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远迢迢万里从别的城镇赶过来的人。之后战乱不太平,便很少有人来,再后来战火烧到城里,有闲心赏梅的人更是没有了。
刚刚经历战事浩劫,皖南一带十室九空,才得了一点喘息的机会,百废待兴,众人都忙着各自的事,任凭各色梅花零落成泥,或者随波逐流,最多不过瞄上一眼、感叹一句“好漂亮的梅花”,就冲着自己手头的活计各奔东西。
城中最宽阔、最繁华的街道是西街,由一座石桥连到珑萌胡同,也是落梅城最大的一座石桥了,还专门有自己的名号,叫做“燕子桥”。每日车辆人口往来,纷繁热闹。
春末最后一场雨落下,前一晚下得大,清早就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丝,忙着务农或者货品交易的人不在意这些雨水,没人打伞或者穿蓑衣,一眼望去,整条西街只有一个人撑着一把伞,正往燕子桥上来。
他步子不紧不慢,在为生计忙碌的人流中显得略有些格格不入,一副闲逛赏花的模样,缓步踏上石阶,却没注意对面冒冒失失跑过来一个人,头顶着一个布包闯过来,险些闷头撞在他的身上。
“抱歉……真是抱歉!”
两人并未真的撞到,只是跑过来的人刮掉了他手里的伞,那把伞居然也不是油纸糊得,脆弱得很,被直接撞断了两根竹骨,伞面也破了一大块。
鹿明烛皱起眉,看了一眼破烂的伞,迎着细细雨丝抬起脸来,张口就骂:“不长眼吗?看不见人!”
对面的人连连欠身道歉,倒是一副懂礼貌有教养的模样,鹿明烛仰着头看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在这个人人都营养不良、矮小枯槁的年月,眼前的人长得未免也太高大了些。
那人频频对鹿明烛说着抱歉,听声音是个清朗少年,他帮鹿明烛将伞捡了起来,看着伞上的窟窿,还给鹿明烛也不是、不还也不是,局促地站在原地,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向鹿明烛。
鹿明烛很明显地看到,在看到自己的脸的瞬间,对方愣了一下。
这种怔忪鹿明烛早见得多了,但或许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容貌还算出众,让鹿明烛心里莫名多了些别的感觉。
细微的感觉盘旋不去,萦绕心头却又抓不住,鹿明烛干脆不去理会,瞥了那人一眼,将伞抢了过来,道:“道歉有什么用,赔吧!不仅要赔伞,还要赔我这一身衣服、赔我洗热水澡的钱,谁教你害我淋雨。”
“是……是该赔的……”少年垂下眼眸,从自己的布包里摸出几张钱来,有些犹豫局促地递到鹿明烛面前,低着声音期期艾艾道:“我、我只有这些……或许不够……”
第112章(二)
“当然不够了,这是新郑刘老爷子生前扎的伞,现在买都买不到!”
鹿明烛没好气地说着,瞥了一眼少年手里皱巴巴的钱,视线却落到他被雨水打湿、留下细小露珠的指骨上,没有来有些心软,想要做些“善事”,不耐烦地一把将钱全夺过来,摆摆手道:“算我倒霉,你可走吧!真是碍眼又倒霉……还得找铺子去修伞……”
“呃,那个,其实我是会修伞的……会一点,不然,我来帮你修,就当一点补偿了?这样我心里也过得去些……”
眼见鹿明烛要走,少年也不知怎么想的,送上门的台阶还不快点滚下去溜之大吉,竟然趁着错身的功夫,一把拽住了鹿明烛的手肘。
他个子高,手也长,竟然能一手将鹿明烛的胳膊整个攥过来还有富余,鹿明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位置,暗暗咂舌,男生被他看了这么一眼,手却是像被烫到一样弹开,又低头对着鹿明烛道起歉来,末了还道:“你放心把伞给我,告诉我你……你住在哪里,不方便说的话,就明天一早,还在这里见面,我一定把伞修好了还给你。”
“谁知道你把伞拿走了,会不会跑掉或者卖掉,我又不认识你,我去哪里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