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乔贞走下血鸦旅店一楼的时候,店里很多人暂时性地中止谈话和进食,把目光投向他;大多都是小心翼翼的窥视,带着一些好奇心。他转过身坐在酒台前,要了一份主餐,和一杯月光酒。身后一度冷却的喧闹气氛又慢慢活络起来。
虽然到这里才两天,但看来自己的身份在镇民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越是封闭的镇子,居民们就越容易分享一些共同的兴趣。乔贞不由得想起阿尔泰娅所说的“夜色镇和暴风城的法规无关”,现在他觉得这个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过去无论是在暴风城,闪金镇,藏宝海湾,还是西瘟疫,他都能感觉到居民们纷杂各异生活状态的冲撞,他们为着自己需要的东西而不停争斗;但这些总是笼罩在暗雾中的小镇居民们,却有着非常一致的生活步调。也许是因为在一个经常黑得迈不开步子的地方,人们实在是找不到很多的事可以做;也可能是日夜概念的模糊,让他们就像地洞中潜伏的蛇鼠,无所谓“明天”“今天”的概念之分。
过了一小会儿,一名年轻女子坐在了乔贞身边。“怎么,一名军情七处探员不懂得品味月光酒的正确方法?这我可没料到。”
乔贞转过头,发现了女子脸上挂着尽量想看起来自然一些的,取悦式的微笑。当他和她的目光相接的时候,她似乎动摇了一下,不经意地眨了眨眼睛,但还是保持着右手背撑住脸颊的姿态,熟练地让脖子和锁骨交接处显露出引人注目的曲线。几乎所有夜色镇民都选择棕色、灰绿色之类的保守衣着颜色,但她却穿着一件引人注目的亮红色裙子。
“我不是酒类专家。”乔贞说。
女子笑了几声,就好象这是什么值得琢磨的笑话。她说:“我可以教教你,让你知道‘月光’的名称是怎么来的。愿意请我一杯,好让我示范一下么?”
“不,没这打算。你从哪来的就回到哪去。”
“嗨,不用这么不客气吧?还是说你喜欢慢慢来?”
“离开,现在。”
女子明白了乔贞是认真的。她眉头抖动了一下,但还是尽量保持着平和的表情,留下一声“再见”就离开了。
“乔贞大人,可能我是多管闲事,”在用白布擦着杯子的老板从柜台另一边走过来对他说,“不过幸好您把她给赶走了。要是给那姑娘缠上是很麻烦的。”
“这话怎么说?”
“她总是试着勾引外地来的客人,特别是像您这样身份尊贵的,然后让别人带她离开,不过从来都是到了第二步就没有成功过。这次竟然敢找上军情七处的大人,胆子也太大了。不过您别误会,我们镇里的姑娘都是老实的好姑娘,没有再像她那样的了。七处的大人一定是规矩严明的,怎么可能上她的套呢?不用想也明白嘛。”
未必,因为你没见过直属探员埃林,乔贞想。老板的这番话驱使着他回头看了一下,那名红衣女子已经独坐在一张圆桌前,身边的客人都和她保持距离。在周围人群灰暗着装聚合而成的滞重色调中,她那鲜艳的红色是如此地不合时宜。如果她只是想离开这样的地方,那么是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他意外地想起了另一个在最阴暗的地方生存着的女人,虽然她考虑的不是离开,而是尽力守住自己已有的东西。
“帮我送一杯酒到她桌上。”乔贞对老板说。“不要告诉她是谁。”
这是埃林过去硬要说给他听的手法:匿名送酒,观察对方反应,然后再决定是否去显示身份。但乔贞只打算做第一步。当看到女招待把酒放到女子的桌面上,她显得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的时候,乔贞立刻转过身来。他明白这是一种极笨拙,让埃林知道了足够笑半个小时的行为;也许只是一种非常勉强,在别人眼里甚至有些虚伪的歉意在起作用,但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得更好。
为了把这些多余的念头赶出脑袋,他决定向老板了解一些问题。
“你听说过亚伯克隆比这个人吗?”
“当然了,这个镇里没有不认识他的。他该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吧?”
“我听说他在研究炼金术。”
“那只是他自己这么说,谁知道到底在弄什么鬼东西呢。不过,估计是和他那个出不了屋的老婆有关。”
“出不了屋?”
“对,这一年都没人见过那个叫伊丽莎的女人出屋啦。倒不是我说话难听,说不定已经死在里面了,只是谁也没那个多余心思去管这件事。应该还是没死,因为我还没在他家屋外闻到过臭味,哈哈哈……。”老板很快明白这根本算不上有品味的笑话,便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