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茂握紧了鞭柄,继续稳稳地往林中行去,他脸上不见半分嬉笑神色,却也不是应有的凝重,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可能他自己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才能确切地形容。
他原本长得英挺,剑眉星目,尽管身份和年龄让他带着历尽千帆之后的风尘气息,却并没有大多数人到了这种心境时应有的厌倦和怠意。
宁修茂整个人初看时总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玩世不恭,一旦严肃起来眼神却会深邃得叫人不敢直视太久,好像里面有一团旋涡,会让人粉身碎骨。
公门中人惯常以严谨刻板的正义形象示人,以昭稳定朝局安抚民心之意,宁修茂身上却罕有这种气质。
他不刻意收敛气息的时候,满身皆是戾气、血气与煞气,比起朝廷,更像一个魔道中人。
这一刻他那样危险的气息甚至让蛇潮都感到些微的迟疑,本能地预感到这个猎物并不好惹。
“啪!”
鞭身在半空中呼啸而过,带着凛冽噬人的死气,迅疾如风般地卷起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蛇影,下一刻,蛇团被鞭梢的力道打得碎成无数段,向四面八方落去。
血色飞溅,冰凉。
那种冷冷的死气,更重了。
蛇腥之味与游移沙沙声严重扰乱了人的五感,宁修茂举步维艰,却并不知道,此刻的青桐离他非但不远,甚至可以说是咫尺,可惜他们谁也看不到谁,谁也感觉不到谁。
这时的青桐感觉自己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这愤怒亦不是因为对知晓了宁修茂可能是导致柳家倾覆之因的事实的愤怒,而是源于他发现当自己终于开始面对真相的时候,却竟然如此无能为力。
该怎么做?杀了宁修茂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听上去倒是很简单的事情,以命偿命,很好,虽然简单粗暴,却完全符合这个武林的规则。
可惜他杀不了宁修茂,那个人的武功远远在他之上,不客气地说,那人跟他家公子都有一拼之力,胜负还在五五之数。
而他会什么?他根本连武功都不会,他唯一所会的唯有柳家的渡江鬼步而已。
更可笑的是这独步天下的轻功,到了他身上,也只是明珠蒙尘,变成他逃避的工具。
哪怕随便换了另外一个什么别人也许他也可以凭此隐在暗处出其不意去偷袭,倒未必没有得手的机会。
可那个笑死的人什么总捕头什么阎罗煞什么宁修茂,偏偏从最初就能看穿他每一次的藏身之处。
心里一片乱麻,天地之大却无处可去,青桐只能漫无目的地林中穿梭,狂奔、狂奔、再狂奔,也许这么跑下去,可以暂时不用去考虑那些令人烦忧的事情。
于是当他脚面上攀上第一条蛇的时候,青桐只是有些茫然地,低头怔怔地看着他鞋上那慢慢竖起细长身体的毒蛇,与那两丸闪着幽暗光辉的眼睛对视。
嘶嘶声中鲜红的蛇信仿佛死亡的预告。
青桐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他僵硬地笑了笑,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宁修茂说他喜欢他。是真的吗?在那条蛇缓缓的攀附而上的时间里,青桐却在想,宁修茂这所谓的喜欢,会不会能成为他报仇的机会——前提是,真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