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的处分理由,仅仅是一个女人受了点皮肉伤。”他说。
一个女人。老人甚至都没有提到达莉亚的身份,更不用说名字。他像是在谈论一个从未谋面,也注定不会产生任何联系的陌生人,仿佛点明性别就已经是一种恩惠。而正是这“一个女人”,爱过他的儿子,哺育他的孙子,仍然和他有着相同的姓氏。这不像是说给史坦听的。老人想让乔贞听到这句话。
“我对我的鲁莽和粗浅报以万分歉意,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了。”史坦说。他急促的语调就像一块石头砸进泥浆里,溅起的那一串泥珠子。
眼前的这个人误判了局势,而他还不明白自己的错有多严重。犯下这种错误的人,最好还是和七处站在一边比较安全。他不是错在要求处分乔贞,而是错在预先认定老人会认同自己的价值观念。达莉亚·肖尔远比探员乔贞更重要,所以必须处分乔贞,这是他的观念。但是把这个想法提给老人,就等于他认为老人也认同这观念。这个结论简单、明晰,但是却让乔贞感到不安。简单地归结于老人很信任他,只不过是逃避问题。
“乔贞,”老人说,“你接受道歉吗?”
乔贞本该说我接受。
“您不用道歉,史坦大人。我确实应该以达莉亚夫人的安危为先,但毕竟每个人都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老人用灰白的眼珠看着乔贞一会儿,然后对史坦说:“你可以走了。”
史坦似乎还想做什么表示,但是一名护卫把他带了出去。
“肖尔大人,我能离开了吗?”乔贞说。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他有些急于离开。
“你应该已经知道,把马迪亚斯带回来的人是谁。”老人说。
“是的。是拉文霍德庄园的法拉德。”
“和他们的人打过交道吗?”
“没有。我还没有执行过涉及他们的任务。”
“他们一直以来都花很多精力和辛迪加交战。那么,你和辛迪加的人接触过吗?乔贞。”
“不。”乔贞停顿一会儿后,补充说。“完全没有。”
“乔拉齐·拉文霍德曾经是我的朋友,法拉德则不是。他要求一场谈判。”
“是关于什么的?”
“我要你做两件事。”老人没有回答乔贞的问题。“明天早上,带上足够的人手和车辆,把庄园的人都秘密护送到总部来,不能走漏风声。当谈判开始的时候,你也要参加。”
“我明白了。”乔贞察觉到了法拉德今天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作为独立性的盗贼组织领袖,他是不适宜在有很多官方人物的场合出现的,但真正的原因是:他需要一次和七处首脑的秘密会面。
老人身边的护卫,把地址告诉了他。
“不过,”乔贞说,“我对拉文霍德不够了解。您确认需要我参加谈判?”
“这是命令,而且我相信你会知道该怎么做的。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乔贞后退几步,让老人和随从先离开。
这个命令下达得太突然——这是老人第一次允许他参与首脑层面的谈判。刚才一番对话中隐隐约约的刺探和敌对成分,乔贞也只能暂时忽略,包括所有涉及达莉亚的对谈。他离开了塔楼,开始着手准备。
第二天早上,他带着护卫和遮盖上黑帘子的马车,来到了城西一座不显眼的公馆面前。他向七处安排的门卫报出了来意,随后便开始等待。五分钟后,一行人出了屋。领头的人年约四十,步伐沉稳。乔贞在七处内部的资料肖像上见过这张面孔。
“法拉德大人,”乔贞上前说。“我是七处首席探员乔贞,奉命来把各位接到总部。”
比乔贞高出不少的法拉德略微抬起头,以一种意外的姿态打量对方。
“你……就是乔贞?”他说。
“是的。”
法拉德还在继续打量。这种不自然的态度中暗含的挑衅意味,让乔贞不由自主地伸出了右手。他想看看法拉德愿不愿意牺牲一点盗贼的警觉心,来和素未谋面的人握手。但是在下一瞬间,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法拉德背后闪出,用什么坚硬的东西猛击乔贞右手腕关节。这一击相当沉重,他差点失去平衡倒下。
“啊,抱歉。”法拉德说。“我的保镖总是反应过度。”
乔贞的整个右腕都麻掉了,大脑一阵眩晕。他吸进一口气,抬头,看见了袭击他的人。他周身裹在黑衣中,面部戴着难以形容的金属面具,其中传出沉闷且粗砺的呼吸声;用来攻击乔贞的,是完全包裹在钢铁中的右拳。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送葬人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