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赴任的新舵主,第一把火就把自己烧死了?
而作为“刺杀对象”的赵都安,却好端端地站在这,身上别说伤口了,一点皮都没擦破。
如何敢相信?
铺着明黄丝绸,摆着笔架砚台,奏折堆叠如小山的桌案后。
徐贞观也怔住了,静静地凝视赵都安。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的倾国女帝,冰肌雪肤之上,漆黑如墨的美眸,有了片刻的茫然。
她听到了什么?
眼前区区凡胎中品的赵都安,竟将昔年名动京城的天才剑客……反杀了?
她有理由怀疑,实在是这件事存在本身,就挑战了常识。
若说以往几次,赵都安入宫汇报案件进展,因女帝对他的低估,才屡屡被刷新印象。
那这次,就多少有些离谱了。
徐贞观的视线,不受控制落向案上那份百里加急,耗费人力物力,连夜从遥远的江湖送上她案头的密折。
分明是热气腾腾,刚出炉的一份奏折,怎么转眼就过期了呢……
“你……再说一遍。”徐贞观面无表情发问。
“是……”
赵都安无奈,只好仔仔细细,将过程描述了一番,并未漏掉任何细节。
除了那张“敕神符”的来历之外
——他只说,是金简为偿还上次欠下的人情,赠予符箓,予以帮助。
……
俄顷。
听完整个经过的两女,才缓缓回过神。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可饶是得知了前因后果,整件事仍旧显得虚幻,但如此言之凿凿的语气,人证物证俱在,显然做不得假。
“所以,高离已经死了。京城匡扶社再一次失去了头领。”徐贞似在自言自语。
而后,不等赵都安回答,她语气难明道:
“匡扶社的反贼,已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刺杀朝廷命官了么?”
女帝在最初的惊愕过后,白皙的脸庞上,神态被怒容取代。
事实上,逆党虽与女帝斗了两年,但在此之前,其实并不常用刺杀手段。
尤其是在京城,更是如此。
一来,刺杀行为容易暴露自身,京城卧虎藏龙,达到一定程度的修行战斗,极易被察觉。
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二来,普通官员行刺意义不大,而如袁立等重臣,或有强者保镖,或有保命的手段,难度不低。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便是匡扶社想要的,并非颠覆大虞,只是想夺权。
若将能臣刺杀了,那大虞的统治体系崩塌,对匡扶社而言,也是弊大于利。
而且,刺杀的行为,势必令百官人人自危,敌视匡扶社……所以,逆党对朝堂主要以“渗透战略”为主,逐步腐蚀,拉拢。
以动摇女帝权威为辅,挑动朝堂各势力,与“皇党”为敌。
可许是因两年来,女帝非但未曾败落,反而位子坐的愈发稳固,导致匡扶社行为愈发激进。
这才有了前些日子,庄孝成以身入局,试图对付马阎的“局”。
可那一次,也是将人诱骗到城外动手的,如今日这般,于城内截杀女帝身旁红人。
无疑是极大的挑衅。
“莫愁。”徐贞观忽然语气忽然转冷。
“奴婢在。”莫昭容应声。
徐贞观语气冷漠:
“第一,传令京营,严查近日入城记录,对一切可疑人员予以排查,不放过任何疑点,不要给朕推脱说什么进城人数太多,鱼龙混杂,难以分辨,朕只要结果。”
“第二,传令羽林卫,金吾卫,千牛卫……包括诏衙在内六大禁军统领,即日起,将京城给朕挖地三尺,高离带进来的人不只一个,余下的人,还能真不留下半点痕迹?”
“第三,告诉马阎,将高离的尸体吊在城门楼上,朕倒要看看,匡扶社那些自喻正义,豪气干云之人,究竟有没有胆子跳出来,取回他们舵主的尸首。”
“第四,传令分散九道十八府影江湖影卫,对已掌握的逆党人员予以斩首,一个不留!”
杀气腾腾!!
四道旨意一道比一道凶狠,一道比一道杀意浓烈。
赵都安愣住了。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当初玄门政变时,提一口宝剑横扫千军,杀的血流成河,人头滚滚的三皇女。
“陛下,这……”
莫愁脸色也变了,她急忙劝道:
“筛查搜捕自无不可,可吊尸体于城门……此法岂非落逆党话柄?
那些奸贼一直散播谣言,试图将陛下您塑造为暴君模样,如此一来,岂非遂了他们的愿?于您名声不利。
至于斩首……您不是准备拉拢,策反那些逆党么?
您也说过,逆党之中并非全无可救药,庄孝成拉拢腐蚀朝堂官员,我等亦可拉拢匡扶社员……如今若予以斩首,之前的功夫岂非都白费了……”
她担心,女帝是一时被情绪左右,做出不理智决断。
赵都安也开口劝道:
“陛下冷静,此事还须三思而后行。”
然而徐贞观却摇了摇头。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任凭湖面的风吹起长发,眼神中一片清明,平静说道:
“朕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朕以往顾忌名声,因而束手束脚。但事实上,有些人,是真的会得寸进尺,就如那些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的假夫子。
他们炮制出一条条仁君应遵守的规矩,自己却从不遵从。
既然他们不守规矩,那朕也没必要遵守了。”
顿了顿,大虞女帝忽然笑了笑,幽幽看向二人,轻声道:
“你们说,庄孝成那帮人,是不是真以为,朕……挥不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