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让王文佐入朝!”裴皇后怒道:“那他第一个就要杀沛王,第二个就要杀你我满门!”
“皇后陛下!我说的是解兵入朝!”裴居道道:“不如让他领兵在外才是更糟糕,他现在已经要全据河北;而裴行俭根本就不想去和王文佐打,你说怎么办?”
“那就另换一员大将便是,我就不信这么大一个大唐就没人打得过他王文佐了!”裴皇后道。
“皇嫂,照我看要找到一个能对付王文佐的将才还真不易,当初随他北上时看他调配兵马如臂使指,数万人马进退自如,于官道行军每日数十里,丝毫不乱,着实未曾见过!”沛王接口道。
“你明知道他那么厉害,那干嘛跑回来当这个监国?急着送死吗?”裴皇后一肚子怒气,又不好向亲爹发泄,正好沛王送上门来,顿时喷了个痛快。沛王自幼便是金枝玉叶,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场面顿时僵住了。
“说话呀,干嘛都不说话了!”裴皇后已经撕破了脸,看到裴居道和沛王两人坐在两旁,都不说话,愈发恼了:“你们两个大男人,面临生死关头却不说话,难道指望我一个女人家不成?”说到这里,她心中又是气苦又是难受,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
沛王看场面如此尴尬,没奈何只能无声的退了出去,出了门来,才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不痛快,自己投胎于帝王之家,自小便得父母宠爱,又自幼聪慧,深得朝臣赞赏,可以说没有一样不顺心如意的。可自从逃回长安,从兄长手中夺得大权,出任监国之后,便诸事不顺,似乎世间万物,样样都在和自己过不去似得。
“殿下,时间已晚,要回寝宫吗?”侍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回寝宫?”沛王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一片片黑压压的建筑物,便好像从四面八方压过来一般,让自己喘不过气来。他有些茫然的摆了摆手:“我有些心烦,想要散散心,你们几个不要跟过来了,让我独自走走!”
那几个侍卫闻言面面相觑,李贤现在是监国,身份何等贵重,岂有丢下不管的道理?但对方既然开口说了,自己也不可能不遵旨。所以众人假作应承,拉下个三四十步远远的缀着便是。
沛王在宫内漫步,尽管他就在这座庞大的建筑群内长大,可是他今天才感觉到这里到底有多大。四周都是修长的巷道、隆起如山丘的宫殿、高台;广阔如原野的广场,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似乎整个长安城都被囊括其中。他漫无目的的行走,四周静寂无声,只有房檐上悬挂的驱马在风中发出的声响,仿佛鬼魅一般。这让李贤不禁想起那些曾经发生在宫里的恐怖传说,当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从奶娘口中听过不少,每次他都被吓得钻到被窝里蒙上眼睛,但下一次还是让奶娘再讲一个。而每一个那些恐怖传说的开头好像都是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想到这里,李贤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谁!没长眼睛了吗?到处乱撞!”
正当李贤考虑是否应该停止这次散步时,前方传来一声严厉的喝问。他停住脚步:“是寡人!你们是谁?”
“原来是监国殿下!”随着灯光闪动,前面出现几个内侍,原来是巡夜的。他们认出李贤,赶忙下跪谢罪。李贤也懒得怪罪他们,正想让他们退下,突然觉得左手边那栋有灯光的宫殿还有些眼熟,便随口问道:“那是哪儿?”
“回禀监国殿下,那边是淑景殿!”内侍首领小心答道。
“淑景殿?”李贤听得有些耳熟,稍一思忖脑子便灵光一现:“皇兄现在便住在这里吧?”
“不错,天子现在就在此殿内安养!”内侍首领答道。
李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那几个内侍见状也不敢离开,只能在一旁垂手屏息等待。这时李贤的随从们也赶上来了,他们也不敢上前打搅,只能站在旁边等待。过了好一会儿,李贤才如梦初醒一般晃了晃脑袋:“我也有些日子未曾见过皇兄了,正好今晚到了这里,就去探望一下皇兄吧!”
那些侍从中有裴居道的人,听到李贤要见李弘,大惊失色,赶忙上前劝阻,却被李贤呵斥道:“起开,寡人兄弟之间的事情,哪里容得你们这些外人多嘴,再不让开,以为寡人剑不利乎?”
李贤毕竟是龙子凤孙,发起狠来那几个随从哪里敢挡,只得分出两人去通报消息,其余人簇拥着李贤入了淑景殿,有人通报不提。
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一名宫女出来,对李贤拜了拜:“天子有旨,沛王一人入内即可,余等在外间等候!”
“臣弟遵旨!”李贤拜了拜,随那宫女入内,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解下腰间佩剑交给那宫女道:“待会若有不肖之徒胆敢闯入者,你便持此剑斩之,有功无过!”
那宫女微微一愣,接过佩剑,向李贤拜了拜:“妾身领命!”
李贤入得殿内,李弘的住处在靠南的一处偏殿,他到了门口高声求见,便听到里面传出兄长熟悉的声音:“是阿贤吗?怎么这么晚来见愚兄?”
李贤听到李弘熟悉的声音,心中一热,赶忙躬身疾趋入门,距离卧床还有七八步远便跪倒道:“罪臣李贤深夜惊扰天子!死罪死罪!”
“自家兄弟,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坐在床上的李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忙对坐在床旁的女子道:“杨妃,你去把阿贤扶起来,起来说话!”
李贤看到一个俏丽少妇朝自己走过来,也不敢让对方真扶,赶忙便起身来:“皇兄,小弟一时糊涂,做下了弥天的祸事,不敢求免死,只求能予一个体面,死后陪葬父母陵墓,便足感大德了!”说到这里,他一半是惭愧一般是害怕,便哭泣起来。
“哎呀!什么生呀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哭成这个样子?”李弘苦笑道:“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李贤跪在地上却不起身:“皇兄若不应允小弟的请求,小弟就算跪死在地上,也不起身!”
“哎,你这又是何必呢?”李弘苦笑了一声:“你可是因为监国的事情所以害怕我治你死罪?怎么可能呢?且不说你我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再说你先前都不在长安,在三郎军中,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肯定不是你,你充其量是个从犯,至多罚你几年俸禄,几级官爵便是了。又说什么死的体面,若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就杀了你,死后我有何颜面见父母二位大人?虽然我原本就没有什么颜面见他们了!”说到这里,李弘面上多了几分黯然。
第765章 逆转
听到兄长如此轻易的免了自己的大罪,李贤脑子里原本一直压着的那块千钧重担突然没了,整个人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皇兄说的是,臣弟原先对大位并无觊觎之心,只是那裴侍中派人诱骗臣弟,说什么王文佐哄骗皇兄,把我骗出长安去,欲行不轨之事,还说兄长您在长安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是不早些回来,万一有变,臣弟我便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天下黎民,臣弟一时昏头,才着了那厮的道儿!”
“莫哭了,莫哭了!”李弘披上外袍,在杨妃的搀扶下得床来,走到李贤身旁,伸手将其扶起:“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不错,当初让你出京的主意是三郎出的,但他不是要行什么不轨之事,而是为了让你离开长安这个是非之地,顺便也能跟着他出外历练历练。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后来还是惹出这些事情来!”
“都是臣弟的过错!”李贤低下头去:“白白耗费了王大将军的一番苦心!”
“事情都过去了,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就好!”李弘笑了笑:“对了,外间情况现在如何了?”
“裴侍中的人前两天拿下了陕州,不过伊吉连博德等人逃走时把粮仓和码头烧毁了,短时间内漕运还是无法恢复,为了运粮食,裴侍中已经下令全长安的车马都要送去陕州运粮!”
“走陆路能运几石粮食?”李弘苦笑道:“从陕州到长安陆路差不多要五百里路,路上人吃马喂的,运十石粮食,能到一石多粮食就不错了。要想供给长安,把全关中的车马都拉来都不够。裴居道这厮本事是有的,就是不知道变通,以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就要出漏子、闹笑话!”
“皇兄说的是!”李贤点了点头:“那裴居道为了表现自己以身作则,把自家的车马都捐出去了,结果现在每日里乘坐驴车上朝,于是在民间得了个“驴车侍中”的绰号!”
“‘驴车侍中’?”李弘摇了摇头:“也罢,那现在三郎如何了?海东的战事如何了?”
“海东的战事已经平息了!”李贤答道:“至于王大将军,他平定乱事之后,领十二万大军南下讨逆,已经过了清河,不日便饮马黄河了!”
“有这等事?”李弘眼睛一亮,笑道:“裴居道估计现在头疼的很吧?”
“是的!”李贤点了点头:“他本想调裴行俭来抵御王大将军,但裴行俭要先请皇兄检阅大军,才能领兵出关。还有,长安的宗室勋贵们也联名上书,要求皇兄重新亲政,下诏召王大将军解兵,入京辅政!内外交困之下,裴居道和皇后已经是无计可施,皇后还朝我发火,骂我回长安来是自己找死呢!”
“皇后?”李弘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这妇人就是这个样子,若非三郎替她说情,寡人早就废了她了!”
“王大将军替她说情?”李贤吃了一惊。
“嗯!”李弘叹了口气:“算了,不提此事了!阿贤,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等天明我就召集宗室重臣入宫,先让皇兄您重新亲政!剩下的事情就由皇兄决断!”李贤道:“如何?”
李弘闻言点了点头,正想赞许两句,外间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兄弟两人惊讶的向殿外看去,只见几个宫女慌乱的从外间进来,为首那个连声道:“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李贤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