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皇宫内静悄悄的,沉默的可怕,似乎在那深不见底处潜伏着什么可怕的野兽。
这种寂静并不等同于平时由于害怕帝王的威压而导致的沉默,而是一种更令人头皮发麻的静默,使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一点点像树叶落地般轻巧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暗处的刀锋闪出不详的光芒,似乎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季宴若有所觉地慢慢坐直了身子,伸手唤来一旁的太监:“即刻去传京中所有羽林卫和士兵,附近的放硝烟叫过来。”
他说着,翻开了车帘。
那太监动作很快,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身上的片刻,抓紧时机在众人的掩护下离开了。
而跟着他的士兵已经训练有素地围成圆形,将帝王车驾护在中央,季宴向四处望了望,没有烟火,甚至没有一点光亮,只有……
“哐!”
他猛地侧身避开飞来的冷箭,接着是无数根利箭,仿若漫天流星般飞射过来,倒映出的寒光晃人眼球。
接着飞出来的是无数道黑影,几乎遮蔽住了整片天空。
“敌袭!保护陛下!”吆喝声,怒吼声,短刀相接声,以及刀剑刺入体内带出血液喷溅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刚刚还寂静得一片树叶落下都能听见的皇宫顿时成了嘈杂的人间炼狱。
数十名士兵齐齐举起盾牌将皇帝牢牢护住,几人在众士兵掩护下紧急地后退至后面无人的殿堂内。
只是季宴的人本就随着他长途跋涉回来,此刻已是又冷又困,人数上,精力上都显然不敌准备充分的敌方。
不消一个钟头,殿堂外早已是鲜血淋漓,而后方再无退路,季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人一点点落败,而敌方一点点向自己逼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影子像恶魔般出现在门的投影处。
“哐!哐!”本就不结实的门被狠狠踢踹着,季宴甚至能看见上面逐渐张延的道道裂缝。
身为帝王此刻也保持着冷静,只是生死临头关键脑子里却闪过了一个消瘦的身影。
终于,摇摇欲坠的门砰地倒塌了下来,领头人出现在季宴眼前。
那是一张肆意张扬的脸,带着少年意气风发的滋味,若不是紫色的华裳上沾染着的血迹,就仿佛一个在纵马高歌潇洒妄为的公子哥。
很熟悉的人,很熟悉的脸。
“季,景。”
季宴几乎是从喉咙里抠出两个字眼。
其实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仇人的身影,被他诛了九族的罪臣,被他贬为庶人的高官,以及曾经得罪过的形形色色的各种人物。
可他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刁蛮任性,似乎还没长大的弟弟。
他直至此时才忽然意识到,他还不算是个真正冷心冷清的帝王,他还不配坐上那张冰冷彻骨的龙椅,甚至于对亲情爱情他还抱有这样可笑可耻的期望。
跟着他的几个人顷刻间被杀害,几个黑衣人利落地上来将他架住,拖向季景。
这是个极具侮辱性的姿势,至少对高高在上的帝王来说,被像条狗一样架着双臂拖过去,是个比丧失生命更令他痛苦的瞬间。
他尝试着挣扎,然而挣扎只使他更狼狈,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他头上,打乱了帝王严谨地高高束起的发冠。
季景笑脸吟吟地看着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帝王丧失了尊严被强硬地拖扯到自己面前,眉间一挑笑着道:“怎么让本王的好皇兄像条死狗一样?”
季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这样阴冷狠戾的目光无疑会令人胆战心惊,但季景显然不属于这类人。
“皇兄还是跪下吧,比这个姿势稍微好些。”
季景笑着开口,神情还是天真浪漫的像个少年,只是沾血的唇角勾起的笑意破坏了这张脸的少年感,倒像个索命的厉鬼。
季宴冷笑了一声,一口血沫喷了过去。
季景抹了抹脸,神情才彻底阴暗下来,他轻飘飘地向外面看了几眼,确定舅舅还没跟上来,这才转回了头。
“看来皇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帝王金色的面具不知何时掉落了下来,露出一张与皇帝给人印象完全不符的脸。
其实是张极俊美的脸,肤白细腻,面如冠玉,风采绝佳,只是更像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难以服众,不然皇帝也不会费劲心思将它遮住不见天日。
季景厌恶地看着这张脸。
他想起今日见到舅舅时他不小心露出的布满吻痕的脖颈,想起自己那时瞧见的两人亲密的拥吻,想起舅舅那句不要杀他的细细叮嘱,就觉得心中如刀割般绞痛。
那是我的亲舅舅!我的!
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抢我的舅舅!
季景狠狠地踹向季宴的膝盖骨,力道极重,他几乎能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季宴紧紧地咬住牙避免自己呻.吟出声,但季景显然不会踹一下就停脚。
极重的踢踹一下下落在本就鲜血模糊的膝盖骨上,从骨髓深处传来的极致的疼痛使人忍不住要跪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