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觉得自己此时该心虚,该害怕,该忐忑。
他有充足的理由,担心自己在今天之后会被当成是精神有问题,送去精神病院关起来。
在这里被人当场捉住,说明自己一整晚的忙碌都被人洞悉了个一干二净。
在他们看来,他应该是很无理取闹,又不可理喻的。
大过年要求跑到北极来,一路上都不肯给笑脸捧场,净做些没头没尾的奇怪事。
不够懂事、不够体贴、不够善解人意。没有用处,提供不了任何价值。
……还要麻烦他们陪着他胡闹。只会给人添麻烦。
他有太多的理由为自己当下的处境感到惊慌。
可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却就这么逆着常理和直觉,缓缓降落。
熟悉的体温从背后环绕着他,迟来的酸楚委屈蔓延进四肢百骸。
叶满没有转身去看徐槐庭,就这么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脑袋靠在门上,像是全身力气都被猛一下抽空,绷紧的双肩蓦然松懈下来。
阁楼还是那样黑得不见光,叶满却不再害怕得说不出话,他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样说:“你应该猜到了,我一直想弄坏别墅的电源,打算趁机跟孟曜发生点什么,就和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一样,我一定要孟曜来,就是因为我对他还没死心。”
叶满带着那么点自暴自弃承认:“我跟你谈着恋爱,还对孟曜有想法,现在你抓住我了,然后呢,你想怎么样,跟我分手,还是想狠狠揍我一顿,教训一下你‘不安于室’的男朋友?”
消沉落寞的劲儿,就好像提起分手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徐槐庭一样。
徐槐庭撑在门板上的手收紧了些,声音更冷了:“六次。”
“什么?”
“这是你第六次骗我,你又骗我,”徐槐庭在他耳边道,“还记得我们之前约定过什么吗?”
叶满垂着脑袋,听着他的话,像是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怔怔重复了句:“我对孟曜……”
徐槐庭:“我劝你最好别说下面那句话,那样我真的会生气。”
身后衣料窸窸窣窣,一个微沉的重量轻飘飘靠在了叶满的肩上。
“你还是没有话要对我说吗。”身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叶满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不说话。
“我不是想谴责你,我是……”
徐槐庭顿了顿了,像是在寻找一个更好的表述。
但最后,他只是轻声道:“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你是否理解这种心情,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成为他的依靠。”
“想让你在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我。”
他缓慢地说:“想让你对我无所顾忌,对我无话不谈,想保护你,想让你对我说你的心事,你的烦恼,让你信赖我,依靠我……”
叶满用力颤了颤。
“最重要的是……”
“不要再一个人偷偷难过。”
眼眶忽然酸得不像话。
叶满呼吸愈加颤抖,滚烫的眼泪跟着不受控制地砸在胸前横着的手臂上。
一滴接着一滴,怎么也停不下来。
叶满长这么大,总是需要对很多事情进行权衡和妥协。
他必须对自己生活里的每件事精打细算,判断着那些事情的重要程度,把自己有限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最要紧的事情里。
他时时刻刻都要做出取舍,小到走路回家还是坐地铁,是回去吃别人赠送的临期泡面,还是咬咬牙买个煎饼果子,大到钱和身体。
一年多之前的某个夜晚,他抱着装着三万块的袋子,被踢了六脚,酒瓶从桌子上掉下来,碎玻璃扎进了他的眼睛里,血流得看不清东西。
就这样,他仍旧没有撒手。
他在一片模糊的血红中,听见男人发出一声怪叫,他被他吓坏了,钱都不要了,落荒而逃。
在那时的他看来,那笔钱远胜生命里的一切,为此瞎掉也是值得的。
那些对生活足够游刃有余的人,才能不必时时委屈自己,不必哄着自己说那也没什么好的,他没有也没关系,大方坦然地展示痛苦,而不必担忧遭到嘲笑和厌弃。
如果统哥回来,他一定要说:因为它不在,他睡了一晚上柜子,还跑到了一个很冷的地方,很辛苦地一个人完成了一次任务。
这些麻烦太小了,小到把它们当成很严重的事情拿出来说,都会叫人笑话,叫人瞧不起。
……但统哥,应该会在乎的吧。
可系统真的会回来吗?
在他做了所有自己能想到的努力之后,仍旧无人可以向他做出肯定的保证。
系统就像它来时那样,在某一天,没有半点预兆,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叶满甚至不知道它离开的真正原因。
只是做着最后的努力。
无人可以依靠,无人可以诉说。
里卡多说的对,系统说的也没错。
他就是不相信他,也不相信任何其他人。
他要怎么相信他们?连他自己有时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有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