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版卷四[76]疯癫
“兰香安置好了么?”青蔷问。
玲珑点了点头:“她原本是不肯的,只口口声声说要相随昭媛娘娘于地下后来,奴婢便依了娘娘的吩咐,带了五殿下过去,她见了,便不再吵闹了,精神倒也平稳了不少,陪着五殿下玩耍,脸上还带了笑”
沈青蔷听到这里,缓缓点头,叹道:“那就好能活下去,比什么都好”玲珑接着道:“奴婢已送他们二人到胡昭仪那里去了只不过”
青蔷微一挑眉,却问:“只不过什么?难道胡昭仪不肯收留么?”
玲珑连忙摇头:“自然不是。相反,她一听奴婢说明来意,立时便答:既然娘娘是皇后,是后宫之主,便断断没有她置喙的余地,谨遵吩咐便是——说完,早招呼了昭华宫的人,将五殿下与兰香一并安置了下来只是,奴婢总觉得,这个人实在古怪得紧”
青蔷淡淡一笑:“你眼光不错,我也瞧不透她可是,咱们的选择并不多;除了她,我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人可以托付了”
玲珑缓缓点了点头,附和道:“那倒也是,九嫔以下断没有什么成材的,而比起惠妃娘娘、以及九嫔里其他几位娘娘来说,胡昭仪算是最好的选择了只不过,娘娘,您真的不打算带五殿下在身边么?有个儿子,总归是莫大地凭借——何况皇上不是说”
沈青蔷垂下眼。轻声打断了她:“皇上那边我会再想办法。总而言之,不能拿那孩子的命来冒险他若跟着我,怕是立刻就要大难临头了”
玲珑听她如此剖白,当即便了住口,答道:“娘娘,奴婢明白。”
沈青蔷忽然叹一口气——像是在问玲珑,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真的只有这样一种方法吗?”
“娘娘。您说什么?”玲珑一愣。
沈青蔷侧过头去,以一种轻如鹅毛的声音徐徐道:“白妃娘娘还有。姐姐难道离开这里的方式只有‘死亡’一种?难道唯有‘死亡’,才是唯一属于我们自己的么?”
玲珑沉默,许久,摇了摇头:“别想了,娘娘,”她说“您不该这样想的”
青蔷缓缓转过脸来。对玲珑笑了,脸上罩着一层温婉如玉地光辉,颔首道:“你说得对,玲珑,我不该这样想——向后看毫无裨益,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这是靖裕十八年正月地一天,锦粹宫的大火熄灭之后不久,沈青蔷忽然间便想起了董天悟。有一个浅浅的念头忽然自她脑海之中浮现出来:
假若很久之前,在一切的变故尚未发生之前,自己能开口对他说:“请你带我走吧,天涯海角、不顾一切的带我走;我相信你,我把我的生命全都托付给你”如果她能这样说的话,也许他真地会放弃一切;也许自己早就已经离开了这座锦绣的牢笼;也许两个人早就幸福了
可是这样的恳求她说不出口;可是她始终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任何一个人;可是他决不会放弃自己想要的“答案”的
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命运没有“假若”亦没有“如果”有的只是“不能回首”与“无路可退”
***
新年之中竟然发生了如此的灾祸,靖裕帝似乎颇受打击;又或者,长久以来地夙愿终于成真,反倒令他一时间怅然若失,再也没有了当初那种火热的执念了。元日之后连续数天,万岁一反常态,都只在太极宫内闭关独守,既不传召青蔷或者其他妃嫔,也不肯接见各位朝中大臣,只遣御前总管王公公颁出口谕来。说是“恭谨修行。一切俗礼皆免”
锦粹宫的大火,以及沈紫薇的死。从头到尾都是青蔷这位新任皇后娘娘一人主持,待全部尘埃落定,又已过了好几天,靖裕帝却只派人传来了两三次无关痛痒的只言片语,依然并未现身。
——渐渐地,无论是后宫的妃嫔还是朝中地文武群臣们,便有些坐不住了。
“那太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正月初七日下午,青蔷在两仪殿内独坐,以手支颐,缓缓问向方从外头归来的玲珑。
“建章宫的人往太极宫去了三次,三次都被挡了回来。据说,后来万岁在殿下承上去的请安折子里批了几个字,发下来,太子殿下便再也不敢去了”不愧是玲珑,巨细皆备,有条有理。自从沈青蔷位正中宫之后,整个皇宫中最忙碌的人,也许就是她了。
青蔷脸上果然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却听玲珑续道:“据说皇上写的是:二龙相见,折朕寿耶?”
——皇上是龙,太子也是龙;皇上不知从哪里听得了一套“二龙不得相见”的说辞。这八个字便是说: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见朕,是想让朕早死吗?
这话实在是严厉之极,沈青蔷听闻,当即便倒吸口冷气,忍不住道:“难道说,陛下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玲珑缄默良久,忽然道:“据说据说皇上这几日身子不适我怕”
青蔷闻言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是么?天启,终于要到了我们兵戎相见的时候?
“替我梳妆吧,”沈青蔷站起身来。吩咐“我要去太极宫。”
***
这是沈青蔷第一次正式以皇后地身份出行,往来排场都与当日做才人甚至做贵妃时全然不同了。两仪宫到太极宫并不算远,平素步行也不过一刻光阴,如今虽说坐了辇车,可加上无数繁文缛节之后,直耽搁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达。
如此这般浩浩荡荡,太极宫那里自然早已得了消息。总管太监王善善怀抱一只精致地铜手炉,苦着脸跺着脚候在殿外,远远见凤驾到了,才将暖炉丢给身旁伺候的小太监,迎了上去。带领众人三拜九叩,口呼:“老奴等恭迎皇后娘娘凤驾。”
沈青蔷头戴一对赤金点翠垂珠凤,身穿貂皮大氅。扶着玲珑下了辇车,轻声道:“总管大人请起吧本宫来向皇上请安,前些日子有些事情耽搁,否则早就该到了。”
王善善地脸色立时难看了三分,走近两步,踌躇再四,方才低声道:“娘娘,您还是还是改日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