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宵怔了一下,等认出那是什么,他豁然起身,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剑灵也发现了那东西,惊讶之下脱口而出:“它竟想夺舍你师尊。你们这一方小世界,竟也有这种能自由行动的灵体?”
沈映宵拔剑往那边刺去,心中念头飞转:前世他从未听说过“夺舍”之事,是后来进了轮回司,去了其他世界,才渐渐接触到这一概念。
而如今,面前这灵体虽然只是一小块碎片,但它竟确确实实具备夺舍的能力。
……前世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究竟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沈映宵想起那时自己的茫然无力,目光渐冷。好在如今,他已不再是那个两眼一抹黑的倒霉炮灰,面对这种事,他知道该如何应对。
“去吧。”
与他手中长剑一同飞出的,还有剑灵的灵体。
剑灵算得上这种神魂碎片的克星,沈映宵本以为在此方世界,剑灵除了陪他聊天唠嗑,全无用武之地,谁知这把剑就业范围竟如此之广,到底还是派上了用场。
雪白长剑一闪而逝,眨眼来到凌尘身侧,反向朝外一削。
那片灵体没想到自己会暴露,冷不丁被正正扎中,猛然发出一声尖锐扭曲的惨叫。
剑灵嫌恶地看着这东西,正想驱动魂力将它灼烧殆尽,然而那碎片像是觉出了危险,竟硬生生舍去一半灵魂,余下的那一半转了个向,一头向祭坛上的本体撞去,想退而求其次,抢走那具身体。
沈映宵飘身落在本体身前,剑鞘一横,无形的屏障张开。
神魂碎片一头撞在上面,动作凝滞,剑灵趁机追上。
平时又懒又呆又有点狡猾的剑灵,此时早已收起了嬉笑的神色,目光锐利如同盯上猎物的飞鹤。它雪白发丝在空中纷飞,眨眼间来到碎片旁边,将它包裹其中,狠狠绞碎。
沈映宵:“等等!”
然而话音落地,那片灵魂已经彻底消散。
剑灵徐徐飞舞的银白长发落回身后,抬眸看了他一眼:“别想了,搜魂可是禁术。身为一把有思想的好剑,我不能看着主人误入歧途。”
“……”沈映宵干巴巴道,“谁说我要搜魂了,我抓它研究一下也不行?”
剑灵没跟他争辩这个,反而忽然道:“说起来,你师尊……感知应该挺强吧。”
沈映宵听他忽然提起这个,莫名其妙:“怎会不强,那可是毫无杂质的仙灵之体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担心这里还有别的陷阱,打算先把师尊收回去。
谁知往那边一看,却见不知何时,凌尘好像察觉到什么,悄然站起了身。
沈映宵一怔,心里陡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没等他来得及赶到师尊旁边,下一瞬,凌尘忽然一把扯下了眼前的白纱。
绸缎滑落,他回头看向身后,目光精准落向祭台和刑架。
沈映宵浑身一僵。
剑灵的声音,直到这时才讪讪传来:“你可能不太清楚夺舍的步骤,那东西靠近的同时,也会影响原主,让原主主动敞开接纳它。这种状况只凭你那屏蔽本体气息的玉符,怕是没法拦住。所以……”
沈映宵:“……”所以剩下的事还用你说?!你下次就不能先说结论么!
他身旁是被吊在刑架上,心口一片血迹,昏沉不醒的本体。前面则是刚从入定中醒来,正回头望着这边的师尊。
凌尘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他僵了一下才回过神,眼底怒意翻涌,目光冰锥般落在沈映宵身上。
凛冽剑光呼啸而来。
沈映宵惊险躲开,好在他和本体离得实在太近,那抹剑意多少克制了一些。
没来得及多想,沈映宵本能炸开一片药雾,在黑雾遮掩中,暂且退回了本命洞府。
剑灵也被他带了回来,它看着这片熟悉的空间,呆了一下:“你躲什么,先解释啊,万一他信了呢,不试白不试。”
沈映宵:“……你看师尊那副表情,留给人解释的时间了吗。”
这几百年来,凌尘几乎从未动对他动怒,偶然有类似的情绪,必然是发生了极其重大的事。因此沈映宵一看到他那副模样,心里就本能发怵。
“等等再说吧,反正一时半会儿师尊也不会离开本体。而本体在哪分身就在哪,有什么话随时都能说。”
沈映宵正色道:“这不是逃避,这是正常的策略。总之我…我先回本体看看情况。”
剑灵:“……”分身负责惹师尊生气,本体负责让师尊哄你?你这分工还挺明确……
……
刚才凌尘灵力贯通周围,忽然在这陌生的地方,觉出一丝熟悉。
他回身扯下蒙眼的东西,循着本能望了过去,一眼就在灵池旁边,看到了自己精心呵护多年的徒弟。
沈映宵阖眸被吊在祭坛之上,黑绿荆棘紧紧缠绕,浑身都是被尖刺扎出的细小伤痕。他的心口更是已被木刺洞穿,殷出一大片鲜血。全身的血液像是已流干了,只剩寥寥几滴沿着足尖滑落,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血落滴落的声音如此之轻,可落在凌尘耳中,却骤然和他自己的心跳声重合,重如擂鼓。
祭坛的位置,以及下方的血槽,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眼前。凌尘一想到自己方才吸收的灵液,竟是徒弟用生命浇灌出来的,不由心跳陡颤,呼吸都停了一瞬。
紧跟着涌起的。便是难以言说的悔痛和惊怒——自己被誓言蒙骗、在银面人洞府中闭目塞耳的这些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人究竟都对映宵做了些什么?
凌尘思绪都停滞了一瞬,看着徒弟的满身血痕,不敢往深处想,银面人不见了也没心思去追。他飞身停在祭坛之上,抬手去探沈映宵的颈脉。本以为会摸到一手令人心悸的冰凉,谁知真正碰到的时候,他却探到了跳动的脉搏,颈侧皮肤竟然也是温热的。
——徒弟还活着。
……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