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启依然满腹不甘,叫道:“青蔷你”沈青蔷抬起手,示意他住口,脸上却挂上了一抹飘忽地微笑,说道:“天启,听青蔷的话,你什么都别做。一定要乖乖的,知道么?”
董天启紧咬银牙,答道:“不!”
青蔷一笑。
天启声音恨恨,斩钉截铁道:“绝不!”
——沈青蔷不理他,回过头去,对始终侍立一旁,满脸忧心之色的侍卫说道:“这位大人,那一天夜里,将太子的蜡丸传给我的,就是您,是不是?”
那侍卫似微微一怔,转瞬答道:“娘娘好记心。”
青蔷一笑,道:“您一定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之人吧?那么,您断不会愿意看到太子殿下,为了我这个不祥的女子而干冒奇险,对不对?”
那侍卫脸上颇为尴尬,犹豫再四,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沈青蔷道:“好,很好。殿下此时神志已乱,为防出事,您该当知道要怎么做的,是不是?”
那侍卫满脸迟疑之色,嚅喏道:“娘娘您是说”
沈青蔷稳稳点下头去,笑道:“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董天启一直愣愣听着两人的对话,此时忽然醒悟,大叫道:“不准!我不准!青蔷你”可那侍卫的眼中已突然闪出一抹毅然决然,干脆利落欺身而上,出指如风,点在董天启身上几处大穴——太子殿下便如同方才的小宫女锦绣一般,顿时无知无觉,软倒在那侍卫怀中。
那人将太子抱起,放在殿内椅上,神色肃穆。又忽然转过身来,对沈青蔷伏地叩首,口中道:“微臣穆谦,叩谢娘娘。娘娘恩德,穆谦下辈子当结草衔环为报!”
沈青蔷恬然笑了:“也不用下辈子,我并不惧死,但死前却有一个心愿未了——穆大人,您肯帮我么?”
***
平澜殿外侍立的一干侍卫们遥遥听见内里似有异声,却也并不觉得诧异。毕竟,把一个大活人生生弄死,没有点响动那才叫奇怪呢。据说前朝曾有妃嫔烈性,不愿受死,扯了白绫翻了鸩酒掷了短刀,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一次还算是平静顺利的呢。
太子殿下带着人进去了两刻工夫,里面忽又传来了脚步声,殿门一开,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本该已死的才人沈青蔷竟穿了一身极华丽的宫裙,手捧丹盘,从殿内出来;后面跟着此地一干人的领袖,侍卫穆谦。
穆谦手持那当作印信而用的青云香囊,说道:“沈才人已接御旨,自请去紫泉殿上行事,太子殿下已准了。”
四下诸人肚子里各自嘀咕,便有人开口问道:“那殿下呢?”
穆谦道:“太子殿下不忍见沈娘娘见沈娘娘殡天,故而留在此间,内里有锦绣姑娘照料着,我也会守在这里的等消息”又吩咐道“来十个兄弟,陪沈才人去紫泉殿祭拜过先皇后,便请娘娘上路吧——尘埃落定之后,你们再来回话。”
早有人答应,穆谦便点选了十名侍卫,前后左右将沈青蔷团团“护”在当中。沈青蔷自捧了那只盛白绫与短刀的朱盘,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紫泉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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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粹宫正殿紫泉殿已有四年未曾开启,四处都贴有皇封。可有敕旨和一众侍卫们在,哪里有办不到的事情?只片刻工夫,便找了人开了锁启了封——沈青蔷踏入殿门,但见蛛网弥漫,秽土堆积,猛然间想起当年的繁华盛景,一切已宛如沧海浮云。
沈莲心昔时所用之物,四年前不是随葬,便是烧化,此时偌大一间宫殿内,早已空空如也,只有纵横弥漫的腐朽气息。
幸好方位还依稀记得,青蔷毫不犹豫几个转折,已领了这些侍卫来到一间小小经堂——那里的东西倒还留着,神龛中挂着一张积尘覆盖的画轴,早已看不清上面画的是什么。
沈青蔷走上前去,取下画轴,毫不吝惜地用自己阔大的织锦宫袖去轻轻擦拭画上的灰土,那画中人的面目便渐渐显露了出来:却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宫装女子,明目皓齿,奇艳绝俗,聘婷秀雅,婀娜翩跹——只淡扫的娥眉间微微蹙着,似怀中满蕴忧愁之事。
沈青蔷含笑望着画中女子,目光恬静如水,望了许久许久。
十名侍卫满腹狐疑,可青蔷毕竟是“贵人”这又是“喜事”实在不好问询,更不好打搅。却见沈娘娘擦完了画,复挂回原位;又从香案上取来香炉,将案上厚积的浮灰尽数扫在炉内,尽力压实;最后,从头上取下三只极细的金簪,插在香炉中,替代供奉的檀香。
——沈才人收敛神色,整顿仪容,伏跪于积尘秽土之中,虔诚叩首。复起身,垂首闭目,嘴唇不住翕动,众侍卫虽站得近,却没人能听见她说了些什么。
终于,沈青蔷站起身来,对十名侍卫道:“各位大人请门外稍待,半刻之后进来便是。”
众人早已看清这经堂四四方方,狭小昏暗,窗子又从外扣起封住,严严实实,确是无处可躲无处可逃的,便道:“臣等遵命,便在外恭送娘娘升天。”
青蔷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经堂的门缓缓阖上。一声闷响,灰尘四飞。
大约一刻之后,众侍卫侧耳倾听,不见内里有任何响动,便小心翼翼打开门。
室内依旧昏暗,四壁依旧萧然,甚至那三只金簪也依旧立在香炉之内——只墙上挂着的美人儿,似乎在笑。
——只是沈青蔷,仿佛在风里溶化一般,消失了。
***
谁能将命运握在手里?谁来斩断这不能自主的悲剧之线?谁将给这一切、画上一个真正的句点?
“白仙娘娘不,白妃娘娘许多年前我来到这里向您叩拜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应该祈求些什么不过,现在不会了此时此刻,我真心祝祷,求您的在天之灵庇佑青蔷,庇佑所在闭锁在这深宫之中,垂死挣扎着向天空祈祷的女人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