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厌毕竟虚弱着,晚晚用力直起身,从他身上起来,他的手从她背后滑落。
她攥紧拳,看到他还裸露在外面的身体,抓起一旁的锦被将他遮住。
容厌情绪牵动过于剧烈,此时她骤然远离他,他才渐觉疲乏。
他声音不大,“我不配,楚行月也不配。”
他许久没有再在她面前说一句师兄的不好,可这次,她却没有半点被惹怒,只是越发不安地看着他。
容厌说了太多,费了太多心神和力气,手臂剧烈的疼痛之下,鲜血重新溢出,他渐渐困地睁不开眼睛。
晚晚掐了掐掌心,深深呼吸了一下,冷静下来。
她得再去给他处理一下伤处。
快步走向门外吩咐了几句,晚晚又很快回来。
容厌安静地闭着眼睛,苍白而俊美,像是冰雪白玉雕刻出的神像,却又少了那些圣洁,多了几分另类的妖冶蛊惑,勾扯出人深藏心底的欲念。
他似乎睡着了,晚晚终于能没有顾忌地看他,此时微微怔着,眼睛眨也不眨。
思绪混乱纷杂。
她想着他,想着师兄。过往复杂纷呈,她因为爱意对师兄下过手,因为厌恶对容厌也没有留情。而到了今日,仿佛都到了中间的位置,她好像平和仁慈到都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却也不会想着和他们再有什么。
对她而言,超过了界限的喜与恶,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人心易变,世间又太多考验,明明她和哪个活着的人,都不一定能长久,那就是不合适。
她和容厌如今这样,不好吗?
外面传来宫人的敲门声,晚晚如梦初醒,骤然被打断,那些念头一眨眼全都消失不见。
第83章东风恶(三)
这段时日以来,容厌已经极大限度地将原本全由他自己处理的事务,逐级分布下去,交给朝中能臣。也因此,如今到他手中的政务,都是不能再分下去,必须由他来决策方向的事情。
因为他的右手受伤,这回也不是他故意折腾自己到没力气提笔。
容厌有气无力地在晚晚面前软声软语,声称身边再无人可信。晚晚思来想去,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帮着他写密函批折子,她的字迹也渐渐为朝臣所熟悉。
一天从早到晚,晚晚面前始终是写不完的文书,举国上下的大小调度,悉数在这一张张文书之下。
从一开始落笔每一个字的谨慎和不确定,到如今,她时常需要在他御书房中议事时陪同一起,在众臣面前从如芒在背,到
已经能心平气和习以为常。
多数时候,都是她端坐在书案前,容厌坐在她身旁,看着她一份份写过去。
翻开一份,他若开口,她便直接按照他说的来写,他若不说话,晚晚为了让他省点力气,便自己琢磨一会儿,从一旁找出一张宣纸认真起草再审查,而后誊到正式的文书上,盖上容厌的私印或者玉玺。
若看到她哪里处理地不好,容厌便会出声指点,思路清晰地为她梳理清楚应当如何决断。
他的嗓音在她耳边温和而低柔,极近耐心、没有一点藏私地教她。
晚晚越发难以抑制地走神,他察觉后,便只是从她走神的地方重新讲起。将近离别的时候,她却察觉,容厌,他真的可以没有底线地包容她。晚晚喉头哽住,低着头,不去看他一眼。
容厌因为被毒素侵蚀着,又受伤失血,接连许多日精神不济,实在累的时候,便轻轻靠在她身侧睡一会儿,小憩片刻,便又醒过来。
这样一日下来,容厌好歹能在白日里处理些政务,而晚晚需要他出声提醒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没过几日,解毒的进程到了该换药方继续拔毒的时间点。
晚晚诊了他的脉象,一有空便反复斟酌,犹豫再三,还是果断做出了决定。
她要按照原来的规划,改药方,将药性调整地极近温和,继续下一步的解毒。
她比谁都清楚,容厌的身体,耽搁不了太久。
容厌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这碗药。
……她还是坚持救他。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轻笑了下,将这碗药饮尽。
解毒需要耗费他全身的元气和精力去在体内拔毒。
他伤重未愈,本就虚弱,服下这药没多久,便浑身酸胀而火热,昏沉着难以维持清醒。
他暂时无法清醒,可是外有战事,堆积在他案上的文书不能停歇。
晚晚嘱咐曹如意在容厌床前仔细看着他的状态,便去隔壁配殿,按照容厌清醒时的安排,由张群玉、饶温、晁兆三人共同协助她,来完成容厌每日需要处理的事项。
这是第一次容厌不在她身后,全然由她独立理事。晚晚心脏高悬,面上从容镇定,心里却极为不安。
面前是整齐的文书,一字字落下去,是要拨动民间千赴万继的生民。
黎民百姓。
她没有享受过多少不含有利益和利用的温情,一眼所见,也都是百姓为人愚弄的人云亦云,不曾融入过,也难以生出归属。
因此,晚晚对天下黎民这个词,没有多大的责任感。只是,她虽然不会主动去为黎民谋求福祉,可她也不想因为她行事的疏漏和稚嫩而影响他们什么。