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点忘了,大多数人、包括第一次入酒池之前的她,都曾以为陛下是温润贤明的仁君。
可容厌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人,酒池中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骨血,多少罪不容诛的、多少无罪无辜的,他看着也不像是在意名望的人,却偏偏维持了这样好的圣贤君主名声。
晚晚恍然意识到,她对他的了解太少了。
而想要让他能有一点在意她,怎么能这般对他一无所知?
车辇外绿树成荫,上陵遍植梨花树,因而也被称为梨城。等到车外的梨花树越来越少,马车便上了盘山而设的官道,将上陵的尘嚣远远抛在了身后。
距离上陵皇城越来越远,紫苏压抑的眉眼越发舒展,她忍不住扯了扯晚晚的衣袖。
这样浩荡的阵仗,来接应的人绝对忽略不了的,说不定,在何时,她们便能收到逃离的指引。
朱缨就在这时忽然掀开车帘进来,对晚晚道:“陛下递话来,命娘娘在祭祀结束后勿四处走动,跟随去陛下身边。”
紫苏猛地一急。
晚晚不动声色地按住紫苏的手,笑着应了一声:“我记住了。”
等到朱缨再次离开,她低声道:“定心,不要妄动,周围都是金吾卫,我们走不了的。”
她如今这般引入注目,和当初计划的消失一个默默无闻的贵人,不能一概而谈。
紫苏神色黯淡,苦笑了一声,沉默着从袖中取出编制好的五色长命缕,仔细地系到晚晚手腕上。
等到了山腰的佛寺,众人下车,步行至山顶的祭坛后,日头已经爬到了最高,到了山顶,四面幡旗鼓动,编钟声威严洪亮。
晚晚身上朝服重地让人直不起腰,她脸色有些泛白,勉力在朱缨的搀扶下站直身子,跟随在徽妃之后,来到她观礼的位置上。
听完长长的祷告、看完祭神舞后,晚晚才缓过神,揉了揉眉心。
她身子还亏损着,这般劳累,实在难以忍受。
僧侣的唱诵声中,晚晚慢慢吐出一口气,抬眸去看典礼环节。
三足大鼎的祭坛上,住持亲自点燃长长三柱香,等候在侧。
容厌独自拾阶而上,帝王玄金色冕服上龙形明纹暗绣交叠,威严华贵,渊渟岳峙,确如百姓传唱那般,姿容如神仙临世。
底下不论是朝臣、后妃、僧人,这一刻,全部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容厌接过住持手中长香,站在鼎前转过身。
晚晚没有看祭典里的人,她仰头珍惜地看着祭坛上随风肆意飘荡的旌旗,长香飘起的烟气丝缕般腾起、上浮,逍遥自在地散开、游荡。
她仰头看得太过专注,阳光刺得眼睛微微酸痛。
隔着长香,容厌眸光微抬,恰好正对着晚晚的方向,便遥遥朝她看了一眼,她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手移开后,没有抬头,眼睛又用力眨动几下,两只手又一起捂了捂眼睛。
应当是朝天上看得久了,看得视野暂有了光斑,她双手在眼前晃了晃,而后丧气地肩头微微落了些,低头又不知道在看什么发呆。
越看越有意思。
容厌在祭台上看得有些想笑,唇角微微抿平了些。
台下,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容厌的徽妃愣了愣,她忽地看向一旁的晚晚。
晚晚规矩地站立,却走着神,即便上方是容厌,也一点都不恭敬。
徽妃神色有些难看。
陛下向来目下无尘,从没见过他额外关注过谁,他为何会在这等祭典上,分神去看另一个人?
住持的唱诵声和钟罄笙簧的奏乐声中,典礼依次祭先祖、祭鬼神、祭天地。
晚晚再抬头去看时,便见容厌神色平静地结束祭祀,走下高台,玄金衣袂飘扬,帝王的仪仗等候在下。
接下来是端午斋宴,晚晚按照朱缨的嘱咐,暂先站在原地没有走动,等着中间的妃嫔臣子散去。
徽妃忽然走到晚晚身前,注意到晚晚唇上没有好全的咬痕,眼眸微深,笑着试探道:“晚晚妹妹,陛下方才看了一会儿你我这边,你说,究竟是在看你,还是本宫?”
几步开外,容厌还在等着她,看着沉稳端庄的徽妃,晚晚皱了皱眉。
第12章蛊惑
容厌在看谁,晚晚其实并不在意。
可徽妃这个问题,无异于在问她,陛下在她与徽妃之间的倾向。
徽妃是裴氏嫡女,就连她这般平日不关心朝政的人都知道,若论起当今上陵声势最大的氏族,那必然是徽妃所在的裴氏。
晚晚思索了一下,笑了笑,道:“徽妃姐姐既然问我,那我当然是希望陛下看的是我呀,难道你不是吗?”
徽妃笑容僵了一下。
晚晚绝不能像对待敬妃一般放肆,却也没有忽略她这样一句话说出口后,徽妃神情的变化。
她心里有些想笑。
后宫之中,或许有人真的孤高自洁,可更多人,不过是惺惺作态。
容厌远远就看到徽妃拦下晚晚,而徽妃不论是家世还是心机,都与敬妃不同。
他朝着二人走过去,还没走近,便听到晚晚仿佛爱极了他一般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