绝对不可以告诉他自己就是酆朴宁,就这样隐瞒下去,用哑巴的身份爱他、对他好、照顾他一辈子。

“干嘛不说话。”其实星骓心里也很忐忑,怕哑巴根本没那想法。

我比你小七岁,今年二十三——想了半天,他才写下这句话,又继续——但我不是毛头小鬼了,这些年也经历过很多事,有过婚姻,生育了后代,同样以悲剧收场。在痛苦的分别后,我渐渐变得成熟,懂得责任和义务的重要性,如果说我现在是能独当一面,有能力撑住这个家的男人,你还会介意我比你小吗?

没有小林那样直接的告白,而是迂回的试探,但星骓也不是需要甜言蜜语的人,这点暗示足够多了。

“那你在乎我有两个儿子吗,养孩子很辛苦的,抚养教育点点滴滴都是麻烦的琐事,上学又是一大笔开销。况且,那两个不是你亲生的,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无法接受他们也是人之常情。”没说介不介意,反而把自己的困难摊开来讨论:“我知道你得了一笔赔偿款,但那是你的钱,有些事我还是希望能自己亲力亲为。”

我懂,你有你的自尊——就知道他不肯躺着不动花自己的钱——这件事我不和你争论,完全尊重你的决定。但是,我至少应该负担这个加的生计和开销,不是吗?

“你先去植皮吧,我可以请师娘帮忙,马上就能安排治疗。”既然有那么多钱,做手术才是当务之急,不然越拖效果越差。

这么说,你不介意我比你小,却嫌我貌丑——哑巴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毁容已经让他失去了太多自信,但他始终认为,只要星骓和孩子不嫌弃他,别人的目光又算了得什么。然而他错了,他还是在乎他的长相的。

☆、救人

“我什么时候说丑这个字了,要嫌弃那身疤就不救你回来了。这些天我们同吃同住,你还不明白我的看法?我只是觉得早晚都要去做手术,早一天恢复就早一点好,何必拖着,整回原来的样子不好吗?”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最重要的是延误治疗,消极应对的态度让人很生气。

不好,我讨厌原来的脸——不想听他解释,哑巴也赌气,扒完饭,收拾碗碟下楼去了,剩下星骓一个人干瞪眼,大喊:“我还没吃完,给我端回来!”

“还长脾气了!”孕夫被气到胸闷不已,咚咚咚跑下楼,发现男人正在帮他热吃食,这才知道他还是关心自己的,态度又软了几分:“我是怕你时间拖得太长,以后真没办法恢复了。”

哑巴转过身,默默拉过星骓的手,把脸埋在他的掌心里。

恶心吗——他问。

平心而论,近距离观察烧伤患者的画面非常有冲击性,那些毁坏的皮肤几乎得用满目疮痍来形容,更别提极其粗糙的触感了,普通人恐怕光是看都会觉得恶心透顶。但星骓对他有感觉,又感激他照顾这个家,对自己和儿子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嫌弃,觉得哑巴无法靠近?

想说点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字句,心里那些安慰的话在这种场面下竟然变得苍白无力,说不出口。一时间,房里静极了,只有菜在锅里翻腾的滋滋声。他看着他,在那么生活化的厨房中升起莫名的悸动。

接着,他展开手掌,慢慢抚摸凹凸不平的半张脸,从额头开始,一点点地感受男人的面部轮廓,用指尖小心地擦过那些伤痕,像要抚平它们似的,一次又一次地轻抚触目惊心的皮肤。记得男人说过,他是被同父异母的兄弟烧伤的,那些人为了让他更痛苦,故意避开了眼睛,只把脸弄得面目全非,也许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自己凄惨的样子……

他不知道哑巴心里有多大的仇恨,但很明白,无论是谁,把那些无法释怀的过去藏在心里,最后要变成巨大的痛苦。星骓忽然很怜惜他,他用手掌包住那张脸,轻声说:“我不在乎你长什么样,美或者丑,真的!”

男人没有回答,很明显他是感动的,只是暂时表达不出复杂的情绪。他猛地抱住星骓,却没有柔情的下一步,而是往他脸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干嘛!”就算没有恋爱经验,凭电影电视游戏里的情景也知道,现在这气氛走向不是应该来个热吻,然后把藏在心里的感情全部暴露出来,最终水落石出,促成一段好姻缘?所以,不亲他就算了,咬他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嫌弃你脸上有个牙印——这是哑巴写的。

“你……”这家伙居然在发脾气!

原以为他是个绝世好男人,温和谦让彬彬有礼,没想到竟然也有闹别扭的时候,可见人无完人。然而星骓摸了摸还粘着口水的脸,一点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样很可爱:“看不出你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我比你成熟多了,至少不会以貌取人——明显还在怄气,直到星骓承诺不逼他去做手术,全凭他自己的意愿后才转怒为笑——吃饭吧,都要凉了。一会去河边钓虾,我准备了钓网和虾饵,要是顺利的话明天能做很多好吃的虾料理,豆豆肯定喜欢。

“连这个都会?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全能。”儿子很喜欢吃虾,可惜他不会钓,都是买着吃,有时候拿回来已经死了,不够新鲜。现在好了,有个万能的哑巴,活蹦乱跳的虾子也不是问题。吃完饭,星骓本想把儿子带上一起去玩,没想到小家伙很有眼力见,一本正经地说:“爸爸要和哑巴妈妈要培养感情,豆豆才不去凑热闹,我要去找红红玩游戏。你们负责给豆豆钓虾,要好多好多!”

“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早熟了,你不会背着我教了他什么不该教的东西吧。”培养感情都说出来了,让父亲很不爽。

我只负责文化教学,生理卫生课程和性教育是你的事——哑巴摊手,表示不关他的事,不过很识相地没有说豆豆拿着一枚糖果戒指去跟红红求婚,结果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说要先培养感情才能在一起的事。这个词,大概是从那学来的吧。

两人围绕豆豆是否太过成熟的事讨论了一会,哑巴的观点是童言童语不必当真,更别拿大人的想法去套,可星骓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想跟儿子谈一谈。争论当然没有结果,河边倒是到了,男人沿着河堤来回走了一趟,找了个水源回流溪草肥美的河湾,麻利地取出道具,动手布置。

其实他根本不会钓虾,方法是从网上学来的,这是首次实施,所以选择用比较简单钓网而非钓竿。

他的捕虾利器是一个直径约半米的圆形筛漏去掉底部,用纱网蒙上后改造的捞网。往四周系上线,中间放上碎肉和玉米面做成的饵料,慢慢沉入水中,等玉米杆做的浮漂有动静,确定虾子上钩再提起来,竟然有几个收获。

“这也太简单了。”还以为是多么有技术含量的事。

嫌简单,你来试试——把竹竿递过去,男人抱着胳膊看星骓小心翼翼地提起捞网,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啊!”反复几次,有些泄气。

因为你没耐心,动作又这么大,还没把网拉起来虾就吓跑了——哑巴解释,然后手把手示范——先观察浮漂,动了再用手臂的力量,提起来的时候要快。

“哎呦,麻烦死了,干不来,交给你了。”星骓不是没耐心,也不是干不了细致活,拿手术刀的人这点定力还是有的。他只是觉得可以交给哑巴,自己就不用那么累,干脆偷懒休息会,有点撒娇的意思,不过不明显,两人都没察觉这中间的变化。

此时,他躺在草丛里看天空。夏天的夜来得特别迟,到了晚上八点天还大亮着,常常出现日月同辉的奇异景象:“好久没那么放松了,你来了以后日子真好过,一眨眼一天就结束了。你看,那边的云多美,要是能每天这样看日落就好了。”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那我就一辈子陪着你,陪你哭、陪你笑、陪你难过、陪你喜悦、陪你看所有的美景——哑巴守着钓虾网,眼睛却随着星骓的目光望向天际,那天边火烧似的的云霞一团紧挨着一团,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男人看了一会,也跟着露出会心的笑容,好像他守着的不再是明天的吃食,而是整个家的希望。

“滚,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没良心的混蛋!”美好的氛围被清脆的耳光和尖锐的诅咒声打破,哭着从河堤上跑过的是那个非常美的少数民族少女,阿幼。

“快跟去看看,别闹出事。”好像是吵架,那男的捂着脸,也不去追,反而朝反方向跑了。星骓认得阿幼的家人,还很熟,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加上这孩子性子急躁,年龄又小,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就怕一时想不开做傻事,必须得跟去看看。哑巴明白他的焦虑,不用多说,立刻朝少女离开的方向追去。结果拐了个弯,看听见扑通一声,人没了,只剩下河面一圈水花。

喊不出来,这附近也没有人,没时间思考,哑巴把鞋和外衣甩掉,跳下去救人。

这附近水位较深,水流湍急,又长满半米长的水草,男人下去以后看不清底下的情况,扎了几个猛子才捞到已经半昏迷的少女,把她托到水面。

“没事吧。”星骓也赶过来了,帮忙把人拉上岸,开始急救,却忽略了哑巴还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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