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厌在宫道间与她并肩同行了一段,一直到宫门口,他不再往前。
晚晚脚步只顿了一下,便继续往前走去。
容厌真的没有跟上来。
她回眸看了一眼。
他站在高耸的城墙之前,玄衣随着寒风微微摇晃,尽管冬衣厚重,他腰间勾勒出的围度还是很细。明明是高大的身形,宽肩长腿,晚晚有一瞬间却觉得,他怎么变得这样单薄而脆弱。
容厌平静地目送她走远,看着她回眸迅速看了一眼,便大步走远,不再回头。
他面上温润的神色如退潮的潮水,渐渐看不到一丝痕迹,只剩下一片平静的没有表情。
她对楚行月没想过不见,对他没想过再相见。
他……嫉妒地发疯。
晚晚没有乘坐辇车,又走上这条朱雀大街。
一名暗卫现身,一身寻常百姓的穿着,在她面前为她引路。
晚晚却没有直接去软禁楚行月的那间小院,她还是和上次一样,如同放逐自己一般,漫无目的地在街道小巷之间漫步着。
她也在适应这种自由自在的滋味。
若是顺利,她会得到她从来没有过的,完全自由。
走在上陵城中,晚晚几年前还会看到些明目张胆的权贵欺民,可这几年,上陵门阀人人自危,生怕成为下一个被拔起的氏族,金吾卫巡逻规整而意气风发,至少在天子脚下,就连作奸犯科都少了许多。
晚晚渐渐明晰了脑海中的念头。
她不喜欢对亲密的人心怀负累,越简单越好。容厌……她却,越来越复杂。
她一定会走。
可是,容厌她也一定要治,他的毒,她一定会给他解了。
就……愿他稳坐江山,千秋万代。
而对于师兄而言,容厌是灭了他全族、毁了他一生的仇敌。
纵然师兄和容厌的龃龉仇恨是因果相循……可又有几个人能跳得出因果,谁又能要求谁放弃因果。
晚晚随意在巷里之间用了一餐家常的饭菜,便出了门。
头顶的天色此时却昏暗阴沉,她仰头看了看天色,加快了些脚步,快速跟在暗卫身后行走着。
身前的暗卫道:“娘娘,再有半刻钟便到了。”
晚晚应了一声,在巷里之间绕着,路过她上次尝过的糖水铺子,她还没来得及惊讶,天空忽然落下雨滴。
先是大滴大滴的一两滴雨水,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忽然之间便大了起来。
幸好已经走到了门前,另一个暗卫举着一柄油纸伞靠近,没等他现身将伞面遮上晚晚头顶,她便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上石阶。
面前的木门这时忽然被推开。
晚晚还没站稳身子,便被一张干燥而柔软的宽大棉巾连着脸颊一起被裹住。
沉水丹樨的香息沁入鼻息之间。
她挽好的鬓发被一只大手胡乱揉了两下,擦净了发间落上不多的水珠,她整齐的发髻却也凌乱起来。
头顶的嗓音温润清和,“多大了,看到天上有浓云,出门还不知道带上伞。紫苏呢?她也没带着伞吗?身子刚养好,就这样折腾,是喜欢喝药不舍得断了吗?”
最后轻轻一声含着笑的,无奈的叹息。
“那么多年了,还总是这样,你啊……”
晚晚怔住,过往的回忆勾连,她眼眶微酸,几乎下意识反唇相讥:“怪你没有提……”
话音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
在江南时,她通常都是跟着师兄一起出门,大小琐事全是他一人包揽,天冷了她手还没凉,他便能拿出她的裘衣给她披上,天热了,她一走出门,头顶便会遮上一把伞。
后来有几次她自己出门,淋了雨,被他接回来时,便是这样一张宽大柔软的棉巾、他身上淡淡的沉水丹樨香息,还有他无奈的念叨。
过去那么好。
晚晚还是忍不住眼眶不由自主的酸涩,抿直了唇瓣。
可是如今,全都不一样了啊。
就像她那句说不完的话,她和师兄之间,也隔了太多。
楚行月温和地望着她,看着她渐渐泛红的眼眶,眸光中流露出心疼之色。
“是怪我,应该提醒你,今日出门要拿上伞的。”
晚晚逼回眼底的湿润,没有回应,跟着楚行月在他伞下,一同去了正厅之中。
院中的侍者也都是来自容厌手下,见到晚晚进来,便有侍女上前,为她解下氅衣,换了新的手炉。
楚行月落座在她一桌之隔的身侧,他侧着脸颊凝视着她,像是想要将这几年错过的,今日一口气都要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