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儿,”靖裕帝道“朕已决定,废了天启的太子之位,改立天顺——个中缘由,你明白吧?”
董天悟一惊,忙道:“父皇!您”
靖裕帝地声音低沉:“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是吧?”
董天悟只觉胸口隐隐作痛,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面前这个不足四旬年纪,却已面貌衰老的父亲。多少个日日夜夜,那件事他从来不敢多想,害怕自己为漆黑的恐惧和悔恨而吞没。这世上有一种错误是活生生的,它不可改变无法挽回;它不仅累及本身,还会膨胀成长,一个错误衍生出一连串的罪孽,无休无止地吞吃一切、玷染一切——终使得这份错处无限扩大,直至将你的整个生命都涵盖其中。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
董天悟道:“父皇,儿臣自误误人,今已铸成大错。儿臣无话可说。”
靖裕帝再叹一声,背转身去,却道:“悟儿,你起来吧朕不会责罚你的。只是若有这么一日,你对朕心怀怨怼,甚至憎恨——若真有那个时候,只求你能想一想自己此时地心情做了错事的人必然会付出代价,那份懊悔和痛苦会日日夜夜纠缠你,这一点,朕希望你绝对不要忘记。”
董天悟听他似有所指,却扑朔迷离,只有答道:“父皇,儿臣记住了”
靖裕帝转过身来,望着自己唯一心爱的儿子,目光深邃幽远,似有连绵不尽之意。
靖裕帝道:“悟儿,天顺年纪还小,若朕能活到他成人成才的那一日,自然是好;若朕没有那个福分,他和朕的天朝,就全都交给你了。”
董天悟一惊,刚要开口,靖裕帝却已摆手制止,续道:“无论如何,朕不会皇位传给上官蕊的儿子,十七年前朕抛弃一切义无反顾地入京来,究竟为的是什么?难不成是为了替上官家或者其他门阀士族做嫁衣么?朕几乎连心爱的女人和儿子都失去了才得到的这一切,即使是死,也决不会轻易放弃——你不必再说了,朕心意已决:让你的母亲成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尊贵女人,让你手握一切执掌四海,这是朕的夙愿。现下,正是一个机会”
“那沈青蔷虽是沈家之女,却是庶出;你母亲既已依附在她身上,便不得已要冒着她的名头。朕本想命沈恪休掉如今的妻子,迎娶沈青蔷之母的阴灵,好让她地身份有庶变嫡,但那沈恪却说,其母地身份实在太低,有碍礼法,倒是一件难事不过无妨,名义上的嫡子也罢再将天顺送到她膝下抚育,有宠有子,身份上也还过得去,这一关虽有些坎坷,但朕量那些老家伙也不敢怎么样地”
这只是短短几句话,传入董天悟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他颤声道:“父皇,您是说要将天顺从沈昭媛名下除去归给归给贵妃娘娘?”
靖裕帝笑道:“是啊,她们名义上是姐妹,沈紫薇又已疯了,顺理成章,此事再好办不过。”
董天悟却只觉浑身上下冷汗迭出,一颗心仿佛坠入深渊。姐妹么?是姐妹没有错,可是这一对姐妹明明势如水火,他是局内人,再明白不过;至于疯癫?那一天,在阴冷漆黑犹如噩梦的流珠殿里,那个乌发如云秋水似剑、浑身上下燃着冰冷烈焰的沈紫薇,无论她是否已经迷失了心智,有一点,董天悟却是确信无疑的:
——她怎会将亲生的儿子、将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拱手让人?还是让给她最恨的一个人?
——纵使天塌地陷;纵使桑田沧海;纵使屠戮人命手染鲜血;纵使此身化作飞灰
——也绝无可能!
果然,便在此时,候于外厢的王善善突然惊慌失措地飞奔进来,脚步踉跄,几乎在门槛上绊倒,口中喊道:
“陛下,大事不好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