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佐这番话已经说的颇为露骨,只差没有指着鼻子骂阿国揣着明白装糊涂。但阿国却好似全然没有听懂:“左府殿有所不知,与大唐不同的是,吾国之神人之间并无不可逾越的界限,比如大王便是天照大御神的血脉,大伴氏也是如此。当初大国主让出出云,乘舟而去前曾经预言:总有一天他的子孙将乘舟而来,从天照大御神的后裔手中夺回苇原中国。而天孙降临时,天照大神也与他立下约定,天孙的后代将永远统治这片土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并非在下编造而来。千百年来,能够满足乘舟而来,并击败天照大神后裔的唯有您一人而已,您又与那神像生的如此相似,您说与大国主神有无关系?”
“这女神棍是属狗的吗?逮住一个就死死咬住不放!”王文佐心中暗骂,他当然不相信阿国说的那些鬼话,自己一个穿越者怎么会和一千多年前某个渡来人部落首领有血缘关系,当然,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所有人类都是从东非走出的那几个智人留下的后代,从这个角度来看,倒也不能说阿国撒谎了,但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文佐思忖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亮出自己的底线,省得这个阿国继续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
“阿国,我现在且不与你争执我到底与那大国主神有无关系!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与贵国之女王关系密切,又是异国之人。所以在平定贵国战乱后,我就会离开这里,即便我不走,也不会为了争夺王位,与女王大动干戈的,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左府殿的意思,在下明白了!”阿国笑道:“阿国在来时的路上也曾经听说过一些关于您和女王的传闻。不过您知道吗?在倭国只要是天孙的血脉,无论男女都可以登基为王,但女子为王的除非她的丈夫也是同族之人,否则她的孩子是不能继承她的王位的,她只能把王位传给自己的弟弟或者其他亲人!”
“这个我知道,不过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这只是我对您的一点提醒!还有,您方才说若非天子诏命,您这辈子与倭国都不会有什么关系。但您有没有想过,为何您一个唐国人,却远渡重洋,来到这片土地,又介入了王室内战,与女王有缘,击杀了中大兄。为何是您,而不是别人呢?难道不会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指引着你来到这里吗?您难道没有感觉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唤着您,回到这片祖先失去的土地吗?”
饶是王文佐被阿国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也不得不暗自钦佩对方的神棍功夫,又是不可知论,又是心理暗示,如果换个人,十有八九都会着了她的道儿。毕竟随便谁心里想什么,都会觉得自己听到点什么的。
“好了,好了!”王文佐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已经向其投降:“阿国,这样吧!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如何?”
“左府殿,您是不想这件事情被其他人知道?是吗?”阿国问道。
“不错!”王文佐道:“我的人的嘴巴我会让他们管住的,如果泄露出去,那就是你的人的问题了!”
“没有问题!”阿国答应的十分爽快:“我离开前就已经下令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全部隔离起来,回去后我就把他们送走。至于那神像,我也会让人换上一座新的,就说旧的因为时代久远已经损坏了!”
“这女的这手玩的溜,下次就算我去出云大社看的不像,也没话说了,毕竟旧的那座她已经让人换走了!还是我自己提出的要求!”
交谈到这里,王文佐也不由得对这阿国充满了钦佩之情,抛开立场不谈,这位一个谈判专家的帽子绝对是当之无愧,换王文佐自己易地而处只怕也很难拿到更好的结果了。
“这样吧,我捐给出云大社五百匹丝绸,加上奈良附近的一处庄园,以表达我对出云大社的崇敬之情!”
“既然是左府殿您的心意,阿国是一定要收下的!”阿国笑道:“我听说您打算在出云开采银矿,请放心,出云大社一定会全力配合您的人的!”
“那就多谢了!”王文佐当然知道这份承诺的分量,俗话说铁打的神社流水的大名,日本这些神社寺院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但个个都是属乌龟的,活得长,潜力厚。自己想在当地勘探矿产,若是没有这种地方势力配合,肯定事倍功半。
“您说的哪里话!”阿国笑道:“左府殿与我出云大社本就是一家人,帮您就是帮大社自己,又何须称谢呢?”
刚刚送走阿国,曹僧奴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不止。王文佐冷哼了一声,回到首座坐下,片刻后方才道:“罢了,这阿国着实是个难缠角色,便是我也奈何她不得,这次倒是让她占了三分便宜了!”
“主上若是觉得麻烦,要不让在下派几名弟子在半路上……”曹文宗伸出右手,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那倒也不必了!”王文佐哑然失笑道:“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杀了她又能如何?这阿国是个有分寸的,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总比和那种没有脑子的笨蛋省心省力多了!你说是不是呀?僧奴?”王文佐最后那句话却是对曹僧奴说的。
“小人罪过深重,还请主上责罚!”曹僧奴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心中却是暗喜,既然王文佐肯骂自己是笨蛋,多半是不会杀自己了,只要性命保住了,其他都可以从长计议。
“罪过你当然是有的,至于责罚嘛!”王文佐想了想:“原本我打算把开采出云国银矿的事情都交给你的,现在只能换成守君大石了,你当他的副手!”
“多谢主上宽宏大量!”
“至于迹见赤梼嘛?”王文佐稍一犹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论责任,迹见赤梼在三人中最重,但偏偏接下来开采银矿的事情又离不开他,他想了想:“你回去后抽他和沙吒相如各五十鞭子,便说我原本要打迹见赤梼一百鞭子,五十鞭看在开采矿山的事情上暂且寄下了,若是干得不好,后面五十鞭和其他罪责一同处置!”
“是,是,小人记住了!”曹僧奴听了,不由得暗自怀恨,他当然知道若是让自己主持银矿开采之事,将来的各种好处数不清。他本是个商贾,对于钱财看的极重,却因为迹见赤梼的缘故到口的肥肉没了,作为罪魁祸首的迹见赤梼却只吃了五十鞭子便做罢,这股子仇恨便全落在迹见赤梼头上了。
“文宗!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情!”待到曹僧奴退下,王文佐突然道:“不过你要记住了,这件事情你必须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哪怕是崔弘度、贺拔雍他们也不行,明白吗?”
“明公请放心!”曹文宗身体微躬:“若是泄露出去,便是在下的过错!”
“好!”王文佐露出一丝微笑:“从明日起,我会从各地征收10到12岁大小的男童,你从里面挑选三百名身体健壮、头脑聪明的,另外,你从定林寺来的少年中挑三十人,当做这些少年的队长,都当做你的弟子一般看待!所用的款项从我的私囊中出!”
“在下明白!”曹文宗点了点头:“不过主上打算用这些少年干什么呢?”
“这次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王文佐冷笑道:“我这些手下都是四方临时募集而来的乌合之众,以利而合,也会以利而去。若是不预先提防,只怕将来我会死于这些人手上,为天下人笑呀!这三百孩子离开了家庭,自小为我养育、训练,等到他们长大了,自然也会对我忠诚,成为我身上最好的盔甲!”
“属下明白了!”曹文宗低下头去,额头上已经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他当然知道这是一柄双刃剑,自己若是把这些孩子教育成了,就成了王文佐手下的第一心腹,可若是办砸了,那可不是自己一条命能顶的住的。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明公请放心,属下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办的妥妥帖帖!”
“很好!”王文佐伸手将曹文宗扶起:“你天天跟着我身边,应该很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私藏甲胄、豢养死士的确是犯忌之事,但我所处境地与他人不同,这也是不得已!”
“属下明白!”曹文宗沉声道:“明公您一身关乎国家大局,麾下多夷狄戎蛮,岂可不多加小心?”
“好,你明白就好,那就把一切都交给你了!”王文佐长出了一口气。
“大王要修建新寺院?每个人的田地都要加征赋税?”丹波国司难以置信的反问:“这,这不会是真的吧?连各部大人的庄园也要加征?”
清爽的阳光光滤过镶嵌在斜墙的河蚌片窗户照射而下,阵阵微风自外面的露台轻柔地吹拂进来,携入庭园的花果香味。“你没听错,”容貌英俊的中年男子道,“大王确实有这个打算,不过不是为了修建新寺院,而是为了重建被战争破坏的四天王寺,只不过重建完成后规模要比原先大许多,等于是新建了。”
“陛下疯了吗?”国司愤懑的放下酒杯:“自古以来都没有这个规矩,即便是大王,也不能触动各位大人的庄园。再说当初我们丹波国可是站在她一边的,也送去了不少粮食。她现在击败了葛城,没收了那么多田庄部民,难道还不够?这也未免太贪婪了!”
第445章 密谋
“倒也不能说贪婪!”中年男子笑道:“主要是大王想要建的新寺院规模着实大了些,比如佛像,就有二十丈高,若是不向各位大人的田庄加征,那可着实不够呀!”
“二十丈高?”国司闻言吓了一跳:“您不是开玩笑吧?天底下哪有这么高的佛像?就算有,也没有这么大的房子装呀?”
“这样的佛像倒是有的!大唐就有,不过不是在房子里面,而是露天的!”那中年男子笑道:“先选择一处山崖,凿进去一个石窟,在石窟里凿出一个佛像来,莫说二十丈,便是再高也可以。大王打算在大和川畔的生驹山崖建造,这样所有从大和川进入飞鸟京的船上都能看到这尊佛像!”
“这,这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吧!”国司长大的嘴巴足以塞进一只鸭蛋:“这,这怎么可能,大唐是大唐,倭国是倭国,总不能说大唐能做到的,倭国也要做到吧?”
“呵呵呵!”中年男子笑了两声:“这还仅仅是佛像,除此之外还有佛塔、经堂、讲堂、精舍、袛园,等等不一而足,大王是打算兴建一座天下第一的名刹来显示她的功德呀!”
“天下第一的名刹?”国司呻吟道:“这,这怎么可能?佛法本源自天竺,而后才逐渐传到我国,大唐、高句丽、新罗、百济都是吾国的前辈,怎么可能在吾国建立出一座超过前辈的名刹?大王难道是被天魔所迷惑了吗?”
“不是天魔!是左府殿?”
“左府殿?是他?”
“不错,就是他!”中年男子冷笑道:“他和大王出则同车,入则同席,与夫妻无异,这倒也罢了,当初中大兄与大王虽然有仇,但闹成后来那样大动干戈也和他有关,更不要说守君大石在飞鸟京屠杀良善,又在身边聚集了那么多倾险小人,这厮就是祸乱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