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晚到家报平安后,许博洲将车开出了车库,不过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停到了马路边。
皎洁的月光倾泻在车窗上,当柔软细腻的光洒在他身上时,勾起了脑海里的一段往事。
那天,是许博洲在新南威尔士大学的毕业典礼。
澳洲的阳光刺穿了云层,教学楼的草坪里聚满了人,穿着学士服与亲朋好友,庆祝人生的高光时刻。
楼梯上那群穿着飞行员制服的男生,肤色各异,却各个帅得离谱,比起学术派来说,他们身上散发的荷尔蒙、张扬的个性,更抢锋芒。
和同学拍完毕业照后,许博洲一个人站在楼梯中央,面色落寞。
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收到家人、朋友的祝福,甚至父母、哥哥都特意放下手中的工作,跑来悉尼为他庆贺。只是,他本该圆满的一天,好像缺了一角。
从头顶投射在身上的光芒明明那么耀眼,他明明该是今天最意气风发的那一个,是那个吹起号角,能赢得梦想和爱情的胜利者。
可是,所有的一切终究成了他荒唐的臆想。
这时,同班同学jack搂着金发碧眼的女朋友走上台阶,笑:“女朋友呢?还没来?不会被甩了吧?”
许博洲并没有回击Jack的奚落,毕竟是他信口开河在先。谁让他前一晚,喝了酒,就半路开香槟,擅自把“好朋友”升级了成了“女朋友”。
许博洲站到一角,打开被握得发烫的手机,继续给周晚打电话。
但依旧是无人接听。
情急之下,他快步跑下楼梯,攀住了好友John的肩,求他做一件事。
John自然愿意帮忙。
欢笑声如巨浪朝许博洲的涌来,他奔跑在人群里,挤开一层又一层,终于跑到了校门外,立刻拦下一辆车,直奔机场。
阳光晒化了他,跑进到达层时,衬衫湿透了。
到达层里全是人,屏幕上的航班信息像一张巨大的网,许博洲仔细的寻找从波士顿飞来的航班。John有亲戚在机场工作,方才告诉他,昨天和今天的航班都没有意外事故发生。
他看到今天还有两趟从波士顿飞来的航班,一趟是7点到达,一趟是夜里11点。
许博洲找了一张休息椅,紧张的握着手机。
他还是相信,如果周晚的手机打不通,那就应该是在飞机上。
他愿意等,一直等,直到在这里见到她。
窗外的阳光渐渐稀疏,从黄昏变黑夜,7点的航班已经到达,但他在人流里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继续等。
已经接近午夜,到达层里的人越来越少,白炽灯直直的打在一张张空椅上,坐在第一排的男人,背脊渐渐躬下,孤独又落寞。
许博洲的头越垂越低,11点那趟航班的旅客已经走了,他始终没有见到周晚,置顶的微信也始终没有传来一条消息,聊天记录冰冷的停在两天前。
——Penny:「嗯嗯,我会按时到的,你放心,我从不食言。」
他埋着头,一声接一声的冷笑。
忽然,手机一震,他下意识抬头,是周晚的来电。
他像仿佛在黑夜里抓到了星光,激动的接通:“你在哪?怎么不接我电话。”
可他等来的却不是自己想听的答案,那头的周晚像是哭过,声音很疲惫:“对不起……对不起……许博洲,我来不了了……”
“我以后补偿你……”
“对不起……”
那一声声不停地道歉,却像针扎进许博洲的心里,他又一次沉下了头,即便他失望、愤怒,可还是挤出笑容回了周晚一句:“好,没关系。”
电话挂断后,他闭紧了眼,再也强忍不住情绪,是从高空直直坠地的崩溃,胸口像是被击碎的痛,他好像听不见四周的声音,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反应,几滴泪往下落,在地板上晕开。
他难过的不是周晚没有守信来参与自己人生里最重要的一刻,而是,他感觉和她的距离,越来越遥远,遥远到,他害怕他们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遥远到,他们会成为形同陌路的两个人。
夜里的树影沙沙作响,夏夜的蝉鸣,刺耳如白昼。
闯入了周晚的梦里。
梦境像蒙上了一层虚虚的白光,她急促的喘息,被一个力量悬殊的男人慢慢逼向窗边。
“周晚,你就帮帮我吗,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帮你?这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可是平时我对你那么好,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被男生欺负,我帮你出头,你学习、生活里遇到的任何问题,我都倾尽所有帮你了,为什么你不能帮我一次呢?”
“我知道,我也很感激,但是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
“都是帮忙,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我帮你十次,你还一次,不行吗?”
“不行。”
在她强烈的抗拒下,男生终于揭开了自己的真实面目。他步步往前逼:“周晚,你是女人,结婚生子才是你该做的事,你那么拼命干什么,何必和我争呢?”
“我不是和你争,这是我的利益,我需要维护。”
一声极低的叹气声,是更激进的逼迫:“那你嫁给我好了,这样我的就是你,我们的利益不分家……”
那丑恶、扭曲、阴森的笑容,让周晚从噩梦中惊醒。
夜灯自动亮了,她坐起来,满头虚汗,掩面喘息,冷静了一些后,她看了看时钟,是凌晨两点半。
她掀开被子,往屋外走。
这不是她第一次失眠,自从发生过那件如梦魇般的事后,她常常失眠,回国后,又因为事业压力,失眠的情况更严重。
她不想靠药物,所以解决失眠的方式是,和猫猫睡在一起。
叁只小猫都睡了,周晚只打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夜灯。
立夏和她最亲,从猫爬架上跳下来,钻进了她的怀里,喵喵了两声,然后和她一起躺在地毯上入睡。
躲在安全的小屋里,抚摸着立夏,她的情绪平静了许多。
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忽然有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不是梦里恐怖的人声,是能抚平她受惊后心情的温柔声音。
——“以前我是你的朋友,现在我是你的男朋友,不管是哪种身份,你都可以无条件的信赖我,依赖我。”
真挚的话总是能在人最脆弱时候,撬开心扉。
周晚慢慢睁开了眼睛,伸手从桌上拿下了手机,可是在点开那个微信头像时,找他的想法却又戛然而止。
就像那年,她伸向他名字的手指,最终还是收回。
很久以前,她总是习惯性的说那句话:“许博洲,帮帮我吧。”
可是,她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很少再向他倾诉自己的心事,对他的依赖也渐渐在降低,取而代之的是那句,“周晚,你可以搞定的。”
九年,不是一个轻描淡写的数字。
身体的亲密,不代表精神的亲密。在缺失他的那九年时光里,她一个人身处他乡异国求学,一个人学会处理复杂冰冷的商场关系,而每一件事,都让她成了一个陌生的大人,她变得独立,变得内核强大,也变得不再容易信任一个人。
更何况,是让她去依赖一个男人。
灵魂的依赖,要比身体的依赖,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