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了很久,一直没人来。那个刺客发出那么大的叫声。没有人来。我只有腿还能动,本来想挣扎着把自己拖到门那里去踹踹门,但是一动就牵扯到破破烂烂的肩膀和更加破破烂烂的胸膛。还是算了。
我在恢复。
这就是力量的感觉吗?充沛的魔力修复着我的身体。创口愈合起来有些发痒,时不时还会突然疼一下。但是时不时又有一种无比美妙的舒适感觉遍及全身。从虚弱变强壮。眩晕感淡去了,窒息感淡去了,濒死感淡去了。痛在减轻。
我终于可以让自己让自己勉强坐起来了,靠在桌腿上。那个刺客的遗骸是一堆黑漆漆的碎屑。我看着,心里是一种荒诞的平静。或者说是,不真实。一个活人变成碳块。一个被剖胸割喉的人却变回完整的活人。不真实。有违地球常识。
但是另一方面——
那个一烧就变成碳块的人好脆弱。这么脆弱的生命,好不像生命。我张开双臂。我的肩膀在所有损伤中算是最轻的,现在已经恢复如初了。好健康,好完好。生命在这里。
我是生命。它不是。
午饭时间,维洛终于来了。
他带着几个推餐车的下级魔族过来,一推开门,刚用他那柔滑的嗓音叫声陛下,剩下的话就卡在喉咙里。他把大门关上。那些下级魔族见到大厅里的景象,颤抖不已。
维洛把我扶起来。哎,其实我不需要他扶。我就是——我总不能恢复到能起来后,坐回椅子上继续看公文吧?所以我就继续坐在那了。
“行刺您?”他的声音竟然有一丝颤抖。头一次哎。
“差点成功了吧。”我说。我已经不想什么维持魔王的威严和强势,把差点被来路不明的小刺客刺杀这种事,随口就说出来了。
维洛居然也没提醒我不要当着那些仆人的面说这些话。他眼神颤了颤。
我头一次发现:他这么关心我的安危,真心的那种。
“您有没有什么猜测?”维洛问。
我转转眼珠。
“暗之湖?”
那些推餐车的人齐刷刷地跪下了。
“是出于?”
“利害关系。而且他刺杀时提过相关的话。”
“提到过,又有些过于明显了。”维洛说。
我耸耸肩。
这时候,维洛突然咦了一声,绕过去,蹲下来,捡起一块灰烬,仔细观察着。
“这是——”他说,又停住。我没有留意到,直接接下去:
“啊,不是我弄死的。我还是使不出一点魔力。我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突然冒出火把他烧了。”
维洛首先点亮了大厅里的结界。这样一来,这里发生什么都没法被偷听到了。
“陛下,这是圣火的痕迹,”他对我说,“真神那边的人才会使用这个法术。请您务必谨记,别对任何人透露圣火的事,”他顿了顿,“最好,阿格利亚斯大人也包括在内。魔王失去力量已经让许多魔族对您有不臣之心,如果再传出去,您那一边有什么联系——”后果不言而喻,“现在这种情况,被行刺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只能说成是您爆发出强大的魔力,顷刻烧尽了这胆大妄为的僭越者。”
他甩甩手,一团漆黑的火苗出现在掌心。
“然后,您为了试验您的力量,烧死了这些仆人。”
我看着那些在黑火里尖叫的影子。
和那个刺客一样,不真实,不够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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