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低声道:“殿下,索相罪证确凿,您得秉公行事。”
胤礽放下了捂脸的手,嘴唇嗫嚅:“什么是公?”
胤祥耐心劝道:“汗阿玛希望您看清索相的糊涂。”
胤礽低笑出声:“叔外祖父要是死了,我得怎么办?”
胤祥抿抿唇:“您是太子,自然是端坐毓庆宫。”
胤礽哂笑:“端坐?我要是能端坐,索额图会着急吗?”
胤祥无奈道:“殿下,您不能说气话。”
胤礽仰了仰头,胤祥移开视线,他不想看见太子哭。
胤礽以手撑地要站起来,胤祥连忙扶着他,胤礽坐到椅子上,腰板挺得笔直,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十三弟,你回屋歇着吧,孤不用你来陪。”
胤祥担心道:“殿下,您”
胤礽抿紧唇,只是挥手,事已至此,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高士奇随驾抵京,朝堂上终于掀起了对于索额图的攻讦,与此同时另一则消息开始在内城传开,裕亲王福全卧床不起,康熙去看望这个唯一的兄长之时,福全说八贝勒很好。
福全的话令人遐想,但是此时的胤礽没有关心这事儿的心情,因为索额图很快被逮捕进了宗人府。
胤礽午睡醒来,一动不动只是偏过头看着垂下的床帘,他的贴身太监赵新屏气凝神地站在床边,看着时辰实在不早了,赵新小心翼翼道:“殿下,十阿哥在今天成亲。”
赵新正要再次出声提醒时,胤礽坐了起来,赵新赶忙服侍胤礽穿戴衣裳。
快要走到门口了,胤礽停下脚步,返回到桌旁抄起鞭子才又大步流星往外走。
胤俄穿着喜服,心里大骂礼部给他挑日子的官员,这还不如九哥呢!汗阿玛既有长子,也立了太子,福全倚老卖老单独夸赞胤禩要做什么?外官不清楚,他们这些人还不明白汗阿玛对于宗室的提防吗?
福全自己也应该也门儿清啊,他是汗阿玛兄长,汗阿玛无论如何都要讲些情分,可他儿子保泰只是个小辈儿的侄子,他就不怕保泰根本等不到胤禩飞黄腾达的一天吗?
胤俄看到已经来的宗室就头疼,索额图被关进了宗人府,但凡是别的地方,赫舍里家都能照拂,可偏偏是宗人府这么个由宗室做主的地方,而太子与宗室向来关系平淡,安郡王还是太子的表亲,他都不亲近毓庆宫,何必再说旁人?
胤俄的眼睛紧紧盯着门口,等太子一进来,他就过去跟着太子,他就不信还有不长眼的!满都护已经被常宁拘在家里了,今儿代表恭亲王府过来赴宴的是常宁的次子海善,他就不相信还有人不怕因为几句闲话而将快要到手的爵位弄丢。
胤禟一边忙着招呼来客都坐下,一边回头找了下老十,就瞧见他跟在太子身边,心里直叹气,他和十弟真是难兄难弟。
胤礽嘴边噙着一抹笑,胤俄边寒暄边纳闷儿,这索额图才进了宗人府没两天,太子的心情调整得够快啊!
胤俄将太子领着坐下,低头笑语几句,一抬头就看到纳尔苏走了过来,眉头立马就拧起来了,抬步就要过去,胤礽一把抓住胤俄的胳膊,胤俄不解:“殿下,您安坐,臣弟还要招待客人。”
胤礽失笑道:“别这么着急,有什么好招待的?不都是一群混账吗?”
胤俄抿唇,纳尔苏已经到了跟前儿。
胤礽和胤俄一起看他,纳尔苏也不慌。
纳尔苏今年才十四岁,但已经承袭了平郡王的爵位,他的辈分挺低,是努尔哈赤长子代善的大儿子岳讬的玄孙。胤礽是皇太极的重孙,顺治的孙子,算起来高了纳尔苏两个辈分。但是纳尔苏所袭的这个平郡王却是来头不小,是八大铁帽子王之一,是从岳讬的克勤郡王那儿传下来的。
纳尔苏笑呵呵问道:“殿下也来了?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呢。我听说索相,哦,不对,索额图罪证确凿被抓了,知道他一直都忠心您,不过,您是太子,当然得秉公执法,您这大义灭亲确实令人敬佩。”
胤俄直皱眉,这个纳尔苏的嚣张跋扈他早就有所耳闻,纳尔苏他阿玛纳尔福就这么一个儿子,家里头又有个铁帽子王擎等着他继承,几乎无所畏惧。
胤礽勾唇:“你还有本事以为孤?谁给你的胆子?刚刚承爵,半点儿功劳没有,谁给你的本事妄议国事?”
纳尔苏咋舌:“您瞧您这话说得,我怎么就没资格想想您,您可是我大清储君,我也是咱们爱新觉罗的人,自然得费心琢磨琢磨您,等您有难了我也得担心下您不是?再说了,索额图之事,众人皆知,他一个罪臣,也担不起国事二字吧?大家都很佩服您的,我也只是说说大家对您的敬仰而已。”
胤礽冷笑:“孤是太子,你是个什么?既然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宗室,辈分会不会算?知道不知道就算你爹死而复活也得叫孤叔叔!”
纳尔苏不干了,嚷道:“您是个什么意思?都说死者为大,您怎么能说我阿玛呢?”
胤俄抢在太子开口前赶紧呵斥:“纳尔苏,你都当了一府之主,就该知道个眉眼高低,谁准允你如此对太子说话的?”
纳尔苏更不满:“十阿哥,太子是来参加你的婚宴,我也是来道喜的,你凭什么如此慢待于我”
他最后一个字的音还没咬实,胤礽的鞭子已经挥了上去,纳尔苏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就大喊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胤礽根本不搭理他,站起来提着他的衣领就又是几鞭子挥上去,胤俄愣愣地站在一旁,前年不还是忍过去的吗?今年这就直接动手了?这样的念头闪过,胤俄连忙上前拉架,这索额图刚刚落难,太子这么做不是在给自己招惹是非吗?
前院的人听到动静都齐刷刷往这边看,胤禛原本站在另一边儿,往过走了几步看清后,赶紧往太子身边凑,但是心里却没有多么惊讶,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太子永远都是他年少时见到的那个高傲的储君,当意识到委曲求全不管用,发泄情绪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胤禟走到太子和十弟身边,咽咽唾沫劝道:“殿下,他不逊,在十弟的婚宴上搅和,您教训一二即可,别气坏了身体。”这说什么也不能站到纳尔苏这边儿,要不然肯定会被视为反对太子,索额图还在宗人府,这个纳尔苏真是把铁帽子当成倚仗了。
胤禔站在旁边却没吭声,不知为何他稍有些发怵,他有一点儿担心太子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给打了,胤禔深知皇父对太子的疼爱,索额图猖狂了那么久,如今却只是被关了起来,胤禔觉得这就都是皇父对毓庆宫的宽纵。
胤俄不太敢拉扯太子,他一只手拽住纳尔苏,另一只手试图去抓鞭子,可是胤礽的手法挺灵活,胤俄没抓到。
胤禛直接走到纳尔苏身后,架住还在冲太子叫嚣的纳尔苏就往旁边拖,这是不嫌疼吗?胤俄把他往身后藏,他竟然还要挣扎着探出身子问太子他哪儿说错了?这怎么想的啊?就这么看不惯太子,这么忠心老八,要用自己被太子鞭打的证据告个御状吗?
胤祥过去扯了下胤礽依然抬着的胳膊:“殿下,您息怒,平郡王不知礼数,您不必与他置气。”
胤礽猛地扔下手里的鞭子,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被胤禛拽着的纳尔苏瞪大眼睛:“四贝勒,你放开我。”
胤禛看见太子坐下,直接快走几步,远离了纳尔苏。宗室简直就是被惯坏了,满都护在九弟婚宴上,当着他们兄弟的面儿说太子与太监有染的事情,结果就是他以后大概率不可能再继承恭亲王府,本人毫发无损,就这种情况人家宗室平常随便点儿倒也确实是不能苛责!
何况这纳尔苏身上的爵位是铁帽子呢!估计也就是等人家有儿子了,提前几年把爵位转给儿子就好,这就是一直以来对于他们这些人的惩罚,只要不明目张胆地造反就无性命之忧!
纳尔苏要气炸了,扭头就找胤禩:“八贝勒,我根本就是些寒暄之言,太子殿下如此殴打宗亲,您就不管管吗?”
胤禩抿紧嘴唇,不发一言,纳尔苏平常在京城干的招猫逗狗的事情,他基本都知道。纳尔苏会对太子说些什么胤禩大约也能猜出来,这是十阿哥的婚宴!他不想再被人问他是谁的兄弟了。
纳尔苏愤恨地将目光专向胤禵:“十四阿哥,你也不为我说句公道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