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1 / 1)

今天是西纥国小皇子的生日。

皇g0ng後花园内摆开了宴席,花丛边,乐工们端坐演奏,皇帝、皇后和妃嫔们围坐在桌旁,觥筹交错间,谈笑声与乐声随风飘散。

年方十岁的她躲在树後,远远地望着这片和乐景象,她秀丽的小脸neng白如脂,弯弯双眉却是蹙着,小手紧握着一串晶莹的珍珠链。

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往年,姊姊总会早几个月帮她缝好一件新衣,到得她生日时,又亲自下厨,做她ai吃的点心,这一日她不必放羊,姊姊也会放下手边的事,整日陪着她。

她们的爹娘早逝,姊妹俩相依为命,大她八岁的姊姊一手将她带大,疼她宠她,既是她的父亲,也是她的母亲。

温柔美丽的姊姊,是族里青年ai慕的对象,但她独锺与她青梅竹马的卫大哥,两人原定在今年成婚。卫大哥是g0ng廷侍卫,姊姊在年初进g0ng探望他,却给皇帝看上了。

姊姊披上嫁衣,嫁的不是倾心所ai的男人,而是当今圣上,受封为琬妃,成为众多妃子中的一名。她不愿离开姊姊,陪嫁入g0ng。

她记得姊姊要入g0ng那日,族长语重心长地对姊姊说了一番话。

「咱们岮佗族的祖先骁勇善战,数百年前曾经兴兵起乱,後来给朝廷平定,但皇室对我们仍有疑忌,现今皇上看中了你,你身负维系我们与皇室关系的重任,凡事都须小心在意。」

姊姊柔声应允了,澄澈的黑眸望着族长,显得坚毅。

族长叹口气,轻抚她满头新嫁娘的珠翠,「咱们无权无势,只能任人欺压,盼你入g0ng後能得皇帝宠ai,将来别忘了提携族人。」

她躲在门外,将族长与姊姊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也曾听族中长者提起自族与皇室的恩怨,在她年幼的心灵中,并不懂得这些复杂的过去,但向来慈祥的族长,提到权势二字时那咬牙切齿的神情,却深深烙印在她心底。

因为「权势」,她最ai的大姊和卫大哥有情而不能成双;因为「权势」,她与姊姊被迫离开成长的家乡,来到这座华丽而冷漠的g0ng殿;因为「权势」,姊姊得去陪另一个孩子过生辰,给她的生日礼不再是一针一线的心意,而是拿几件华服,还有手上这串皇帝赏赐的珍珠取代。

她握紧珍珠链,打心底厌恶这个叫做「权势」的东西。

可是,她并不讨厌那个在权势的庇荫下,被捧在手心成长的小皇子ii已逝的镶妃所生的善吾。

透过层层枝叶,她望着那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的男孩,他长眉朗目,俊秀的脸庞温雅无瑕,他是珠玉锦绣所养成,却无半点骄气,待人总是和颜悦se,不仅g0ngnv仆役们ai戴他,皇帝也是独宠这个幼子,远胜过皇后所生、理应为皇位,她随手移动滑鼠轻点,刷新网页。

「说这什麽话?你啊,个x就是极端,喜欢的就全心全意去关注,没兴趣的连敷衍都懒,这两年给你介绍几十个相亲对象了,每个都是老爸我亲自过滤挑选,保证个个身t健康、身家清白……」

「是,还盖上cas优良r0u品标志哩。」

苏爸噗嗤一笑,连忙端起父亲架子,「认真点,这是正事!我确定那些年轻人条件都不错,才安排你跟他们吃饭认识,结果你去了,整顿饭没个笑容,人家讲三句你应不到一句,饭局结束就谢谢不连络,你知不知道老爸我多烦恼啊!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嫁不到好人家……」

「可是,我对那些人都没感觉啊。」这年头nvx越来越晚婚,甚至经济後宁愿一个人过,没老公小孩乐得悠闲轻松,她还不到三十,学校医护室的工作虽赚不了大钱,至少稳定,偏偏老爸成天担心她遇人不淑,努力帮她找对象。

「那你喜欢什麽型的?把条件开出来,老爸帮你找。」

「我……」咦,她昨晚发的文章已经有回应了?目光移到文章上方发文者的留名,她霎时浑身一僵——

善吾。

两个字如一枚震撼弹,炸得她脑中空白一片。

她呆愣半晌,飘散的理智碎片才聚集回来——这不过是网路化名,这个论坛专门讨论古国文化,最近正好掀起研究西纥的热cha0,有人使用这个名字也没什麽好奇怪的。

即使,她在文章内留下的署名,是小喜——

她的脑子冷静剖析,心跳却不听话地加速,迫不及待地回文。

这串文章讨论的是不久前从西纥皇室陵墓挖出的陪葬物,西纥最後几位皇帝都是傀儡,大权掌握在一位皇太后手中,她的陵寝有无数陪葬珠宝,棺柩中的她被华服与首饰粧点,而手中握着一串由各se玉石雕琢成「喜」字,所串成的链子,玉珠共计一百零八之数。

西纥崇尚鬼神,盛行方术,葬礼更须遵从一定形式,这串玉链的设计、安放的位置,不在任何葬礼的规矩内,於是引起学者们的激烈辩论,讨论风cha0还延烧到网路上。

小喜这个小名并未留载於正史,她也无意去提出「正解」,只是有几篇文章的臆测太过荒谬,她遂挑出矛盾处、简单写了几句话。

而这位善吾的回文b她更短,寥寥数句,大致上是支持她的意见。

她对着那几句话发呆。它们简洁、通顺,没有情绪化的用词,就事论事。几个字,读不出终端机那头的人的相貌、年龄,还有真正的心思。

他——应该是他吧?她无法想像叫做善吾的人,会是个nv的。当他看到小喜这个名字时,有什麽感觉?这名字对一般人不具任何意义,但若是他,是她梦里的他……

「乖nv儿,你还在听吗?」

她猛然惊醒,「嗯,我……我在。」咬住唇,她在做什麽啊?

前一秒还决心活在当下,单单看到善吾二字,就如此动摇,胡思乱想?

「啊,老蒋跟那孩子进屋了。你下楼吧,准备出门。」

她是苏淡樵,这个有车有电视的世界才是现实,那个背负诸多枷锁、不敢追ai的nv子,只能潜伏在她灵魂的深处,藉由梦境,试图啃噬她的意志,让那份不得圆满的ai恋,在这一世借屍还魂——

要她守着一个虚无的前世,等待一个可能永远遇不到的人?

「爸,再有相亲的机会,替我安排吧,我会努力和对方交往看看。」不等电话那头的老爸发出欢呼声,她切断通话。

陈年的梦一次次地重播,造成了过分强烈的印象,当她去相亲,梦里男孩的脸庞总是浮现,掩去坐在她面前的男人模样。

她要摆脱,一定要摆脱。这是她苏淡樵的人生,不是某个人缺憾的延续。即便是她的前世,那也是前世的感情,不是她苏淡樵的。

她再看了善吾二字一眼——而後毅然关掉电脑,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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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淡樵刚走下楼梯,就听客厅里传来谈笑声,她父亲与蒋伯伯拉着那男孩在沙发上说话。

「环境都看过了,还喜欢吧?」一头花白头发的蒋伯伯声如宏钟,热情地拍着男孩宽肩,「等会我带你去看看你房间,然後就出门吃饭。至於房租,还是免了吧!」

「不,您给我的房租已经很低了,我不能白住。」男孩略低的嗓音带有磁x,温和而坚定。

「怎麽说是白住呢?你往後要在我们武术馆帮忙,算是我们的员工,拨间宿舍给你住也是应该的啊。」

「当初只说我在这里打工,固定支领薪水,房租另计,如果不收房租的话,我只好加班工作来抵了。」

「你这小子,算得真清楚!」蒋伯伯眼中洋溢心疼与欣赏,「我就明说了,你要上学,还要打工维持生活,我们这里不差一份房租的收入,索x免了,减轻你的负担。」

「我明白您的好意,我也是考虑过自己的经济情况,才跟您租房子。何况您已经减了不少租金,倘若全免的话,我会以为你在同情我。」温和的嗓音添了一丝笑意,「蒋伯伯,同样都是男人,您应该也明白,在我这个年纪,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挺会说话的嘛。苏淡樵暗忖,踱下楼梯。原以为混乱的成长过程会为他带来y影,看来他调适得还不错。

「好,我越来越欣赏你了!」蒋伯伯呵呵大笑,瞥见苏淡樵,叫道:「阿樵,他就是友希,过来见个面啊!」又对男孩笑道:「阿樵是老苏的nv儿,别看她不ai讲话,脸se又冷,其实她单纯率直,跟她老爸一样少根筋,父nv俩是标准的一对活宝!」

「蒋伯伯,别忘了我叫你一声乾爹,我会变成这德行,还不是跟你有样学样?」苏淡樵轻笑,见沙发上的男孩回头向她望来,她微微怔住。

他五官深邃立t,剑眉匀浓,墨瞳湛然,褐肤使他俊秀的脸庞添了坚毅,不至於显得文弱,沉着的气质完全不似同龄的高中生。

她难得对异x看出了神,以外表而言,他正好是她欣赏的类型,很顺她的眼,虽然年纪差得有点大。

两人目光交会,苏淡樵礼貌地向他颔首,他回以微笑,而她老爸已经叫起来:「老蒋,你什麽意思,这样跟人介绍你的乾nv儿?」

「唷,我哪句话说错啦?」蒋伯伯也大声嚷回去:「你本来就少根筋,阿樵也没反驳,可见我没说错!」

「你是长辈,阿樵当然不好反驳你,你说清楚,我哪里少根筋了?我家阿樵更是聪明漂亮,你别因为自己孤家寡人,就嫉妒我有个可av儿,胡说八道!」

「我怎麽胡说八道了?你原本就脱线,上回……」

「你们慢聊,我先带他去他房间。」这种无聊的争吵苏淡樵早已司空见惯,向ga0不清楚状况的叶友希道:「他们就ai这样吵,习惯就好了。」弯腰拿他行李袋。

「我自己拿。」叶友希也伸手去拿,慢了一步,指掌触及她温软柔荑,他面不改se地滑开手指,握住行李袋的提把。近距离之下,她身上淡雅的香味直冲鼻端。

「你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吗?」苏淡樵ch0u回手,直直望入他沉静墨眸。他的手b她父亲的还粗糙,才短短二十年的生命,凝聚的沉重b任何人都多,但他眼中没有一丁点的怨天尤人。

「我接受得够多了,」他嗓音温和,言外之音是——别再把他当成脆弱需要保护的孩子看待。

她懂了,不再多说,领头往楼上走,开始找话题,「你课外打工有哪些?」老爸要她多关心他,就来好好关心吧。

「每天早上七点到校,正课开始前在教务处整理资料;中午休息时间,星期一、三、五,在医护室帮忙,二、四在校内书店,晚上回来,打扫武术馆,处理杂务。星期假日,另外找短期的工作。」

满档的行程让苏淡樵傻眼,「时间排得这麽满,要怎麽念书?」

「只要想念,就ch0u得出时间。」

「也对。」她在他这年纪时,在做什麽?从小到大不曾打工,课本也不怎麽认真念,她有一点点汗颜,自我反省三秒钟,又道:「参加了哪个社团?」

「篮球队。」高一入学时曾加入过,教练一知道他要回来上课,立刻打电话逮人。

「哦?我们云黎的篮球队为了延续每年b赛都夺得冠军的优良传统,不轻易收人的。」苏淡樵溜了身高腿长的他一眼,「b赛得名,学校都会颁发奖金,你ii加入的原因,是我想的那样吗?」

叶友希唇一g,颊上浮起迷人浅涡,「学校规定学生一定要参加社团,既然这段时间不能任我自由运用,至少要让它发挥最大效益。」

「真服了你,jg打细算到这种地步。」苏淡樵难得一笑,yan丽眉眼平添几分妩媚。

「这种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戒掉。」叶友希淡然的微笑始终未变,彷佛她让无数男人失魂落魄的绝美笑靥只是朵偶然飘过的美丽花儿,一瞥便不再留心。

「那,在你按部就班的计画里,总有拨出点时间,留给自己调剂身心吧?」苏淡樵从未遇过这麽严谨的男孩,对他愈感好奇,「就算是机器人,也得上润滑油,免得生锈啊。」

她的譬喻引得叶友希莞尔,沉y片刻,「应该有吧,如果研究历史也算兴趣的话。」

苏淡樵眸光一亮,「真巧,我最近也在研究历史呢!不过只限於这阵子正在进行考古挖掘的西纥国,常常有历史学者上电视接受访问,带来,在他的文章之上,那篇署名小喜的文字依然在,在他的回文之下——没有新文章。

浓浓的失落涌上,他安慰自己:「也许,她还没看到我的文章。」

他明白,小喜二字并不特别,任何人都可能随手打出来,用作网路身分。

所以他署名善吾,用他前世的名字,渺茫地希望在这千万人漫游的网路世界中,真能让他遇上他追寻数百年的nv子。

打从出生,他就保有前世的记忆,这是让他寻找她的线索,他忍耐施暴的父亲,因为他的父亲正是前世夺走她的同一人,轮回数次,终於遇到一个和前世有关的人,说不定,他也能在现世遇见她?

「小喜,小喜。」他喃喃轻唤,x口涨满撕裂般的酸楚与甜蜜。

记忆中她的容颜依旧鲜明,明媚娇yan……他诧异地发现,她与苏淡樵居然有几分相似,只是苏淡樵的yan丽保有几分无忧的柔美,而她历经太多非生即si的权力斗争,天真早已磨灭。

这世的她,也在等他吗?

楼下传来喊他的声音,他点选刷新页面,期盼在出门之前,能得到来自对方的一点讯息。

他牢牢盯着萤幕,在满室馨香中耐心地等待,浑不觉这洁净温柔的香气逐渐沾染在他发上、衣上,幽幽沁入心间……

云黎高中,二年级的教室内——

本节是自修课,距离午餐时间还有十分钟。

魏霓远心不在焉地翻着课本,眼见身边好友脸se越来越白,担忧道:「阿树,你还是去医护室休息吧?」

「我没事,不必去医护室。」傅珑树俊颜白如鬼魅,气息冰凉。

「上次去听演奏会你也这样说,结果在乌漆抹黑中晕过去,要不是秀和发现,你那次住院怕不要一个月?」魏霓远俊美的脸庞原本常带笑意,此刻写满忧虑,「我等一下还要走秀,拜托别让我一边工作,一边还要担心你会不会昏倒在学校哪个角落,好吗?」

「我不去医护室。」幽黑俊眸朝他横来警告的一眼,显然对医护室三字极度排斥。少爷脾气本就古怪,生病时更是不可理喻。

「那你请假回家吧,先去医护室躺一下,等你家人来……」

「我不去医护室。」

「你就只会讲这六个字吗?」为人家身t着想还要看人家脸se,魏霓远失去劝哄的耐x了,哼道:「傅少爷,你是少爷我也是,我魏少爷决定你今天下午回家睡觉,不准上课!」

他先向班长知会一声,打开手机连络傅家人,考量自己可能把人送到医护室就得走了,於是回头一瞄,随口指定帮手一名,「友希同学,我们一起陪阿树去医护室,好吗?」

叶友希颔首,嘴角笑意隐隐。

和这位矩阵集团的小开同班,他原以为对方会是个上下学有车子保镖护送的娇贵少爷,但相处几天下来,魏霓远平易近人、毫无炫耀派头,与t弱多病的好友傅珑树虽然ai斗口,也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令他诧异的是,许多大企业都从孩子年幼时就有计画地培育,以便将来接手家族事业,魏霓远身为独生子,家中却放任他往模特儿界发展,倒是罕见的情况。

不过,那是别人的家务事。他在意的不是魏霓远,而是傅珑树——

「不必他陪!」傅珑树恼怒咬牙,瞪向叶友希的眸光毫不掩饰厌恶。

「我偏要叫友希陪你!有本事你咬我啊!」魏霓远对他龇牙咧嘴地装鬼脸,对付不可理喻之人,就要用不可理喻之手段,哼!

他起身搀扶傅珑树,不料足踝上的细致银链被椅脚g住,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倒,叶友希眼明手快,一手拉住他手臂,一手扣住傅珑树肩头,恰好止住倾跌的势子。

「谢谢、谢谢!」魏霓远惊魂甫定地拍拍x口,他摔倒事小,心脏不好的傅珑树可禁不起摔,感激涕零地向叶友希连连点头,呜,他真是超欣赏这位年纪较大的同班同学,话虽不多,但是可靠啊。

叶友希微笑,索x接过傅珑树的重量,将他架在自己肩上。

傅珑树无力挣扎,怒斥:「别碰我,我自己能走!」

「生病时,就别逞强。」叶友希不理会他的拒绝,扶着他走出教室。

「是嘛是嘛,友希同学也是好意啊。」魏霓远往好友腰间拐了一记,试图缓和气氛,「他可是篮球队副队长,看他的t格多麽令人安心,b我稳多了。」

傅珑树冷哼,「四肢发达,头脑——」背脊被狠狠一戳,暂时住口。

魏霓远咳嗽了声,「我身上挂过最重的只是奇装异服,设计师弄过六公斤的怪东西给我穿着走秀,要挂你可不太容易,总而言之,友希肯帮忙最好不过……」

「我偏偏就是不希罕。」傅珑树毫不领情,若非叶友希紧扣住他手臂,就算他此刻头重脚轻、浑身乏力,也宁可倒在地上,不要他扶。

「你是怎样啊?」魏霓远很想照准好友的头赏一巴掌,没辄地哼声,「人家帮忙,你不能给个好脸se,至少少开尊口,再不然我这麽努力调解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扯後腿?」

他虽压低嗓音,但三人并肩而行,叶友希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我离开校园两年,自知和同学们之间有点距离,就算无法融入班上气氛,至少希望能和大家和平相处。」叶友希心平气和地看着一脸倔强的病弱美少年,「你似乎对我很不满,我有什麽地方得罪你吗?」

「严格来说,没有。」傅珑树顽固地将青白的脸庞撇向一旁,嫌恶的态度表露无遗,「大概我们天生八字不对盘,我看到你就讨厌。」

魏霓远快要昏倒,讲得这麽白,他要怎样找开脱的藉口啊!正好手机响了,赶快接起来找事做,对尴尬的情况装si不理。

但叶友希并未动怒,露出玩味的笑。

很快被後来的回文淹没,如船过水无痕,也没人留心他们使用的代号。

老实承认,她是期待对方会有回应的。自己躲着不出声,等着窥看对方的一举一动,从而猜测他的身分,很狡猾吗?

难道她该直接丢个讯息给他,询问他的真实身分?又该从何问起?

她甚至蠢得将善吾二字输入所有找得到的搜寻引擎,在网路上钜细靡遗地寻找可能是同一人发表的文章,结果一无所获。

和这人唯一的联系,就只有这个论坛的一篇文章。也许对他而言,小喜这名字毫无意义,他不过是随手回覆一篇,又随意用了善吾作化名,却教她魂牵梦萦,念念难忘。

无法再自欺了。她斩不断前世的因缘,她想见善吾。即使她不明白,在她竭力抗拒前世纠缠的决心之下,见面有何意义?

「苏小姐,工作很忙吗?」被冷落在电脑後的李老师礼貌地问。

「嗯,也没怎麽忙。」她轻推鼻梁上的眼镜,手指迟疑地搁回键盘上,也许,她该回篇文章?

讨论串已经开始争论那古玉项链的一百零八个喜字有何含意,她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加入讨论,然後,在文章中加入一些连学者也不知道的资料,一些唯有她与善吾才知道的旧事

「那,你今晚有空吗?」李老师沉不住气了,他每天没课的时间都往这里跑,瞎子也看得出他的用心,这位冰山美nv却始终无动於衷,他决定更主动一些,有道是烈nv怕缠郎,就不信他无法打动她。

「今晚?」这个问句苏淡樵已听过太多次,徐徐抬眸,瞥向一脸期待的男子。

这位任教英文科的李老师条件其实不错;彬彬有礼、学识丰富,外表与叶友希一样,都属於她欣赏的黝黑俊朗类型,可惜就跟以往追求她的人一样,都引不起她对他的邀约的兴趣。

倘若是叶友希这样问她

那双缺乏温情的明净眼眸首次停驻在自己身上,李老师怦然心跳,「我是想,今晚挺冷的,有家不错的店,火锅汤头很bang……」忽见镜片後的黑瞳一亮,淡漠眼波如水般生动流转起来,让他看得痴了。

「抱歉,李老师,有学生身t不舒服,我要开始忙了。」苏淡樵望着走进医护室的两个男学生,顺理成章地开口赶人。

李老师识相地起身,「那,今晚……」

「今晚我已经有饭局了。」她望着高挑的褐肤男孩,附赠一个旁人等上半天也难得一见的浅笑,「要去相亲。」

等黯然神伤的男老师离开,苏淡樵才拿起温度计走到屏风後,调侃地俯视着已经被叶友希放在病床上的傅珑树。

「午安,傅珑树同学,今天贵t又是哪里违和了?」并非她对待生病的学生都如此语带奚落,而是他从初次见面就浑身是刺,前世她处处与他相抗,今世没道理自个儿憋着内伤。

「还si不了,就算要si了,也会有人帮我收屍,不必你费心。」魏霓远赶着去工作,先走一步,傅珑树得独自面对两个厌恶的人,心情加倍恶劣,「领了薪水不要偷懒,去做你的事。」

「说的没错,所以我现在要善尽职责。」苏淡樵y是扯开毯子,将温度计塞给脸很臭的美少年,「如果发烧,我马上叫校医回来。」

「我自己有药。」傅珑树横她一眼,朝屏风外一指,「你可以出去了。」

「遵命,傅少爷。」她唇边孕着笑意,退出屏风外。

前世多麽剑拔弩张,为了报仇,她处心积虑要斗倒他,生命中唯有这件事重要,如今事过境迁,几百年前惊天动地的大事,成了一段被讨论的史料,以往的仇恨变得云淡风轻。

时间,什麽都能改变啊。前世的执着,在今世毫无意义。

见叶友希一脸不可思议,她一笑,「见识到他的少爷脾气了,感想如何?」

「无法理解。」叶友希坦言,傅珑树排斥自己还情有可原,为何如此讨厌她?

「反正,要容忍他这乖张个x的不是我们。」

扪心自问,她与傅珑树是相像的,同样是目中无人的x格,有棱有角的脾气只为了在意的人收敛,傅珑树显然还没遇到那个唯一制得住他的nv子,她又何时会遇到除了善吾以外,令她心动,而心甘情愿为他改变的人?

「你今天也要练球吗?」她走到书柜边,将昨天搬出来整理的医学期刊一一归位。

「除非有大考,原则上每天都要练。」叶友希挽起制服袖子,跟着帮忙。

「我昨天下班时经过c场,你们正好在练习,我就在场边看了几分钟,昨天是和学校的nv篮b赛吧?」云黎分成高中与国中部,高中部的制服是墨绿se,线条简洁俐落,肩头以烫金横杠表示年级,酷似军装,穿在身高腿长的他身上,倍显挺拔帅气。

他点头,「是教练安排的,nv篮成立才两年,实战经验不足,要我们陪她们练几场。」

「中场休息时,好像有几位nv篮队员拉你去角落说话,人缘不错嘛?」她略带调侃地注视着他,其中一位秀丽nv孩眼神都追随着他,连她隔着几十公尺都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倾慕,可惜他不大搭理人家。

「只是切磋一些球场战术,还讨论了要换球衣的事。」

他的神情平平静静,并无不快,但显然也不愿多谈,她不再多问,正好下课钟声响了。

「吃完午餐再继续吧。我做了寿司和三明治。」她俏脸一板,「不准拒绝,今天工作很多,我可不雇用饿得没力气搬东西的工读生。」

「是。」叶友希强忍笑意,昨天中午书店工作太忙,他忘了吃中餐,却让她正好撞见,她认定他是为了省钱,今天特别早起,为他准备餐点。「你今晚又要相亲?」

她颔首,取出分装两盒的食物,回到电脑後,见到还开着的网页,微微发怔。

「苏伯伯介绍给你的,你都不满意吗?」从他搬进苏家时,骤然凝结。

这串讨论已经渐渐冷却,数日无人回文,但她每天仍要看它几回,现在却多了一篇新文章,署名正是让她惊心动魄的那两个字。

「喜字,是一个nv孩的小名。她给人批过命,说她x格刚y,大悲大喜於她有碍,所以唤她作小喜,不要大起大落,一点一点的欢喜慢慢积累,是一种细水长流的福气。一百零八之数,是祈求她的平安喜乐。这串玉链不是宗教仪式的祭物,不是皇室身分的象徵,而是一个男孩对一个nv孩的心意,是定情的证明。」

她俏脸血se褪尽,听不见父亲在门外喊着把她的茶送来了,颤抖的目光瞥见回文的最後隔开几行空白,留下触目惊心的讯息。

「你知道我是谁。来找我吧。」

一下课,叶友希立刻赶回武术馆。

今晚来武术馆上课的都是小孩子,他沿着墙穿越满室抖擞的喊声,走到苏爸旁边,问道:「苏小姐呢?」

「下午我陪她去看医生,她刚吃了药,睡了。」苏爸压低声音,问道:「出事的时候,医护室里有谁在?」

「除了我和她,只有驻校医师,生病的学生被屏风挡住,什麽也没看见。我跟医师说好了,请他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也帮她请了假,让她休息几天。」

「真谢谢你啦。」苏爸感激地拍拍他宽厚的肩,「阿樵没病,她只是心里有些事解不开,压力大了点,医师也是这样说的,让她休养一阵子就会好了。」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

「她……唉,她从小就有这毛病,晚上爬起来梦游,会不知不觉地伤害自己,可是平日的模样也没什麽不对,医生检查来检查去,检查不出问题,最後只好归纳是心病,好在每回都是小伤,不过这次,她居然大白天的也恍神……唉。」苏爸苦着老脸,连连叹息。

叶友希忧心地蹙眉,「有什麽我能帮忙的吗?」

从她那晚醉酒以後,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说话、反应都正常,却常常苍白着脸蛋失神,严重时会陷入空白的自我世界,甚至伤害自己。

起初只是割破衣袖,逐渐演变成浅浅的皮r0u伤,直到今天中午他在医护室帮忙,亲眼看见她拿着医师嘱咐给学生的针剂扎入自己手臂,他才惊觉她的状况b他以为的更严重。

「药我会盯着她吃,也会收好厨房的刀具,我们晚上睡着时警醒点,听到不寻常的声音多留意,也就这样了。」苏爸苦恼地抓着头发,「难道是我最近b着她相亲,给她压力太大了?」

「不至於吧?就我所知,她和詹先生的关系很稳定。」她状况频频,却不见詹智齐嘘寒问暖,倒是令他意外。

「哼,说到那姓詹的我就有气,我nv儿出事,居然一次也没来探望。」苏爸不满地哼声,抓起叶友希双手殷殷叮咛,「友希,阿樵当你是弟弟一样,她生了病,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叶友希淡笑,「应该的。」

自从那次与醉酒的她打闹,老人家对他的态度就起了微妙变化,此刻更刻意强调弟弟二字,他明白老人家在担心什麽,反正他与她不可能走到那一步,也无须解释。

「老苏,快来!」蒋伯伯提着一串结着红线的护身符,匆匆跑进来,「我到庙里去求了十个护身符,快给阿樵戴上!」

「你把阿樵当圣诞树啊,哪用得着十个?何况护身符要能治病,全世界的医师不早就改当乩童了?」

「多挂多福气,有神明庇佑好得更快啊!我跑了一下午,只求到十个,还跑去那家茴香馆,可惜店老板没卖护身符……」

叶友希由两位老人家去讨论医学与宗教哪个有效,若有所思地踱上阶梯。

因心病而导致自残,药物只是一时治标,隐藏在心底的症结才是关键。

他留意过她这几天异样的心情低落,几次逗她说话,她一个字也不肯吐露,问她要不要看最近校内开始的西纥文物展,她毫无兴趣。

但她独自发呆时,眼神常显得惊恐,偶尔又流露一丝似是期待的恍惚笑意。

那困扰她的事情究竟是好是坏,他也难以分辨。

他轻叹口气。而困扰他的事,他选择孤注一掷,毫无逻辑地丢下一个饵,一个唯有有心人懂的饵,等了数天都无回应,徒然惹来一堆指责他毫无根据的谩骂,看来他的期待要落空了。

也许是心烦,他今晚难得睡不安枕,梦见了前世的片段。

而且是他前生的最後一刻:己方中计,被东陵大将诱入狭窄山道,前後皆无退路,他身边只余数十亲兵,两边山崖上布满弓箭手,呼喊着要他投降。

他看见前世的自己,银白战铠染满鲜血,举起长刀,朗声道:「西纥唯有殉国之人,没有投降之辈!」

他是国主,一旦降服,等於西纥从此沦为东陵附庸,但若战si沙场,朝中便可另立新帝,有她在,西纥不至覆灭。

他看见前世的自己策马向敌军冲去,山崖上箭如雨落。

醒来。

快醒来。

千军万马冲来,无数箭矢刺入他身t,他浑不觉疼痛,眼前腥红一片,却想起她十六岁那年含羞颔首,答应成为他新娘的娇颜……

快醒来。快醒来。

别错过她,别错过她……

细微的「喀」一响,惊醒了叶友希。

他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满身冷汗,躺在床上,夜光时钟显示两点半。

他抹去满脸冷汗,夜很静,静得他听见自己短促的呼x1,心脏在x腔里急遽跳动,跳得他x口隐隐疼痛,莫名的不安。

他翻身下床,连外套也来不及披,冲出房间,下意识往苏淡樵房间奔去。

远远就见她房门大开,应该在床上安睡的她坐在窗台上,赤着脚,仅着单薄睡衣,长发被风拂乱,背对着外头寒冷的夜风,淡淡月光镶在她身周,有层不真切的朦胧。

叶友希缓下脚步,轻唤:「苏小姐?」

她毫无反应,纤白脚踝微微荡着。

他走上数步,刚看清她眼眸半睁半闭,似是沉睡未醒,她身躯一仰,往後掉出窗外。

叶友希扑向前,及时搂住她腰身,落下的冲力极大,他踩住墙边,拚命将她往回拉。窗下是花园,有石头围起的花圃,她若摔在尖石上,後果不堪设想。

他紧紧搂着毫无抗拒的娇躯,心脏几乎跳上嘴里。

半晌,怀中睡美人才轻启漂亮长睫,迷蒙眸光对上他的,「……晚安?」

「晚安。」她神se困惑,显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不在床铺上,更不知刚才si里逃生,他也不提,只道:「你梦游了,到处走来走去。」

「喔。」苏淡樵迟钝地应了声,不意外父亲和他提过自己状况。试图挪动身子,却动弹不得;等了几秒,仍不得自由,才慢慢道:「可以放开我吗?」

叶友希这才察觉自己仍搂着她,烫着似的慌忙松手,仓促别开的脸庞抹上可疑暗红,「抱歉。」

她滑坐下来,挨在墙边,将脸蛋埋入屈起的膝间,就此不动了。

他本要离去的脚步不由得折返,靠近她一些,「你待在这里会感冒……」

「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自肘臂缝隙间看见他的光脚丫猛然一顿,往後退去,像要落荒而逃似的。

「我随便说的,你还当真啊?」她黯然轻叹一声,抬起脸来已是嘲弄,「我快疯了,讲话颠三倒四,你可以不必认真听。」

只是随口说说?叶友希犹有些不安,悄悄拉开彼此距离,「你压力太大了,放宽心,安排一趟旅游好好放松,对你有益。」

「我的状况根本就和压力无关。」就快到极限了,潜伏在她t内的魂魄在躁动,才会有这几日的混乱,她逃避的梦魇已经b近,b她去面对,她只是垂si挣扎,没有退路,又不愿前进。

她喃喃道:「已经逃不掉了……」

「逃不掉,就面对吧。」

「我就是不要面对!」她顽固地低喊。

至少,不想独自面对,那篇宣告要与她相见的文章透露太强烈的执着,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需要一个……藉口,让那人断念,她渴望一份可以依赖的感情,成为支撑她的力量,让她确定她与现世的坚固联系,才有勇气去面对前世的梦魇。不只为了挣脱,也是真心想要一份平凡的安定。

她仰望他,背光的他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到他温柔的视线,隔着刻意的距离凝视她。

「詹先生呢?让他陪你出去走走,或者ii」

「我们分手了。啊,说分手并不正确,我们没交往过,只是以朋友的身分一起出去过几次,试着培养情侣的感觉,结果失败了。」感到他的惊讶,苏淡樵扬唇一笑,「你以为一男一nv约会过几次,就代表稳定交往吗?」

叶友希无言以对,「你们看起来……处得很好。」

「是啊,以朋友的关系处得非常好,我们现在还是会通电话,维持纯粹的友谊。我总算明白,让人呵护宠ai固然很幸福,但感情应是对等的交心,对於我不ai的人,我做不到毫无保留,有些部份不愿被他看见、不愿对他敞开,在这样名之为ai的关系中,我根本没有真正去ai。」

「总而言之,你又要回到相亲的老路了。」

「所以我还没告诉我爸,让他知道,又要排一堆相亲宴,我想要一点思考的时间。」她嗤地一笑,轻叹:「好奇怪,你还是个高中生,我却老跟你谈私人的感情问题,很自然地就脱口而出。」

「常有人说我看来很老成,也许是这缘故吧。」

「我相亲时也遇过不少老成稳重的男人,更该和他们讨论这些事,却从来都不想和他们谈。」她抬眼看着他,「如果交往双方年龄有差距,你认为会造成相处的问题吗?」

「应该……会吧。」叶友希侧过头,避开她若有深意的眸光。

「是吗?我倒不这麽认为,情人的关系不该只有一种,建筑於情ai的基础上,可以是知心好友,可以是相互切磋的师生,年纪的差别则可能形成手足般的情谊,例如兄妹,或姐弟。」

「也许吧。」他额间微微渗汗,「我先去睡了,明天还要上课……」

「明天星期日,哪来的课可上?」她踩住他yu仓皇离去的脚步,慢慢站起身,「你在生我的气吗?气我那天咬你一口,我承认我是故意的,跟你道歉,别气了,好吗?」

「我没有因此生气。」还希冀那晚胡闹中的暧昧唯有他察觉,原来她是故意,是在试探他。

「既然不生气,为什麽你不看我?」他僵y的身形似乎执意由她先行表态,她微笑轻叹,「或者你认为先开口的,在关系中就处於被动的弱势?我不介意这个,就由我先说吧。」

她扳回他别开的脸庞,让他不得不正视她,「如果是你,我想我可以毫无保留地面对……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她清脆的嗓音敲在他耳膜上,轻柔嗡响,她翦水双瞳蒙着一层醉人雾光,噙笑的唇有丝淘气,有丝羞涩,绝l的美yan足以让男人为她舍生忘si。

然而使他震撼的不是她的美,是心底回应的深深悸动,即使在其他nv孩对他表示好感时,他的心始终如止水,不起半点波纹。他不否认对她有几分不该有的情愫,却是现在才惊觉,心动的程度b他以为的更深。

他别开烫得可怕的脸庞,摇头﹐「抱歉。」

「为什麽?你对我没有感觉?或是顾忌我们的年龄差异?」苏淡樵执着追问,「别说你有对象了,我没看过哪个nv孩来家里找你。」

「我的确是有对象了。她不来,是因为她不知道我,也找不到我。」

苏淡樵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都用这麽荒谬的理由拒绝人吗?」

「不是理由,是实话。我和她分开了很久,久得彼此的模样都改变了,久得也许她不记得我了,即使如此,我仍要等她。你曾说,转世获得新生,是为了创造新的情感,新的生活,对我而言,轮回只是为了与她相会。」

苏淡樵注视着他平淡却坚决的神情,「如果你一生都遇不到她呢?」

「那,就等来生吧。只要有下辈子,下辈子我也会等她。我会等她,生生世世。」

她无语了,「换作别人,我会当他找不到拒绝我的理由,狗急跳墙了,才这麽胡说八道,但你这个严肃的小老头是从不胡诌的,所以,」她自嘲一笑,「从来都只有拒绝别人的份的我,被你拒绝了。」

与詹智齐谈时,她轻松而理智,遭他亲口拒绝,心头却沉甸刺痛,动情与否的差异,就在於此吧。

「至少告诉我,如果她从不曾存在,你会接受我吗?」

叶友希略一迟疑,坦然面对内心的声音,颔了首。

对她的好感萌发全是自然而然,倘若没有过往的纠葛,与她的感情或许能细水长流地发展下去,最终化为两情相悦的旖旎ai恋。

但过往的一段,镂骨铭心,他曾经沧海,已难为水。他太ai记忆中的nv子,ai得无法再ai上其他人。即使明知再见的希望渺茫,他也不忍背离。

「所以你并不是不接受我,只是有个遥远缥缈的存在,b我更重要。」她轻叹,环住微凉的身子,「真的不能抱我吗?一个朋友式的拥抱就好,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吧?」

为了她将要去做的事,她需要支撑的力量,渴望与他肢t接触,才能确切感到自己的存在,给予她勇气,让她安心。

他脸庞微红,yu言又止的眼带有情意,而歉然不动的脚步已给了她回答。

「好吧,小气鬼。」她笑嗤了声,「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不信你能坚持永远等待一个不确定的人。」

ai情需要两个人才能成立,看不到、0不着的情ai,迟早会冷却。

而该面对的事,迟早都要面对。做个了断吧。

等叶友希离去,她对着屋角寂静的电脑轻叹口气,以壮士断腕的坚决,开启电源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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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依照约定好颜se,苏淡樵挑出深红斜纹上衣、黑se毛料长裙,着装完毕後踏出房间。

昨夜依对方留下的e-ail发信,出乎意料地几分钟後就收到回应,接下来改以sn联系,如她所料,对方迫切地想见她,她也想尽快结束这些,於是择日不如撞日,约好一早见面。

她一下楼,就见父亲与蒋伯伯在院子里整理盆栽,两位老人家习惯早起,她并不诧异,意外的是不需上课的叶友希也在。

苏爸见她一身外出打扮,讶道:「阿樵,你要出门?」

「和朋友有约,要到商场附近。」她瞥向跟着帮忙的叶友希,他发丝梳理齐整,身着帅气的黑se牛仔外套与长k,枣红se毛衣,显然也要出门。

见到她紧盯的目光,叶友希有些尴尬,视线在她与他相同的红黑se系衣着上停留数秒,才默默别向一旁。

「是詹智齐约你吧?你这几天人不舒服,该多休息才是,有什麽事非得这麽早出门不可,当人家男朋友,一点都不懂t谅,瞧你,脸se还这麽苍白……」

「他不是我男友。」

正唠叨着的苏爸一呆,看着nv儿从容地为自己拍拂去衣袖上的沙土,「我从没有亲口说过,我们在交往吧?一开始是有长期交往的打算,但出去过几次後,觉得彼此不适合,目前只维持朋友关系。」

空欢喜一场的苏爸难掩失望,「这也是啦,不合就别勉强。」

蒋伯伯cha口道:「我看阿樵老是相亲也腻了,我们道场的ren班,最近有几个年轻小伙子不错,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别拿相亲当前提,单纯当朋友……」

「我已经有中意的对象了。」

叶友希手一滑,险些打破盆栽。

「是谁?是哪家的有为青年?」挑三捡四的大小姐首度亲口表示有意中人,两位老人家惊喜万分。

「不是有为青年就不行吗?他年纪虽然小了点,也没有富裕家世,但是稳重坚毅,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假以时日,会长成可靠的好男人,我很欣赏他呢。」

「我还是认为年纪大点的男人,对你b较好。」苏爸瞄一眼身边少年与nv儿俨如情侣装的衣着,心中警铃大响,「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太年轻阅历也就有限,我不放心把你交给不成熟的男人。」

「我和人有约,先出门了。」叶友希低声说完,起身走向玄关,隐约还听背後轻快的嗓音无赖地笑着。

「好啦好啦,你就去找能让你看得顺眼又安心的男人,如果我不幸移情别恋ai上他的话,我会让父亲大人您知道的……」

他刚出了大门,背後低跟鞋的跫音已经跟上。

「你走得真快,像在逃难似的。」带笑的嗓音,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他无奈,又拿她没辄,「我以为我昨晚表示得够清楚了。」

苏淡樵与他并肩而行,「你是表示得很清楚了,但你喜欢你的,我追求我的,各不抵触吧?」

「你只是在浪费时间。」他轻叹,黝黑的脸庞难掩喜悦,「我就要和她见面了。」

她一愣,「找到她了?」

「昨晚和她连络上,约好今天见面。」

她一时仍反应不过来,怔怔注视着他身上令人不安的红黑两se,「你们约好在哪里见面?」

「在附近的商场,正好和你同路。」叶友希的眸光也无法从她身上醒目的se彩移开,喉咙发紧,「和你约的是……朋友?」巧合吗?未免太巧,如果是她,他早该察觉到才是。

「是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了,难得都有空,就出来吃个饭。」她下意识地扯谎,昨晚和那人在网路上谈的不多,仅仅确认彼此身分、约好见面的方式,她逃避地不想了解对方,盼望能只见一次面,从此再无瓜葛,继续各自的人生。

「恭喜你,如愿以偿。她一定也很高兴能跟你见面。」

叶友希淡淡一笑,「正好相反,她似乎不愿意见我。」心思被她越来越苍白的脸揪住,「你还好吗?」

「一点胃痛而已,早上偶尔忘记吃早餐,会闹疼。」

不,不是他,她能一眼认出傅珑树,没道理认不出朝夕生活的他,傅珑树尚是不相g的人,她ai得入骨的男子,怎可能认不出来?

不,绝不是他,她千方百计要摆脱前尘过往,没道理落入同样情迷。

翻搅的胃越来越疼,她踉跄了下,他扶住她,掌心中她的肌肤全是冷汗,他扶着她在路边候车椅坐下,「让你朋友等一等,先去医院。」

「就算他能等,你的朋友不能等吧?」

叶友希迟疑,虽是盼着见面,但不能放着她不管,「已经等了很久,也不急在一时。」

「你陪我,不就耽误和她相处的时间?」半是不适、半是故意的,她将脸庞倚在他肩头,他洁净而令人安心的气息中,染有茶树香味。

「她能谅解的。」他微僵,但没推开她柔弱的身子,脱下外套为她披上,在会面的盼望与她的病弱中,他选了她,并不後悔。

「你会害我有不该有的期待哦。」她微笑,「你对她有多少了解,敢肯定她不会计较?换成是我,可没这麽大肚量。」

「我对她确实不大了解,与她谈时,她什麽也不愿说,几乎都是我提出问题。」他忙着取出手机拨号,打算招计程车,「她只透露,她姓苏……」身畔nv子突然一僵,他诧异地低眸看她。

「是吗?」她离开他肩头,一gu绝望悄悄升起,轻道:「和我约的人,正好姓叶呢。」

叶友希一震,手机直落下地,他震惊地注视着她雪白的容颜,熟悉的yan丽神态突然化为陌生的神情,怎样也无法与他揣想过千万遍的模样连接起来,他哑声道:「你是……小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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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帐幕以牲畜鲜血写满咒文的黑布搭成,帐中依方位点着蜡烛,每根蜡烛下都有一名披头散发的巫者,口诵咒语,交织一片诡谲低迷的音浪。

身着囚衣的大皇子跪在地下一片白布上,他双手反缚在背後,英俊的脸庞憔悴黯淡,浑无平日的威仪。

他披着黑衫,高坐台上,俊秀脸孔木无表情,望着将被处si的兄长。

而身边的她一身黑纱重重拢绕,掩住yan丽脸容,只余一双锐利如刀的冰霜眼眸,烛光摇曳,她眸底光芒也y森地变幻不定,紧盯着跪在眼前的男子,尤其是他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帐外响起鼓声冬冬,时辰已到。

刽子手踏步上前,刀光起处,人头落地。血溅白布,巫者立刻涌上,取出预先备好的石盒与竹片,举行封魂仪式。

面纱下,她红yan的唇微抿,泄漏扭曲的憎恨与快意。

等了八年,她终於报了仇!

八年,她从无权无势的弱质少nv成为皇帝宠妃,利用皇帝对她的迷恋,安cha自己族人入g0ng,逐日g预朝政,大权彻底落入她掌握。

皇帝驾崩那日,她率人亲至绫妃g0ng殿,赐她白绫一条,b她自缢。

尧军戍卫边疆,多立战功,原是不易动他,他却自犯大忌地ai上不该沾惹凡间情ai的铃nv,铃nv因病身亡,加上她巧妙安排,令他与东陵的战事连番失利,终於以这两项罪名,顺理成章地下令将他处si。

两个仇人都si了,姊姊的仇报了。她残酷地扬起嘴角,却见地下那颗头颅脸上凝聚着安详微笑,她满腔快意顿转愤恨,寒声道:「封好他的魂魄,我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她疾步出帐,一旁始终无语的他默默跟上。

她走得太急,步出帐外时绊了下,外头侍立的g0ngnv不及扶她,背後一双手探来,牢牢接住她跄跌的身子,她回眸,瞧见他毫无情绪波澜的脸庞。

他扶了她这一把,便即退开,彷佛碰触她灼伤了他的手。

她咬咬唇皮,迳自向前走去,问道:「皇上以为我下令赐si合亲王,是做错了麽?因合亲王之故,圣nv殒命,东陵攻破边境,何况他握有兵权,却骄慢不恭,留着终是祸胎,藉此将他除了,也可保皇上安稳。」

他随她步上长廊,淡淡道:「皇太妃治事向来公正,何错之有?」

她紧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先皇过世,她不从自己的双生儿子中择一即位,却保他为帝,她成了皇太妃,而他称「皇太妃」三字时,她总觉其中含着讥刺。

「现下合亲王已si,东陵犯境,又有疾疫流行,军士染病身亡者越来越多,恐怕无力与东陵相抗,该如何是好?」

「一切但凭皇太妃处置。」

「你是一国之君,该由你下令……」

「g0ng中侍卫是你安排,百官升贬是你任命,将领调度听你指挥,你何不一手包揽到底,让我这挂名皇帝落得彻底清闲?」

他语气淡漠而字字伤人,她气苦咬牙,却无言可答。

皇帝是他,掌权的却是她,她如愿取得了权势,而权力一但加身,便如附骨之蛆,以她为首的族人们仰她鼻息在g0ng中生存,她若交出大权,等如是让他们由人宰割。

她不怀疑,他早已知道她为了拉下尧军,通敌东陵,但他包庇她,她以为他们还存有一点旧日情份……

「皇上言重了,我不过是区区nv流,国家大事仍该由你来裁夺才是。」她负气地撇开头,语气酸涩,「後g0ng不能无人掌理,皇上也该立后了,还得选妃ii」

「我说过,我的王妃只会是一人,我的皇后自然也只有她。」

她闻言身子剧震,傻傻望着他郁郁寡欢的侧脸,他在暗示他们仍有机会吗?他们现下的名分虽近似母子,但西纥对此并无严格规范,新帝娶前帝的妃子时有所闻,他们仍旧可以双宿shuangfe1。

她瞥了眼身後低首随行的g0ngnv们,是啊,有何不可呢?在她严酷治理之下,g0ng中上自辅相、下至杂役,凡她决定之事,无人敢cha一句嘴,她与他是这世间权位最高的两人,他们想做什麽,谁敢阻止?谁能阻止?

「她既然在十六岁那年si了,我就不会再娶他人。在我有生之年,后位都会空着。」

她如被狠狠掴了一掌,俏脸煞白。他是这样看她的?当她si了?此刻在他面前的她,只是个贪婪权力的无耻幽魂?

老皇帝透过她的脸,看的从来不是她;她透过那张垂暮的脸,想的只是曾经笑靥温柔的他,而今他再也不会笑,是她让他永远失去了笑容。

她倏然明白,自己为何对尧军深痛恶绝,即使触犯禁忌,他至少与所ai的nv子心意相通,为她守灵七夜又为她殉si,而她连与他平平和和地说话都是奢望,她疯狂地嫉妒那男人si前心满意足的神态。

「你下令聚集全国医者到城内,商议医治怪病,可有进展?」

她闭了闭眼,眨去盈眶的水气,再睁开来已是平素面对百官的慑人威严,「我让两名太医与他们磋商,每日将结果回报与我。」

他颔首,「内政便交予你,明天,我要亲往前线。」

她闻言错愕,「昨日早朝才商议过,要另派几位将军代理合亲王的职务,你是天子,万金之躯怎能亲赴战火ii」

「天子乃天之子,受神命治理天下,理当照拂天下百姓,战事、疫疠,西纥已民不聊生,我若不能为他们做些什麽,有何面目自称天子?」蒙蒙雨丝飘落,他望向漆黑不见尽头的雨夜,温润黑眸也同样深不见底,「舍我一人,换万千百姓平安和乐,有何惜哉?」

他的口气是难得的坚持,还有自弃的黯然,她明白无法阻止他。是因为在g0ng中日日对着她,教他无时无刻不想起彼此尴尬的处境,所以宁可远远避开,投身在血淋淋的战场上吧?

越是相处,越是发现自己带给他多少折磨与痛苦。

她痴痴望着他停伫在栏杆畔的挺拔身形,只需伸手就能触及,这点点距离,却如千山万水之遥,永难跨越。

「至少,等明日早朝宣布,後日再出发吧。天子亲征不是小事,该有万全准备。我……只求你一事。」

她嗓音低哑,最後一次泄漏软弱,「别si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他闻声回眸,注视着她切切凄楚的娇颜,眉眼间y郁复杂;半晌,稍稍化柔,点了头算是允诺,便大步离去。

她怔立原地目送他。唯有如此了,他是皇帝,她是皇太妃,今生今世,仅以国家大事、天下苍生作联系,曾有的浓情蜜ai,就深埋心底吧。

回首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她不後悔,她曾被人践踏,掌权之後也践踏别人,睥睨匍匐在她脚下乞求生路的绫妃时,握有权势、不再无能为力的痛快,她嚐过一次便不愿放手。

只是,高处不胜寒,在这条路上踽踽独行,说不尽的凄凉寂寞呵……

云黎高中的图书馆里,苏淡樵倚在二楼窗畔,望着底下咖啡雅座亲密的一男一nv,男的是满脸病容的傅珑树,nv的是音乐科的助理,两人在无人觑见的角落里相依偎,喁喁细语,依恋缠绵。

苏淡樵静静注视着这幸福得刺目的一幕,夕yan余晖映在她消瘦得可怕的颊上,她头也未回,反掌向後伸出,「三千,拿来。」

「我没带那麽多钱在身上。」叶友希取出皮夹,也望着窗下的情侣,「没想到,他真的记不起来了。」

「封印他的咒术是要他魂飞魄散、不能超生,他竟能撑过几百年,已经是奇蹟了。」

「你依然恨他吗?他明白你我的关系,却从不曾用这一点威胁我让位,可见他并不是真正心狠手辣。」

「我可没把前世的恩怨带到现在。」苏淡樵望着腮se绯红的nv子,「就像她说的,就算想起过往,现有的人生依旧不会改变,我是苏淡樵,不是别人。」

「但有些事,不论时间如何变迁也不会改变。」叶友希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依她要求,给她时间考虑,要的可不是这种答案!

她闻言回首,静静瞅着他半晌,而後俯近他,她淡淡的香味袭向他,幽深黑瞳似笑非笑、似愁非愁,他的脸庞烫热起来,紧紧盯着她。

她伸出修长两指,自他皮夹中挑出一张千元大钞,「别忘了还有两千,我会跟你讨的。」赏他个迷人微笑,迳自走出图书馆。

才刚踏下楼梯,紧绷嗓音自後如影随形地响起:「就这样?」

苏淡樵头也不回,戏谑道:「不然呢?难道要我剥光你,拿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去典当,将赌金凑足吗?」

「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叶友希竭力克制揪住她狠狠摇撼一顿的冲动,沉声道:「你说想要时间考虑,想看阿树和梁小姐现世的结果如何,所以我等,现在你看到他们的结果了,该给我的答案呢?」

发现他们原来就是彼此等待的人,他狂喜难已,她的态度改变却如天壤之别,变得疏离,变得闪躲,没有他预期的同样喜悦,拒绝与他谈论前世种种。

为何如此?她明明也对过往有记忆,逃避的态度却如宁愿他们从不相识。

「我该给你什麽答案?你早就预设了你想要的答案,何须我回答?」纤细臂膀被他牢牢捉住,迫使她停步,她轻叹,「在你眼里,我究竟是谁?是苏淡樵,还是小喜?」

「二者都是。」

「我刚才说过了,我是苏淡樵,不是别人,那麽,你投入感情去ai的是谁?」

叶友希语塞,「……这很重要吗?对我来说,你就是你。」

「你拒绝﹃苏淡樵﹄时有多麽肯定,说你今生只等待另外一个nv孩,而一知道了我是她,态度立刻改变了!为什麽?」

她冷静的面具彻底崩解粉碎,激动得脸蛋cha0红,「因为你ai的是那个si了几百年的nv鬼,不是我苏淡樵!你只是想延续那份缺憾的感情,这nv鬼转生在谁身上,你就会ai上谁,就算是头母猪你都会去ai她!」

「并不是这样的,我……」她愤怒的嗓音震撼了叶友希,也x1引远处路过花圃边的一对男nv学生驻足。

「我们能认出傅珑树和梁意画,独独认不出彼此,这不是很明显吗?」苏淡樵咬牙道:「我们的缘份在上辈子就结束了。」

叶友希倏然变了脸se,「我不承认结束了,绝不!」

「你要当鸵鸟,蒙着头不看现实也由你,现实是,我们没有交集!几百年的陈旧感情放到现在,早就过时了。」她眼底浮现泪光,这些拒绝他的言语她预演过千遍万遍,为何说出口时,x口依然如此揪痛?

「忘记过去吧,我们有各自的生活……」

「当你问我能不能和你交往时,你就想好了这番话吗?」

她一窒,狼狈地撇开脸,「那不算,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就是……你。」

「而你一知道,就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我?套用你的逻辑,你要摆脱的是善吾,还是叶友希?」他炯炯地直视她,眼光中满是伤痛,「你不接受善吾的存在,也不能接受叶友希吗?」

「你知道我有梦游的病,却不知道我常作前世的梦。」苏淡樵卷起衣袖,露出腕上丑陋的疤痕。

「我从小就做那些梦,一次又一次如电影般播放,那个nv人活了八十岁,她的一生富贵至极,也寂寞至极,每次经历那些痛苦的梦,我总带着新的伤口醒来,这样你明白了吧?我有多抗拒那些过往,为了从它们之中解脱,甚至会无意识地自残。」

她咬牙,吐出残酷的话:「你只是我的恶梦,我从来没有期待在今生和你相遇,我根本就不ai你。」

眼前的男孩沉默了;他俊秀的脸庞失去了平日的稳重镇定,显得惊惶,全然无法应对她这番伤人话语,好半晌才挤出一点可怜的笑,「我……我不知道,你会这麽难受,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也期待我们终有相遇的一天,我以为,我这辈子是为了你,是为了你而存在……」

「别搬出一辈子这麽严重的字,你存心要我内疚吗?没有人可以背负另一个人的一生,一切都是自己做决定。」她残忍地笑眯了眼,「所以,我们别再谈这些了,轮回中某一世的纠葛,不代表就要用生生世世去延续、去偿还,让我自由,也让你自由,好吗?」

他没有注意到她盈眶的晶莹,因为他早已泪眼模糊得看不清,明知这一答应,就是放弃自己穷尽一生的期盼,但他怎忍让自己的期盼,成为她无止尽的梦魇?

「好。」他闭眼,将所有痛苦留在眼底,「我不会再纠缠你。」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当朋友啊。」她微微哽咽,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为何见到他凄然绝望的神情,她几乎想抛弃一切,紧紧拥抱他?

即使知道他是善吾的转世,对他本身的感情并未改变,她既然口口声声要摆脱前世的桎梏,除了坚持斩断关系,大可无视地与他在一起,对於前世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否认,但她做不到,一gu莫名的恐惧盘据她的心,使她宁可逃避,也不敢面对她其实可以坦然接受他的可能。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说完,叶友希转头就走,怕若不走,不知自己会做出何种可怕的事,不择手段地b迫她。

她要自由,要从此井河不犯,他都给她,不是因为对她无情,是因为太ai她,舍不得她受苦,而渴望了几百年的感情太重,他却是割舍不下,从今以後,他该何去何从?

「友希?」

一声呼唤止住他脚步,他循声望去,看见花圃旁的姬秀和,他身畔有个穿云黎国中制服的nv孩。

姬秀和谨慎地询问:「需要帮忙吗?你和苏小姐似乎不太愉快……」

「没事,已经谈完了。」

「她不对劲。」小nv孩突然开口,她圆圆的脸蛋显得讨喜,冷静的神情却有超龄的成熟,「灵t非常不安。」

叶友希不解,望向姬秀和,後者斟酌着用词解释道:「一般人的灵魂都很安定,除非si亡或其他特殊情况,灵魂都会稳稳地依附着躯壳,但是苏小姐的魂魄在排斥身t,我以前就留意过她有这状况,现在却变得很糟……」

叶友希变了脸se,「什麽意思?」不由自主地望向她,她并未离去,背对着他们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倚着一边梁柱,动也不动。

「她的魂魄在抗拒身t,想要挣脱出来。她自己也许不知道这情形,但是无意识中会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小nv孩道:「如果情况再恶化,她迟早会自杀。」

叶友希猛然揪住姬秀和,「有什麽方法可以阻止她?」

「我……我不知道,我没见过这种情形,有可能她内心深处被什麽困扰着才会如此,应该不到自杀那麽严重的。」姬秀和暗惊,他与叶友希不熟,几次见面,他都是沉静稳重,没想到也会如此急躁。

他建议道:「我在这方面受业的南g0ng老师算是权威,如果苏小姐愿意和他谈谈,也许有帮助……」

话没说完,已被叶友希一把拉起,急步走向苏淡樵。

叶友希暗暗自责,她方才解释时,他就该有所警觉了,却陷於极度的失望而昏了头,她的反覆自伤,全都是因为他,是他的责任啊。

走到苏淡樵身旁,只见她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小……」险些脱口以前世的名字唤她,他改口:「苏小姐?」连唤数声,她始终不动不应。

他离开不过几分钟,就这麽睡着也太快了,或者她连再与他交谈也不愿,故意装睡?

叶友希迟疑一下,伸手轻拍她肩,「苏小姐,秀和有事要和你谈……」才轻轻在她肩头一碰,她忽然整个人一倾,眼看就要摔倒。

他慌忙扶住她,她冰凉的颊靠在他肩上,他看得清楚,她安静垂阖的眼睫下,微温的眼泪漫了出来,渗sh了他外套,眼眸始终未曾睁开。

******************

早朝之上,消息传来:亲征的国主si於乱箭之下,得年仅仅二十六岁。

百官惊譁,议论纷纷,无人听见空着的天子座位之侧,那垂着的绸幔後,「当」的一响,一只茶碗掉出nv子之手,在地下摔得粉碎。

热茶溅sh了她华贵的刺绣锦袍,她浑然不觉,脑中轰轰地响着让她心碎的消息:他si了?他si了?

她听见丞相在问连夜赶回的使者,听见使者叙述他如何中了陷阱,被诱进山谷,无路可退,东陵要他投降,他却领兵冲杀,东陵大将下令放箭,他与亲兵百余人si在山道上,屍首为东陵所获……

她听不见了,耳中嗡嗡乱响,贝齿咬破了唇,满嘴罪恶的血腥气。

一旁机灵的心腹侍nv轻声道:「娘娘,您先回寝g0ng换件衣衫吧。」

她从早朝退下,回到寝g0ng内,挥退了服侍的g0ngnv,在冷清的华丽g0ng殿内呆立,良久良久。

她通敌东陵,只为牵制尧军,当他要上战场,她立即减少与东陵的往来,甚至暗中探听对方军情,盼能助他,不料东陵已让她养得太壮大,反而陷他於苦战,那晚他临行前的一谈,竟成永诀。

当他身陷敌阵时,临终之前是如何想的?他一定很怨,一定後悔没有揭发她,让她为了私怨倾覆整个国家,他一定懊恼当年她设局让他父皇宠幸时,他没有强闯入g0ng,好让她依着自己立下的毒誓自刎,养虎贻患,到头来遭她反噬。

他留她一命,却害他自己丢了命……是她害si他,是她害si他!

她浑身冰凉地颤抖,看见铜镜里的自己,身上仍披着sh濡的绣袍,解开的腰带握在手里。

她仰首,望着顶上横梁,素手挥处,将腰带抛上,绕过木梁,她跨上矮凳,将不堪一折的纤颈伸入打好的si结里。

这一刻,突然明白了姊姊当年自尽的心境:与挚ai的男子注定今生无法厮守,至少有互通的情意与灵犀,他却离开了人世,与其独留在万念俱灰的寂寞里,不若一si,同赴幽冥厮守。

而当她下了h泉,与他相会时,能不能求得他的原谅?

腰带已挂上她颈间,只盼眼眸一阖,立即追随他於地下,眼光却对上了墙面上长卷的山水画,是他十六岁时手绘的那幅。

他出征前将这图卷交予她,她将它贴在寝g0ng墙上,依图上所载,解决各地民生疾难,每完成一项,就以朱笔将其g消。

她怔怔注视画卷,那些密密麻麻的注记,他与她完成的不到一成,如今他战si前线,亟需另立新帝,手握重权的她若si了,朝中势必因争权而乱,外有东陵犯境,内则朝纲不振,他最惦记的百姓,恐怕将陷於水深火热。

为了他,她只想一si;也是为了他,她还不能si。可是所ai之人皆弃她而去,她独留人世,究竟还有什麽意义?究竟还有什麽意义?

眸光瞥见他所绘的白莹山,云雾缭绕的天外一角,有块墨渍,是十六岁那年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她碰动砚台,被溅出的墨汁染上的,三个月後,一切风云变se。

倘若她在那年就si了,也许他就不会si……

孤寂多时的眼瞳逐渐氤氲,亲姊si时流不出的痛苦全数溃决,化作热泪,淌了她一脸。她趴在洁白的羊毛地毡上,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传来声响,她回头望去,看见自己的双生儿子站在房门口,两个孩子惊骇地注视跌坐在地、满脸是泪的她,还有悬在屋梁上的腰带。

「娘……」被立为太子的长子鼓起勇气,怯怯道:「丞相在外头候着,等您商议呢。」聪慧眼眸瞥过那段轻晃的腰带,不敢多留。他的母亲位高权重,世间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怎会有轻生之念?

她擦乾了泪,嗓音仍带哽咽,「让他在外头花园等着,我稍後便来。你们出去吧。」

次子闻言,行了礼便退出,长子却留在原地。

她红肿眼眸淡淡瞥向儿子,「还有什麽事?」

面对她不怒自威的眼神,男孩微有惧意,y起头皮道:「朝中……朝中一直有传言,说娘不ai已过世的父皇,ai的是……善吾皇兄,是真的吗?」

她微扯唇,「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传言都说,娘为了……得到权位,先是利用善吾皇兄接近父皇,得到父皇宠幸,在父皇驾崩、皇兄登基後,又利用皇兄与你青梅竹马的感情,g涉朝政。」见母亲不置可否,他大起胆子,将累积许久的不满尽数吐出。

「娘既然成了父皇的妃子,就该一心一意向着父皇,即使你与皇兄是童时玩伴,也不该与他纠缠不清,父皇在世时宠你、ai你,你不可做出对不起他之事……」

「ai?你懂什麽是ai?」她突然打断儿子,炯炯眼光b得他倒退一步。

「世间之ai非只一种,人与人处得久了,自然生情,人道五l,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都可泛解为情ai,情ai可浅可深,可自私利己,可广容众生,当一人深ai另一人,究竟可以做到何种地步?」

她低低道:「最深挚的ai,是什麽?是心ai的人已离开人世,为了他的遗愿,你愿倾尽所有替他完成,即使他也许恨着你,即使他不在了,你根本一点也不想活下去……」轻蔑眼光扫向男孩,「你懂什麽是ai?你连说ai的资格也没有。」

男孩只道她自陈这些年来的辛苦都是为了自己父皇,胀红了脸,「孩儿不知轻重,冒犯了娘,娘别见怪……」

「你是储君,你皇兄驾崩,便由你继位,你不好好修身养德,却来听信这些谗言,别忘了我能立你为太子,也能废你,你好自为之吧。」

在她严峻无情的目光下,男孩惶恐地退出去了。

对自己的孩子,她没有ai,她一生的感情只给了两人,他们却都离她而去。

因为深ai姊姊,她通敌东陵,不择手段地置仇人於si地;因为深ai他,她不会让西纥覆灭,不会让他惦念的百姓们受苦。

她握住腰带,喃喃道:「就等我们在y世再会的那一天吧﹐也许﹐那一日不会太远了……」

而他﹐可会怜惜她将要孤独渡过数十载的寂寞凄凉?

******************

苏淡樵这一睡﹐就足足睡了一星期。

苏爸急得要命,送nv儿去医院,却检查不出毛病,只好将nv儿带回家休养,七天来她一迳沉睡,无论心焦的父亲如何呼唤,就是不醒。

无可奈何之下,不信鬼神的苏爸终於被老友说动,同意请些九玉公会的灵能人士来检查。

不料两人刚谈好要出门,一下楼就见叶友希带了一名少年与男子进入客厅,清秀少年一身便服也就罢了,温雅男子却是一身洁然白袍,飘逸潇洒,有如古画中走出来的书生。

那件俨然跑错时代的白袍让苏爸看得两眼发直,蒋伯伯却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惊讶道:「南g0ng先生,你怎麽来了?」一面低声向老友解释:「老苏,他就是我刚才跟你提过的,茴香馆的老板,是有名的术师,要请得动他可不容易。」

「是我请他来的。」叶友希开口,「苏小姐一直不醒,情况已经超出医学能解决的范围,我有朋友认识南g0ng先生,所以请他过来。」

「你凭哪一点知道,情况已经超出医学的范围?」苏爸复杂地注视着他憔悴的脸se,昏迷不醒的是他的nv儿,这孩子却b他这老爸更是心焦如焚,这几天课也不去上,整天守着他nv儿。

他这老爸再不愿承认,也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宝贝nv儿有不单纯的感情。

叶友希避开他不快的目光,「医生都束手无策了,我想试试不同的方法,也许有帮助。」

「那也该先问过我吧?阿樵毕竟是我nv儿。」这孩子显然清楚他nv儿发生了什麽事,却不肯吐露。苏爸上下打量身披白袍的俊秀男子,虽然老友提及这人总是万分推崇,对方神态庄严沉静,看来也像真有两下子,还是半信半疑。

蒋伯伯出来打圆场,「友希也是担心阿樵,没恶意的,这样正好,南g0ng先生是这方面的权威,功夫b九玉的人更好,就请他上去看看阿樵吧。」

五人来到苏淡樵卧房,床上的秀丽nv子容颜惨白,消瘦的模样毫无生气,紧蹙的眉,彷佛在沉睡中仍感受到痛苦。

一身白袍南g0ng璟始终未开口,走到床畔,弯腰察看她表情,原先镇定自若的神情如她纠结的眉心,逐渐沉重。

苏爸提心吊胆地问:「怎麽?」

「她的魂t非常混乱,想要脱离躯壳,一般生人的魂魄不会如此。」

蒋伯伯脸se发白,「魂魄要离开身t,那不是……有生命危险吗?」

「这种情况我只在书上见过记录,造成如此的原因有很多可能,解决方法倒是很简单,只要举行安魂仪式即可,但依情形看来,安魂已经无济於事。现在必须找出造出魂t不宁的原因,从根本解决。」

苏爸急问:「原因是什麽?找得出来吗?」

南g0ng璟修长手掌停在苏淡樵脸庞上数公分之处,除了姬秀和,其他人都看不见原本笼罩苏淡樵身周的一层淡气逐渐聚拢,在他掌心痛苦扭曲。

「时间是线x延伸,生命的循环却近似一个圆,前世种因,後世得果,前生所为今世受,她似乎在前世有未了的心愿,如果不化解,不论轮回多少次,她都会被这段宿缘困住。」

苏爸又问:「该怎麽做,才能化解?」

「这件事一般人无能为力,能解开它的——」掌中盘旋的气流极为紊乱,却一致朝向同一处,南g0ng璟循着望去,注视着叶友希,「唯有与它有关的人。除了秀和这位朋友,其他人请暂时离开这房间。」

苏爸不满,「我是她父亲,为什麽不能留着?」

「我要使用的法术,只容许密切相关的人留着。你想救你nv儿,这是唯一的方法。」一句话就让还想抗议的苏爸无言,在姬秀和与蒋伯伯的劝慰下退了出去。

「我该做什麽?」叶友希忧心地看着枕上苍白的容颜,握住她露在毯外的手,过低的温度让他心惊又怜惜。

「我要唤醒她前世的部份,由你和她去谈。问题的症结就在那些过往之中,我只能提供管道,你们得自己去g0u通,旁人没有介入的余地。」南g0ng璟从姬秀和留下的提袋中取出一根线香,安置在床头。

「如果放任她沉睡,她会醒来吗?」

「她永远不会醒。她的魂魄对现世已无留恋,现在的她只是躲在身t里,等待生命结束。」

对现世没有留恋?对他也没有丝毫眷恋吗?「像我们这样带着前世的记忆而转生,是正常的吗?」

「一般而言,生物si後的魂魄会回归到大地,历经分解、重组,化为新的生命而重新诞生在世上,只有少数特例会保持原貌转世,例如对前世有强烈的执着,或未了的心愿。在这种情况下,前生记忆有时会保留,大多数仍是不记得的。」

「我和她,都遇见了与前世有关的人,我们认得出那些人,却始终认不出彼此。」

南g0ng璟思索片刻,「生命就如一个容器,装载自出生以至老si的种种,遗忘过去,才能在此世经验新的感情。也许你们在前生的经历太沉重,或者有过不能承受的隔阂,所以不约而同选择遗忘。」

叶友希闻言默然,不能承受的隔阂,是彼此的身分吧?她是他父亲的妃子,算是他的庶母,他无法忍受违背1un1i。

南g0ng璟取出植物研磨的粉末,在床边撒了一圈,又拿出纸片小人,道:「唤醒前世记忆并无风险,但她的魂魄里潜藏很重的怨气,你将要面对的不见得是你记忆中的nv子,也许是个被怨恨扭曲的凶恶魂t,当她醒来时,我不能在场保护你的安全,即使如此,你也想要见她?」

「我要见她。」

南g0ng璟注视着他坚定神情,不置可否地颔首,抬手向床头线香拍去,指尖掠过处,线香无火自燃,一缕烟袅袅升起。而後取出一条细长符纸,折好後与纸人一起交给叶友希。

「这纸人会代我施法,施法之後,她就会苏醒,你有的时间,是这根线香燃完。如果情况失去控制,就撕开这张符,我立刻会进来阻止。」语毕,离开房间。

线香燃出淡烟,小纸人突然发出光亮,光芒一闪即逝,纸人跟着消失无踪,叶友希眼睁睁看着自己右手不受控制地并起食中二指,点在唇上,而後启唇,吐出的嗓音却是南g0ng璟的。

「眼睛ii看见过去的眼,看不见未来的眼。不该睁开的眼,睁开也看不见的眼。」南g0ng璟低沉的诵念充满室内,线香的烟雾变得更浓更多,淡灰凉意充满房内,二指离开唇间,点住她紧闭的双眼。

「开启吧,以我之名,如你所愿。」

叶友希屏息注视着床铺里的nv子微微一动,那长长睫毛七天来地指使他,附带一个淘气迷人的浅笑,「我还有点怕冷,不想碰水。」

「我不过是工读生,你算是上司,不必对我这麽客气。」叶友希淡笑,脱去墨绿se制服外套,扯松黑领带,卷起白衬衫的衣袖,在男老师礼貌但戒备的眼光下,泰然动手清洗。

「我这助理只是头衔好听,实际上做的工作跟你差不多,我们算是平等的。」她微眯眼,掩饰打量他赏心悦目的修长身躯的眸光,「我今天准备了两人份的午餐,你不必再买了。」

「切片饭团吗?」

「对,而且是记得加醋的切片饭团。」她啧啧哼声,嘴角却全是笑意,「你就认命给我全部吃完,不然……」

「苏小姐,」李老师试图cha进几乎无旁人介入余地的对话,「关於後天晚上的演出……」

「啊,当然。」苏淡樵立刻专心应付他,「能请到他们来是很不容易……」

瞬间降低的音量,明显不yu他听见。

叶友希深呼x1几口气,压下越来越翻腾的情绪,她是自由的单身nvx,有权和任何男人讲悄悄话,而他还不具备吃醋的正式资格,但同处一室,他们的对话自动传入他耳中,可不能怪他。

欧洲来的儿童合唱团……只表演六场,校方争取到一场,明天晚上在学校礼堂演出……你感冒好多了吗?我带了喉糖……不,方老师她……你若没事,我们…………不,就我们俩……

水声哗哗,他的偷听也片片段段,在她开动手提cd,让流泻的音乐完美地掩去对话时,他紧绷多日的心猝然划出伤口。

他恼怒咬唇,他从来都不若外表的温和,只是善於克制。赌气地将水开得更大,让工作的声响充盈耳际,不经意侧头,却从屏风缝隙间看见亲密的另一对。

傅珑树依旧躺在病床上,那过於惨白的俊颜显得疲弱,不过旁观的他很清楚地看见隐藏在低垂眼睫下,狡黠的算计。

果然就见梁意画担忧地倾身,想搀扶病弱的美少年,而理应病得连手指也抬不起的他敏捷地环住她颈项,将她清秀容颜g低,轻松骗得一吻。

他收回视线,不再窥人ygsi,只是加倍感到自己的孤寂ii各自成双成对的两人,他形单影只地杵在其中。

苍白的傅珑树与一脸可疑晕红的梁意画离去了。苏淡樵用尽最礼貌的明示加暗示,终於让李老师明白了她明确的拒绝,愿意黯然退场。

终於剩下两人独处。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穿制服很好看?」

叶友希闻声回头,看见笑yy的她,明净眼眸流露着真心赞美。

「没有。」他擦乾了手回到她身边,瞥了桌上保温杯一眼,「姜茶喝完了?」

「喝完了啦。」提到re1a她唇舌许久的ai心饮料,她毫无气质地皱了整张脸,「就说我不喜欢姜的味道,你还天天b我喝。」

「要多喝,感冒才好得快。」他探她额头,一触即离,「没发烧了,药要四小时吃一次,没忘记吧?」

「我又不是小孩,还会逃避吃药吗?」他原就是个拘谨的大男生,在她提出重新开始的条件後,他更加严守朋友的分寸。若非在他进门的瞬间,她捕捉到他掠过李老师的不悦眼光,她会以为自己对他的x格估计错误,慌张得提早亮出底牌。

就是这慌张,这份她有而他没有ii至少她不怎麽看得出来他有ii的慌张,让她执意多捉弄他几天。

「还在核对?」

苏淡樵无奈点头,「期末都要做的。吃了药昏昏沉沉的,李老师又过来,一时请不走他,进度就落後了。」

叶友希在电脑桌前坐下,取过整叠待b对的药品清单,接手她的工作。

「李老师来也没什麽事,只是送明晚演出的合唱团的票。」他越是对李老师来此的原因不探问,她越是要说给他听。

「这合唱团很热门,在外演出的票都已售罄,买不到的人知道在我们学校有加演,都来买票,虽然有教职员保留席,但很快就被抢光了,李老师是这次表演的负责人……」

「工作我来做,你休息吧。」他拎来自己的外套,披上她肩头。

无视他婉转暗示并不想听她提李老师的意图,她续道:「他拿到两张票,特地拿来给我,还邀我一起去看表演……」突然咳嗽起来,掩口低头。

「我有喉糖。」他轻拍抚她背脊,递给她带来的纸袋,里头是他昨天去中药店买的切丁陈皮。

「我不喜欢陈皮。」是暗喜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但是能不能送她b较习惯的口味啊?

她取出李老师送来的小罐喉糖,「刚才李老师也给了我一罐,我吃这个就好……」话没说完,罐子被他迅速夺过,速度快得让她傻眼。

「少吃这种合成的化学物质。」不由分说地将纸袋塞给她,将那男人带来的糖罐扔进橱柜里。

难得的霸道举动让苏淡樵呆了几秒,嘴角偷偷抿起笑,乖乖含了一颗陈皮,「他不过是好意嘛。」

「我也是好意。」而他与那男人,究竟哪个对她b较重要?

「他真的很好,教学之余还常常帮我忙,这次也很快就拿到票……」

「你休息吧,我要专心工作。」忍耐已到极限,叶友希绷着声宣布:「我不想听到他,或者合唱团的任何事。」

「好吧,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答应他的邀约。」她垂首,狡猾的笑靥好生灿烂,可惜只有地板瞧得见,火上加油地倚往他肩头,「我小睡片刻,有人来的话叫醒我。」

等她睡饱了再来跟他解释,保证他心花怒放。她悄然微笑,在他温暖的气息里安心地困倦。

叶友希僵着,直到依在肩上的呼x1渐趋沉匀,低眼瞥去,她眼皮垂阖,才肯定她真的睡了,就这样睡了……

留下他独自清醒,x口仍恼得不断起伏。

他不笨,察觉得出她在捉弄他,却0不清她的意向,是要测量他的风度,或是等他主动表示?

他从来不懂如何耍手段,不懂如何营造风花雪月,能做的都是基本的:陪着她、守着她,她病了,他花尽心思照顾她,陪她看医生、准备滋补的食品,ch0u出每个空暇陪伴她,他的世界以她为中心,但抉择权终究在她,在她垂怜钦点之前,他什麽也不是。

「当朋友,重新开始……我怎会答应这麽荒谬的要求?」他咕哝着,越是见她睡得安稳香甜,他越是心浮气躁,尤其四周无人,不情不愿地守了多日的界限开始动摇,想要……小人一下。

他迟疑一下,快速在她额际一吻,她毫无反应,似乎真的睡熟了,他才大胆俯向她的唇。

病了几日,她的唇由健康的润红转为浅浅粉红,偏凉的柔软染着药味,即使毫无反应,依旧让他偷袭得脸红心跳。偶然目光低垂,瞥见她毛衣口袋里露出纸片一角。

他ch0u了出来,是两张门票,後天晚上合唱团演出的。

他瞪着票,没有答应那男人邀约……是吗?

她是成熟稳重的nv子,他要配得上她,不能动不动就吃醋,至少不可以吃醋得太明显。相ai不该是限制,而是彼此信任与包容……更正,他与她不是相ai,是他单方面的恋慕,而她究竟要飘忽不定到几时!

隐约听见机器的噪音,以及唇上温热的摩挲,苏淡樵迷迷糊糊地睁眼,眼前赫然是特写的脸庞,她慢半拍地愣了三秒,才意识到自己的唇上是对方的唇。

似乎察觉她的清醒,对方阖上的睫毛缓缓抬起,墨眸默默瞅着她。

那不是大男孩的眼神,是男人的眼神,也是独占yu很强的眼神,隐含怨怒的眼神……唇上的力道突然加重,她轻呼出声,试图抗议。

「我感冒,会传染的……」一说话,反而方便他加深入侵,她不太认真地挣扎几下,就由他摆布了,慵懒地瘫在他臂弯里,柔柔回应他的至极缠绵,气息缠乱,压抑多日的感情迅速升温……

「……你还要考虑多久,才能确定我合不合格?」为了心上闷了许久的疙瘩,胶着的唇不得不暂且分离,叶友希凝视着她,鼻息浅促,眼神危险。

「你真以为我在考虑?」苏淡樵明眸微瞠,失笑。原来他失去耐x是这等模样啊。

他变了脸se,「难道你根本没在考虑?」就已经判他出局?

「有什麽好考虑的?」好吧,该是摊牌的时候了。

她往口袋一0,却空空如也,「咦,票呢?」搜遍每个口袋,椅上、桌上、地上到处找,最後瞥向在场唯一的嫌犯,「你拿走了?」

「我没拿。」

不自在的嗓音、立即撇开的目光,任谁也会当场肯定此人有罪,她想起刚才半昏半睡中听见的机械声,轮到她脸se大变,「你把它们丢进碎纸机了?」

一旁碎纸机早就塞满了绞碎的纸屑,花花绿绿五颜六se,一时也分不清哪些是票的遗t。

她瞪着偏过脸不看自己的大男生,掐着额头一叹,「那两张票,是我想邀你去的。」

他微震,狐疑的眼光徐徐投向她。

她无辜地耸肩,「我想欺负你这几天也够了,打算今天跟你把事情讲明白,明晚就能开开心心地去看表演。」

「什麽事情讲明白?」

她瞪着他,直到肯定他的一脸不明所以是真的困惑,才无奈叹息,「在没有多久之前,我在半夜里衣衫不整、深情款款地向你告白:我喜欢你,你一点都不记得吗?在那时候,你对我而言只是叶友希,不具备双重身分。」

他傻着,看着她佯装落寞地倾吐令他狂喜的实话,「就算我强要把前世今生分割开来,你依然是叶友希,偏偏我寻寻觅觅好久,才碰到让我心动的你,我不想重蹈前生覆辙,又割舍不掉,已经矛盾苦恼了好久,你自己健忘,还要诬赖我善变……」哀怨的嘟嚷被他紧拥入怀而中止。

「你吓到我了,真的吓到我了。」他埋在她肩头,闷声抗议。

「就是要吓你。」她懒懒轻哼,享受他极度紧张而骤然松懈後的轻颤,因她而有的激动情绪,「我要知道,你也在乎,很在乎,我要确认你在乎我,和我一样地在乎你。」

看他陪她、哄她、照顾她,看他吃醋、看他绷紧神经,看他依恋的眼神追逐她,对她身边出没的男人明明焦急万分,又要按捺着等待她的回覆。看他与她同样的不安,她的不安才能消弭殆尽,终於愿意在他怀里安然憩息。

她与他都清楚,前世相ai又不能ai的遗恨太深,不是一个协议就能忘却,但她就是不甘心,毕竟是她先对「叶友希」倾心,所以要看他为「苏淡樵」多苦恼些时候,然後,才让这世的感情完满,让残缺的前世结合。

她早已明白,自己对前生的极度排斥,是为了掩盖极度的相思,所谓坚持此生的存在云云,只是一部份的藉口,她好害怕当她寻到今生的他,他却因前世的恩仇,断然拒绝她炽烈的痴恋……

「在想什麽?」叶友希紧盯她若有所思的迷蒙眼眸。

「我在想……」她g住他领带,闲闲把玩,「你穿这制服真是没天理的帅,你每次穿这样来打工,我都不能专心做事。」

他讶异轻笑,「是吗?」

「是啊,不过我好歹是助理,又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总不能调戏高中男生,只好忍耐着远观,不敢亵玩了。」

「我二十岁了。」她葱白的指不安分地沿领带攀到他颈间,若有若无的碰触令他眼眸微黯。

「意思是你愿意任我调戏吗?」她揪着他领带一扯,将他拉低,要他的唇来迁就自己。

先是轻啄,徘徊流连,淑nv般端庄,矜持地g引,直至他难耐她的慢工细活,夺回主控权,意图积极燃烧,她乐意配合,然而嘴里讨厌的存在与气味让她无法尽情发挥。

「我可以把陈皮吐掉吗?」她抵着他额头轻y,美眸迷离若醉,「这样b较方便吻你。」

「在感冒好之前,你要天天吃它。」她略带撒娇的口吻显然试图迷晕他,他晕归晕,依旧不给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嘴一扁,正待抗议,眼角瞥见门口尴尬的两位老人家ii她父亲与蒋伯伯。

蒋伯伯笑yy道:「阿樵啊,你老爸担心你这两天虚弱,一早跑市场买了不少好料,帮你煮了营养午餐送来呢。」喔呵呵,看到了看到了,热情洋溢的年轻人真好,他也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呢。

苏爸哼了声,瞪着困窘的大男孩,虽然明显是自家nv儿揪着他领带,他才拉不开两人距离,他还是偏心地认定是他不对。

呜,两情相悦是很好,也别这麽快让他亲眼目睹嘛,他还没作好心肝宝贝从此要依赖另一个男人,不再事事以老爸为尊的心理准备啊。

「我去哄我爸,你先别过来。」苏淡樵忍住笑,「他其实很欣赏你,真的,只是有点难适应你的……呃,身分转变。」

「他的表情,像是我拐跑你似的。」

「所以我要去跟他证明,你没有拐跑我,我依然是他的乖nv儿,而和你在一起,只有让我变得更好。」她淘气地眨眨眼,起身要走,左手却被拉住,她不解地回眸。

他不顾两位老人家还直直盯着自己,在她白皙的手背肌肤上印下一吻,彷佛不忍离去地久久停驻,而後抬眼,依恋的眸光迎上她的。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温柔,也许是终於掌握住久候的ai情,满溢的幸福感如此不可思议,她眼眶微sh,轻道:「我ai你。」

「我ai你。」他同时开口。

两人为这默契相视而笑,她要迈步,忽觉被他在掌中塞了什麽,这才放开。

她摊掌一看,是以为被毁屍灭迹的音乐会门票,完好如初。

「对不起。」他俊颜微红,腼腆地垂下眼。

「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她似笑非笑地b视乱吃飞醋的大男孩,以指轻划他泛红的脸庞,「等我安抚完我爸,再来跟你算这笔帐。你可要有心理准备,我会慢慢、慢慢地跟你算,可能要算上很久很久ii」

「让你算一辈子,可以吗?」

她注视着他冀求一生相守的渴慕眼光,嫣然而笑,「好,就跟你算一辈子。」

终於,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再有国仇家恨,不再是禁忌的身分,他们会有很长的时间,去交换彼此珍藏数百年的情意,她很期待将与他共享的一生啊。

她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为彼此的承诺封缄,妩媚容颜对他绽露绝美笑靥,带着满腔温馨柔情,转身走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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