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先前做出镇定自若的外壳突然破裂,他提高声音,向加云吼道:“你凭什么决定?你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死,但你无权决定我的!”
他的身形有一瞬恍惚,皮肤不再保持干燥,眼中涌出小喷泉般的泪水来。
“你知道自己会离开,知道自己会有一天撒手不管,那你为什么又和我讲那些话,为什么又教会我寂寞?”不光是眼睛,液体从怪物身体各处喷涌而出。嘴、鼻孔、耳朵、胸口、直至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他已无法维持一个固定的形态,整个人都在迅速地失水枯萎,像一簇鲜花在炽焰中被烤干。
加云的眼泪也涌了出来。他搂紧崩溃中的怪物,抱着他恸哭,哑声喊道:“停下来,停下来啊!”
怪物的嗓音也变得分裂多频,不再像人声。“我不会离开你,一分一秒也不会。就算将你禁锢,我也不会让你独自死去。”
“为什么我在此之前迟迟不进入第二阶段?因为我还没有决定。而现在,现在的很早以前,我已经决定了。”
“我无法一边怀念着你,再独自度过那些漫长的岁月,永无止境的未来只有痛苦和煎熬,我无法这样活着。”
“我也不懂,也许我是疯了,也许是某个信息错乱了,也许是同类将病毒传递给了我,我不懂,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身体好像要爆炸,神经被熔岩侵蚀煎烤着,只是看着你,只有看着你,一切痛苦才能平息。带我走吧,我的爱人,结束你对我的折磨吧……”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加云已经泣不成声。
怪物缠紧他,人类的嘴吻了他的额头,在他耳边轻声问他:“最后了,你愿意实现我的愿望吗?我想以与同类交合的方式,与你交合。”
“我愿意。”
怪物搂抱着他,将他包裹与体内,一步一步地向海中走去。
两人沉入水中,怪物的身体仍在水中继续消融,而加云责完全置身与怪物体内,母体中的婴儿一般蜷缩着。
随着水流,两人向深水漂去。路过那黑暗的海沟,加云伸了伸手,怪物动了动身体,转换了方向,向海沟游去。
他的身体亮了起来,发出那熟悉的令人平静的幽蓝色的光,他消散掉的身体中的细小残肢也仍旧闪着光,随着两人的下沉划出一道长长的尾痕,一些水生物循光而来,围绕着两人转着圈游动,或是啄食那些光亮的食物。
再深入,已经没人跟来了。
就着幽暗的光亮,加云一边下坠着,一边看到海沟的面貌。他看到分裂的岩壁,岩壁的每一层沉淀,每一条断裂的纹理。像是追溯着这个星球的历史,他们一同坠入到最古早的过去之中。
怪物以及没有了人的形态,也没了触手,他的身体自由地舒展着,身体的各处都与加云充分接触,甚至压紧,似要将他食入吸收一般。
空气越来越少,也没有新的气体被充入进来,加云越来越觉得窒息,怪物的躯体也贴紧他的脸,张开嘴,不由自主地呼吸的时候无形的物质充斥了他的鼻腔,被他吸入口中。就算无法呼吸,他也并不在乎。
怪物的脑展现在他的面前。那瑰丽的光网,好似熟悉的银河。加云不知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或是怪物在引导着他,他伸出手来,探入到那片信息的海洋之中。
那一瞬,他仿佛看到了怪物所知的一切。
无数的画面飞速闪过,炼狱般的熔岩的星球,火光烟花一样喷射,蔚蓝的大海,浮游在水中,互相交缠在一起的同类,浩瀚的丛林,巨大的动物,颜色变幻莫测的星海,一个又一个种族的脸庞,微笑的人类,一个男人,还有另一个男人,还有他。他的一切,他们在各自的战机中针锋相对,初次接触的挣扎与排斥,他们在这个星球的每一刻都在瞬间回放,他说:“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无数次的我爱你。
脑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