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t“小竹……”黄晓峰转过头,一看她的脸色,心道不好,连忙伸手去拉人,却仍是迟了一步,只接住了林幽篁推过来的花束。
林幽篁动作粗暴,黄晓峰怕把花摔了,慌忙抱好,再抬头去看时,林幽篁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墓前。
然后毫不犹豫,一把扫掉了碑前供奉着的所有东西。
娇艳的香槟玫瑰砸在地上,花瓣散落,其中一片正好落在了林幽篁的鞋边,刺痛了她的眼睛。
“林幽篁!”林振东大怒,额头上青筋直跳,“这就是你对父亲的态度?你的教养呢!”
“教养?”林幽篁笑了,“我有你这样的父亲,能有什么样的教养?”
“你——”林振东暴怒地举起了胳膊。
“怎么,无话可说,所以要靠打人来建立你的权威吗?”林幽篁梗着脖子,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难道我说错了吗?古代男人死了老婆,尚且还要服一年的丧,你就这么着急,这么等不得?”
“我那是为了……”
“为了我?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说这种我们都心知肚明的谎话了吧?”林幽篁转头看着旁边的墓碑,照片上的黄晓蓉笑靥如花,眉眼弯弯地看着镜头外的这一对父女,像是在看着他们胡闹。
于是她的语气也低沉了下来,“当着我妈的面说这些,你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林振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照片里的女人美丽、天真,永远停留在了最好的时候,她笑容明媚,仿佛无忧无虑似的。
然而林振东却忍不住想起了拍摄这张照片时的情形。
那是在她的病刚刚确诊时——林幽篁是初中毕业后,才得知黄晓蓉的病情,但其实在一年半之前,两个家长就已经知道了。从医院里出来,黄晓蓉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振东开始不安,正琢磨着该如何安慰她时,黄晓蓉开口了。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件事不要告诉小竹子,让她安心学习,至少要拖到中考后。”
那一瞬间,林振东心里其实是很惊愕的。
他和黄晓蓉少年相识,从那时到现在,黄晓蓉在林振东眼里,都是个有点天真的人。他喜欢这种天真,并自豪于自己为黄晓蓉创造了一片可以安放她这份天真的小天地,让她无需面对外界的风风雨雨,永远都是最初的模样。
她可以只喜欢风花雪月,只喜欢花草树木,只喜欢穿衣打扮,只做那个藏在他背后的小女人,其他的一切,都由他来承担。
但自那一刻开始,林振东此生头一回看到黄晓蓉的坚强与决断。
拍摄遗照、准备丧服、购买墓地……在林振东心慌意乱联系天南海北的医院和治疗机构,想要为她争到那一线生机的时候,黄晓蓉却在有条不紊地安排好这些。
林振东为此非常生气,跟她大吵了一架。
但说是吵架,不如说是他单方面的宣泄,从头到尾,黄晓蓉都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情绪崩溃,才上前抱住他,安慰他,又说自己不会放弃治疗,只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要是真有个万一,也不会忙乱。
她说,“我要是走了,希望能走得体体面面的。要是到时候才着急忙慌地去准备,难免有所疏漏,再说,那时候拍照片就不好看了。”
事实证明,黄晓蓉的未雨绸缪是非常有必要的。
即使她又坚持了两年,但林振东和林幽篁都没有准备好接受她的离开,黄晓蓉不治去世之后,父女两个都崩溃了,许多事情都顾不上。丧礼的一切事宜,基本都是按照黄晓蓉生前的安排来办。
回想起这些,再对上照片里的妻子天真梦幻、无忧无虑的目光,林振东的身体轻微地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