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笑,惹得池章华瞪大了眼睛,威严的嗓子顿时变得粗旷,音量也大:“对对对,秀君你看,这一笑跟你年轻那会一模一样!不过眼睛更像他外婆。”
秦芳蕊被这么一说,也跟着仔细看了看,心头升起一股奇妙的感受。
事情比叶满想得简单很多。
他紧张得装不出乖模样,但众人也没太给他发挥的空间。
一家人开始争论他像谁多些,说着说着,又说到叶满这些年的经历。
叶满慢慢放松下来,被问到时,警觉心有所松懈,也会简单提上几句。
他不多提,把很多事都简化浓缩成一两句不带情绪的陈述,像说别人的事情。
问及他跟养父母的关系,也只带着笑容说句还好,再深的,不打算提及。
但就这几句,也让人心头一紧。
有些事在纸上,和由当事人这样面对面的自己说出来,给人的感觉根本不一样。
初初相处时的生疏慌乱消散后,一种迟来的细密疼痛开始涌上心头。
不爱时不觉得亏欠,看着纸张上的只言片语只觉得遥远陌生,而今才觉得胸中憋闷难以疏解。
池章华一阵又愁又苦地唏嘘叹气,姜秀君为人内敛许多,只摸着叶满的头发,眼眶微微泛红。
“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的。”
人到了七八十岁的年纪,情感越发淡泊,种种复杂心绪到最后化为一句夹杂着哽咽的安慰。
反而是秦芳蕊兀地掉了泪,池雁沉默着递上纸巾,看她无声将情绪压下,整理好自己,没泄露出一点哭声。
比之周围人复杂波折的心绪,当事人本人却显得很平静。
说话的功夫,又有人来了。
姜秀君站起来,喊了声:“乔老师,你可算来了。”然后拉着叶满站起来,介绍道:“这是外婆,以前是京大地质学的教授,这两年退休了,爱世界各地到处跑。”
乔晋容给叶满带了块稀有矿石,说了很多来历,有什么不一样,叶满听晕了。
末了拉着他的手用力拍了拍,像是说了很多,又像是一种无言的叹息。
这一天他过得晕头转向,收了很多东西。
池珏心底的担忧没有发生。每当他感到尴尬无措的时候,叶满总要拉拉他,偷偷凑过来,焦急道:“你说说话啊,我不知道说什么!”
一会又悄悄喊他:“二哥,给我剥橘子,要吃橘子。”
池珏被他这么一拉一拽,渐渐松弛下来。
眼睛含笑点了点他的脑门,“好。”
……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饭,晚上要在老宅这边住下,家里的佣人早把几人的房间都收拾好了。
晚上回到房间里,叶满躺在床上给徐槐庭打电话。
语气惊叹地道:“里卡多,我爷爷说我家祖上出过宰相!”
“他一开始说话有点凶,不过后面吹起牛来嗓门越来越大了,说什么,我们池家百年家传,书香门第吧啦吧啦,他虽然是我爷爷,但吹牛没有我吹得好。”
徐槐庭在那头笑着问:“这么厉害?”
“当然!你不知道我有多聪明!”
“还有还有,我外婆说外公年轻的时候是在外面打仗的,还得过一个我不认识的奖章,就是为了救战友被炸伤了,后来四十多岁就没了,我外婆说我外公年轻的时候可帅了。”
都是叶满没听过的新奇事。
聊着聊着动静小了些。
徐槐庭听见那头布料窸窸窣窣摩挲着。
叶满钻进被子里,偷偷问:“里卡多,你觉得……我恶毒吗?”
“你想听实话?”
“嗯……”
叶满听到电话那边笑了一声,低低沉沉,怪好听的。
“笨死了。”
叶满脸一下就红了。
压低声音质问:“你嘲笑我!”
“有吗?”
“有!”叶满指责道,并翻起了旧账:“而且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在嘲笑我!你以后不许嘲笑我!”
徐槐庭仔细回忆了一下,笑意更浓:“笨蛋。”
他那哪是嘲笑他。
叶满在那哼哼唧唧半天,充分表达了不满。
最后说:“除夕的时候,你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