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和林霄函在院子里?嗑完手里?的瓜子,便又往前面去了。
内院里?其他人都不在,王翠英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要找人说话发泄,吃完午饭就出去串门子去了,所以只有韩霆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韩霆都闷在家里?没?出去。
不管谁来叫他,兄弟也好哥们也罢,他都一个“滚”字把人轰走。
家里?有老婆的时候,他日日不回家,成天在外面跟兄弟在一起。
现在家里?没?有老婆了,他却呆在家里?一步也不出去了,只躺在床上昏睡,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他感兴趣的东西?了。
虽然韩霆每天都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不出来,好像要把自己与整个世界都隔绝开?,但?林霄函还是每天都到饭馆里?来。
当然年前的时间并?不多,唐海宽和吴雪梅和去年一样?,仍旧提前一天歇业。
留了一天时间出来,用来收拾家里?并?置办年货。
饭馆歇业不开?,林霄函自然也就不来了。
早上初夏和唐海宽吴雪梅起来,唐海宽兑温水把面揉好,放在家里?发着,然后一家三口趁着这?最后的一天,去集市上赶集买了买东西?。
过?年要买的除了吃的,也就是红纸窗花对联鞭炮烟花这?些了。
赶集赶到将近中午的时候回来。
大包小?包的放到正屋里?,一家三口又开?始做蒸包子的馅儿,以及切萝卜丝儿剁猪肉碎,用来炸萝卜丸子和肉丸子。
唐海宽拎了炉子上烧的热水到院子里?。
初夏吴雪梅一起动手,在院子里?洗洗猪肉白菜和萝卜。
正洗着的时候,韩霆忽端着洗漱盆拎着装热水的铝茶壶从屋里?出来了。
他过?来到石槽边洗漱,整个人身上满满都是颓废的气息。
他出声和唐海宽吴雪梅打声招呼。
唐海宽洗着菜和他说话,“这?些日子都没?有出去吧,看你一直闷在家里?,这?样?闷着也不好,好好的人都要闷坏的。不如出去多散散心,心情也能好得?快一点。”
韩霆看破红尘一般:“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突然感觉干什么都没?有意思。”
说着忽苦笑一下:“叔,你家饭馆还缺人吗?要不过?完年我去你家饭馆得?了。”
听?到这?话,唐海宽连忙说:“这?可不成,你可不是给人打工的人,我要是让你到我家饭馆里?打工,你妈还不得?吃了我?再说咱家饭馆就这?么点大,用不了这?么多人。”
听到韩霆说这样的话, 初夏也掀起目光往他看了一眼。
他现在看?起来只有一身的颓废气,好像遭受到了生活的巨大打击而陷入了消沉,对自己的生活与人生已然失去了全部的热情。
韩霆也知道唐家的饭馆里不缺人。
他用自嘲又认命般的语气说了那?么一句, 也就没再继续说了。
唐海宽和吴雪梅初夏洗好了菜肉,一起回到厨房里。
三人一起切菜剁肉切萝卜丝继续忙碌。
吴雪梅剁着?肉小声说:“他突然?提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啊?他不会这会儿心里还惦记着?咱家?夏夏吧?”
唐海宽道:“他这会还敢惦记, 我?削了他的脑袋!”
他家?初夏现在名牌大学?毕业, 过?完年就要?去公家?机关当干部了,而韩霆现在不止什么也没有,还离过?婚,他怎么还敢惦记的?
说着?这话, 吴雪梅忽想到了别的。
她没再往下接这话,又看?向初夏问:“对了, 夏夏, 你和小林这都已经毕业了, 开?始考虑这方面的事没有?”
初夏手上在切萝卜丝儿。
听到这话她顿一下,片刻看?向吴雪梅出声道:“我?们才刚毕业, 都还没到单位报到呢, 没……想这个事……”
吴雪梅看?着?初夏继续问:“那?你和他之间, 现在有那?方面的意思吗?”
初夏心里不受控制地突突跳两?下,嘴上说:“我?暂时没有, 我?现在不着?急结婚这个事情,工作干稳定了以后再说吧。”
吴雪梅和唐海宽互看?彼此?一眼, 也没再往下说这个。
他们又扯了点别的轻松话题,说笑着?做好了包包子的馅儿, 捏好一个一个圆圆的萝卜丸子和肉丸子。
中午吃完饭, 面还没有发好,三个人先把捏好的丸子炸出来。
等晚上面发好, 再把馒头包子蒸出来,今天一天的事也就算是做完了。
晚上洗漱完准备睡觉,唐海宽先上床暖起了被?窝。
吴雪梅坐在写字桌边对着?镜子擦雪花膏,擦完了脸,又里外轻轻搓一搓手。
吴雪梅问唐海宽:“你觉得夏夏和小林之间有没有那?意思啊?”
唐海宽想了想说:“你要?是让我?觉得,我?还真觉得不出来,夏夏今天不自己说了嘛,她暂时是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吴雪梅上床坐下来又说:“没有她能一直让小林来家?里?不把他当外人?看?他俩平时的相处,我?反正是一直觉得,他俩心里应该早就有彼此?了,只是一直没捅破这层窗户纸。要?不是互相有意思的话,两?人之间的感情能一直好到现在吗?”
唐海宽顺着?这话想了一下。
他看?向吴雪梅疑惑问:“那?为什么夏夏说没有啊?”
吴雪梅:“跟我?们不好意思说呗,或者还不好意思承认。”
唐海宽:“那?要?不咱们从中撮合撮合,让他们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吴雪梅想了想,摇头道:“这还是算了吧,这种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弄明白?吧。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是特别清楚,万一弄得尴尬了也不好。”
唐海宽想想觉得也是。
这感情方面的事外人最不好掺和。
于是他也就不想这个事了,躺下来松着?声音道:“说的也是,咱们都老了,现在时代也不一样了,不懂年轻人之间的事喽,就由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吴雪梅嗯一声,关了灯躺下来,和唐海宽又随便聊上两?句,也便睡着?了。
第二天是除夕。
冷清了一年的院子里,今天打一早起就热闹了起来。
大家?全都不用上班,不用出去奔生活。
西屋里,蒋冠杰和蒋珊早放寒假回家?来了,今天早上起来后兄妹俩就在忙着?打扫卫生,贴春联贴窗花。
东屋韩雷和李兰带着?两?个孩子,天刚亮便回来了。
韩霆这一天也没再闷头在房间里睡觉,被?韩雷进屋叫起来以后,梳洗一番,也带着?韩梦媛韩飞鹏在家?里打扫卫生,贴春联贴窗花。
在过?年的气氛之中。
甭管去年一年发生了多少糟心崩溃的事情,这一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热情的笑意。
忙碌之中扫除的好像不止是这一年积落下来的灰尘,更是在驱散过?去这一年里所有的不开?心与不如意。
屋里屋外布置一新,迎接新一年的新气象。
热闹地忙完一天,晚上吃完年夜饭,再看?电视晚会守岁。
过?了十二点,大人们给家?里的孩子发完压岁钱,然?后拿上提前买好的鞭炮和烟花,又到胡同里热热闹闹一起放鞭炮放烟花去。
在胡同里放烟花的时候,超子和锅盖跑过?来找韩霆。
三人没有凑热闹去放烟花,只站在角落里,看?着?别人欢快热闹。
仰头看?烟花的时候,超子和锅盖一边一个揽韩霆的肩膀,给他力量也是给他安慰。
锅盖出声说:“霆哥,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超子接着?道:“人生就是要?经历起起伏伏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什么事没经历过?,这点事算什么翻不过?去的坎。
韩霆看?着?烟火不断的夜空深深吸口气。
他忽然?说:“你们说,如果我?能早一点明白?初夏的心意,早一点看?到她身上的好,如果我?没有自以为是地让她为我?受那?么多的委屈,没有让她对我?失望心寒,我?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这是他憋在心里憋了整整三年的话。
过?去这三年,他无数次在心里设想这种如果。
他也无数次地想要?跟初夏说句“对不起”,但从来也没说出口过?。
人生从来就没有如果,对不起也改变不了任何的现实。
超子和锅盖看?着?韩霆轻轻呼口气。
他们又往正在和唐海宽吴雪梅一起放烟花的初夏看?上一眼。
现在的初夏,便就是简单站在那?里笑一笑,都让人感觉浑身在发光。
收回目光默一会,超子开?口说:“霆哥,她跟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听到这话,韩霆自嘲地失笑,“所以我?妈骂的对,我?确实眼瞎。”
看?韩霆这丧气样,锅盖忙又放松语气安慰他:“霆哥,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过?去的就全让他过?去,咱再重新开?始。感情这种事,那?不就是一段一段的,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呢。你忘了吗,你可是咱们最潇洒豪放不羁的霆哥,就没你霆哥撂不平的事。”
韩霆道:“这件事,我?可能这辈子也过?不去了。”
只要?回想起来,从小到大,生活里几乎全是初夏的身影。
她默默无声地充斥了他的整个生活,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留下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印记。
那?些曾经被?他无视掉的所有关心和心意,这些年都在他脑海里变得越发清晰,每一桩每一件小事都还原得清清楚楚。
甚至于初夏叫他“韩霆哥”时的每一个表情,他都能记得起来。
而这所有的全部,他以前竟然?一点也没有看?到过?珍惜过?。
每每想到此?,心里都会有深沉的苦涩。
拿出来的烟花全都放完了,初夏和唐海宽吴雪梅也在尽兴中迎来了新的一年,然?后也便在尽兴的欢喜中回屋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